那時連睿被眼前場景驚了一跳, 渾身冰涼。
可還在連睿震驚遲疑時,安惠就輕手輕腳的走過去,一把將連軒摟入懷中:“也怪不得軒兒, 也是她將軒兒欺辱太狠了。”
“連表哥, 為了軒兒,咱們絕不能讓彆人知曉這件事。其實徐氏如今身敗名裂,徐家也並不是很待見她。也許,她是受不得這個,自縊身亡了呢?”
她口中說是為了連軒, 不過有些話也說到了連睿的心裡麵去了。
如果徐氏自儘,那是徐氏自作孽,本怪不得誰。徐家如今本就抬不起頭, 之後更不會多說什麼。如此一來,總比自己兒子殺死填房來得好些。
這些糊塗的家事,最近已經是令連睿十分的狼狽。當官的官聲裡也有家宅安寧的這一項。自己治家不嚴, 隻怕已經惹來許多的非議。
他不想再傳出什麼駭人聽聞的醜聞, 讓人十年八年後, 還能繼續議論。
至於填房虐待繼子, 乃至於自己去自儘,也就沒那麼罕見。
再來, 連睿才想起自己兒子。
軒兒總歸受了些苦楚, 方才落到這個地步, 說來終究是徐氏惹下禍根。
於是一切都順理成章起來。
連睿心動了, 可他心裡還有些亂。可他一點頭, 安惠就替尚在心亂的他拿了主意。她尋來熱水,給癡癡呆呆的連軒擦手,再將他送走。接著安惠親手解開了徐氏衣衫, 她擦拭了徐氏身上血汙,給徐氏換了一件乾淨的衣衫。
然後,連睿跟她合力將徐氏掛在了懸梁上。
其實當時隻要有人驗屍,徐氏死因很快就能查出來。可誰也沒懷疑這件事,徐家也放棄了這個令家族丟臉的女兒,並未深究徐氏的死。
這件事情就被遮掩過去。
再然後,連睿就娶了安惠為妻。
安惠既沒有要挾,也沒有要求,可有了這個秘密,這一切就成為了順理成章之事。
安惠不算是個出挑的美人兒,比起死去的徐氏而言隻可以說是清秀。
彆人覺得連睿娶了安惠,無非是懶得折騰,想挑個賢惠人照顧孩子而已。
其實剛剛成婚之初,連睿也是有些淡淡不滿。他倒並不是討厭安惠,隻是終究覺得有些不足之處。
不過成親以來,安惠將他侍候得十分周到,他漸漸也並沒有多想了。
更不提現在,安惠不但經營紡織坊賺銀錢,還攢到一筆名聲,更和城中官宦人家女眷來往得十分密切。
她對連睿如今也算頗有助力,連睿也十分倚重她。
可如今連睿想起往事,心內忽而升起了一縷說不出的異樣。
他想起了舊日裡的往事,便想起當年徐氏死時候場景。
那時候自己還什麼都沒有反應過來,可是安惠已經沉住氣。
不過這些都是陳年舊事,連睿總不好無端提起。
等服侍好連睿,安惠方才轉去照拂自己的親生兒子欣兒。
連欣今年才兩歲,已透出了幾分頑皮模樣,活潑好動。安惠將他哄入睡,給連欣蓋好薄被,再放下床簾。
她想起之前在連家,自己跟徐氏關係其實還算不錯。
無論誰跟安惠說話,安惠都做出一副聽得很認真樣子。
大部分時候,都是徐氏在抱怨。不過有時候安惠也是會跟徐氏說說話。
譬如勸徐氏以後若有孩子,便多讀書上進。因為按照大胤律令,嫡長子占據家產一半,剩下的才是無論嫡庶男女,諸子均分,在室女亦有如同男子般的繼承資格。。
她好似是無意間說起,可說著無意,聽著有心。
徐氏這個填房也是正室,所生孩子也是嫡子,可嫡子跟嫡長子的差彆卻是很大。
申氏早就死了,可卻為連睿留下一個嫡長子。於是這個嫡長子就成為了徐氏的眼中釘,肉中刺。
其實徐氏這種看法也很短視,如若她生下男孩兒,若能考中科舉,便能一飛衝天。到那時候,區區的連家家業又算什麼?
大胤朝廷之上,庶出官員也是不少,甚至還有官位高於嫡出兄長的,這一切也要看你有沒有本事。
按照常理而言,徐氏應當等孩子長大,看看是否有能力考科舉,再想想家業的事。
更何況彼時徐氏孩子都沒有,還未來得及懷上。
可徐氏是商女,教養差了些,脾氣也差了些。連睿原不該貪圖美貌娶她的。
徐氏並不是一個厚道的人,她從此對連軒就有一種惱恨。
更彆提徐氏進門進來,甘露是沾染許多,可是肚子卻不爭氣,一直未曾顯懷。
她越懷不上,對連軒下手就越狠。
安惠如今想到了徐氏,心裡也還禁不住想要吐槽。
徐氏空有美貌,可是卻是個蠢笨東西,簡直是一點兒用都沒有。
所以安惠看著自己生下來的欣兒,她麵容之上不覺流淌一抹憐愛和溫柔。
這些東西,以後都屬於你。
也當然都屬於我。
她這樣子想著,一雙眼睛裡閃過一道亮光。
然後安惠問身邊的婢女雪鶯:“茹兒又去見她哥哥了?”
雪鶯立馬應了一聲是。
安惠不覺若有所思,隻覺得自己這個繼女倒是十分重情意。
當年徐氏折磨繼子,也是為了一些利益上的考量。彼時徐氏對繼子十分凶殘,對連茹卻還好。
連茹十分乖順懂事,低調做人。徐氏雖並不怎麼照拂她,卻也並無特彆留意。
哪怕現在連茹從京中的外祖家裡回來,卻也仍是對安惠畢恭畢敬,晨昏定省禮數從來不缺。
雪鶯還曾奉承過自己這個夫人,說自己如今拿捏了連茹的婚事,也由不得連茹不聽話。
安惠還嗬斥雪鶯幾句,使得這個婢女不可亂說話。
可安惠心中卻不覺升起了一縷疑竇。也許是因為安惠雖容貌溫婉,卻畢竟是個多心的人。
隻是她心中將連茹盤算幾遍,似也並未從中盤出幾許破綻。
轉眼三日之後,曹家嫁女,林瀅還特意前去相賀。
林瀅因總是出任務,能應酬機會少,她能來曹家,曹家也很是歡喜,覺得添了麵子。
不過醉翁之意不在酒,林瀅目光逡巡,就落在了客人裡的目標之上。
安惠一身藕粉色衣衫,斜插一枚碧玉釵,更顯秀雅溫婉。
至於安惠身邊的連茹,也果真是一個俏麗美人兒。她十六七歲年紀,一張瓜子臉,清嫵靈動。
隻看二人姿態,林瀅也是看不出任何的心虛,誰也沒有殺人後的慌亂。
兩人站姿親近熱絡,倒不似繼母與繼女,倒像是嫡親的母女。
彆人見了,誰不說安惠賢惠,將繼女養得跟親生女兒一樣。
當然這些稱讚之詞,也都不過是些表麵話。
誰人背後不八卦?尤其繼母與繼女之間,總難以讓人相信是掏心窩子好。
甚至彆人還知曉,安惠一直想認林瀅做乾女兒,將織布坊交出去。可是這個顧公身邊女幕僚可能顧忌影響,並沒有答應。但因此由小見大,說明安惠並沒有真心疼愛連茹。
若當真掏心掏肝,為何不把織布坊當作一個豐厚嫁妝許給連茹?
林瀅當然也知曉這些閒言碎語,她隻感慨安惠手腕了得。自己雖然拒絕了,可安惠能把自己拒絕了的事這般宣揚出去。
於是很多人便覺得,連茹說不定對林瀅有些看法。
不過兩人相見時,眾人卻被打臉。
連茹見到林瀅時,不覺眼睛一亮,飛快掠來,姿態顯得十分的熱絡、親切:“林姑娘,我回到陳州有些時日了,一直想來見見你。你的故事,我也是聽說過的。”
安惠亦在一邊冉冉一笑:“茹兒這孩子,在從京城回來路上就聽說了若乾關於林姑娘的種種,早就是心向往之。她早想見林姑娘一麵,說說話,聽你是如何破案的。”
林瀅麵頰紅了紅,似有些不好意思:“我隻是辦了幾件小案子,並沒有很厲害就是。”
連茹卻已經笑著攏住了林瀅手掌,一副十分親近樣子。
兩人好似初見麵,就已經很熟絡。兩個年紀相仿的少女,也很快有說有笑。
沒什麼暗潮洶湧的好戲,眾人也是興致缺缺,林瀅身上的關注度也是大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