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見連茹是個聰明的女子,可能她對家中發生種種詭事已經心生疑竇。
在她年紀還小時,隻怕早就對連蘭死因生出疑惑。
正因為如此,連茹回來時候方才瘋狂暗示。
她是連家嫡女,受申氏教養,又曾跟連蘭近距離接觸過。這麼一位證人若能開口指證,那就十分具有說服力。
林瀅也相信連蘭很願意跟自己見麵,共同討論一下如何揭破安惠的真麵目。
果然,她私下邀約跟連茹見麵時,這位茹小姐欣然赴約。
連茹年紀也不大,可也許經曆了兩任不靠譜繼母關係,這個連家嫡女顯得十分早慧,也顯得很會隱藏自己。
她可能並沒有彆人傳聞中那般張揚,又或許掐架要強是連茹人前的人設。此刻她私底下跟林瀅見麵,她模樣顯得十分沉靜。就像她人前跟安惠母女情深十分親近,可私底下卻未必然。
林瀅先展露自己誠意,將自己所知曉種種告訴連茹。當連茹得知桃子乃是當時給連蘭做菜的小廚子時,連茹更不覺眼睛一亮。
連茹忍不住感慨:“這可真是上天見憐,如今能讓蘭姐兒沉冤昭雪。”
說到了此處,連茹終於忍不住眼眶微微發紅。
她緩緩說道:“其實小時候,我本來覺得惠娘很好。直到,有一日我聽到她和徐氏說話,說一些挑撥的話。”
一向可親的惠娘姐姐,卻好似漫不經心跟徐氏說,說徐氏早些生個孩子要緊,何必跟軒兒置氣呢?哪怕軒兒是嫡長子能分家產大頭,可徐氏孩子若教得好,也能考得功名呢?
那話仿佛是勸說徐氏得,可是卻聽得連茹遍體生寒。
這些事畢竟也是些過去的事,如今也不必再提了。
連茹說一些有用的話:“哥哥性子十分溫和,可是有人卻說他有病,說他會做出一些,有些粗魯的事。他並不是這樣的人。”
“我記憶中的他,十分愛惜於我。小時候我雀兒死了,他哄了我好久,還自己學著編一個竹雀給我。後來父親另娶,徐氏看我也不順眼,隻是大部分注意力放哥哥身上了。徐氏要打我時,兄長還替我挨了。”
“如今連府出了人命,我看她是想將這些事情推在兄長身上,用藥將他迷得迷迷糊糊,使得他一句辯解的話都說不出來。此刻林姑娘你查出兩條命案,她早便尋上栽贓陷害的對象!”
“她喂了兄長這麼多年藥,還不知曉將她怎麼了!”
說到了這兒,連茹麵頰之上亦是禁不住流轉了一抹怒色。
也許還有刻入骨髓之中恨意。
“幸好還有桃子姑娘活著,還來到了陳州。”
林瀅還是有幾分擔心:“有你加上桃子,足以證明她害死連蘭。我相信雖然很有說服力,可仍有辯駁的餘地。”
桃子是顧公府上的婢子,而連茹是禮數周全的連家嫡女。這兩人都是屬於具有一定信譽度的人證,顯然很有說服力。
如果是瑤娘、玉婷這類江湖女子,雖然她們人品沒問題,但放大眾眼裡信用度就會低一些。
不過無論如何,總歸隻有證詞,安惠必定會加以辯駁。
連茹想了想說道:“明日是六月十九,乃是觀音誕。安惠已經約好一些陳州官家女眷,去昭雲寺拜觀音,她們算了時間,準備下午前去。我看安惠彆的還好,就是十分愛惜名聲。這一次拜觀音還要帶上大哥,說是求菩薩保佑,其實還不是彰顯她的賢惠。如果我們在觀音誕時候揭發於她,使她眾人麵前顏麵儘失,必定能使她心神大亂。”
連茹所言,也並不是沒有道理。
離去之前,連茹還跟林瀅套了一番說辭。
怎麼說安惠也是連茹名義上嫡母,以孝道來論,連茹並不好直指安惠殺人。
但連茹可以當眾提及連蘭,提及當年蘭姐兒吃堅果過敏,說安惠當時照顧連蘭是多麼的不容易。
然後這時候桃子才出場,乍然出現,且揭發安惠刻意令自己做摻了堅果糕點的事情。
總之就是套路。
那麼這件事情就定了下來。
到了次日,安惠也是起了個大早。
今日安惠不必去紡織坊,她服侍了連睿吃了早膳後,就回屋讓雪鶯替自己打扮。
既是觀音誕,那她佛前也不能太招搖了。安惠讓雪鶯給自己梳個素淨些的發髻,撿不起眼的素素首飾,還將自己雙腕纏絲鐲換成一雙玉石鐲子。
她如今早過了爭豔的心思,隻人前求賢。
連茹這個繼女說她十分好名,也不算瞧錯安惠。
打扮好了後,安惠便讓雪鶯將連茹喚過來。
須臾,連茹來到了安惠房中。
安惠不動聲色打量眼前的少女,她知曉連茹很乖順,可這種乖順之下卻隱藏著某種心機。
安惠自己就是個心機頗深的人,故而從未相信連茹的這份乖順。
若論心機,連茹豈能與自己相比?
就好似她從未相信過連茹的乖順,更對連茹總是潛入連軒屋中的舉動視而不見。
兩人人前十分融洽,那叫一個母慈女孝順。
“茹兒來了,你如今便去收拾一番,待會兒隨我先去寺中,連同軒兒一起,也讓軒兒沾染些福氣。”
連茹輕輕嗯了一聲,一雙眸子光彩卻是禁不住輕輕顫動,然後她問道:“母親,不是算了時辰下午去拜觀音。”
安惠輕輕的嗯了一聲:“這時辰算的是下午,可是此事是母親打理,故而我等還是先行前去,安排一番。”
此事雖然突兀,可是連茹也隻好輕輕嗯了一聲,不好推拒。
至於林瀅這頭,此刻卻有了一個好消息。
白芷每日看完病人,就會花些時間給看不起病的貧戶義診。
來白芷這兒拿藥瞧病的小乞兒多了,白芷也多了些消息來源。
比如之前給消息的草兒,她之前總固定在一條街上,回去也問過小夥伴。故而草兒知曉,連家辦宴那日,曾有下人運出一個大口袋,往護城河方向走去。
若那車上口袋裡當真藏著一具屍體,最好的處理方式當然是扔在護城河中,可謂神不知鬼不覺。
所以確定了這條線索之後,這幾日官府確實有派人在河上摸索打撈。
不過也不過是儘儘人事,並未報太大希望就是。
沒想到今日清晨倒是傳來了一個好消息。
一具被泡腫了的女屍被打撈上來。
瑤娘手腕上曾戴著一枚金絲鐲子,上麵還鑲嵌一隻小蝴蝶。
所謂皓腕凝霜雪,瑤娘手腕本也如雪如霜。這樣手腕配著一枚金絲鐲子也是格外的好看。
就是這樣一片手掌,曾經給桃子送碗熱湯。
桃子當然也記得這枚手鐲!
她看在眼裡,驀然眼眶一熱,也算是認了屍。
也是運氣使然,承裝瑤娘的袋子被水泡鬆,屍體浮起起來。
至於另一個可憐的玉婷,也未必有運氣能被人撈到屍首。
那麼接下來就是林瀅進行驗屍。
桃子方才傷心之極,這除了因為確定了瑤娘的死,還因為瑤娘屍體顯得非常不能看。
此刻瑤娘已經死了小半個月,幸好還已入秋,氣溫降低不少,否則這泡入水中的屍體怕是會重度腐敗形成巨人觀。
饒是如此,瑤娘身軀也已經呈現一種腐軟膨脹的狀態,通俗講來就是屍體像是已經泡發了。
屍體肌膚呈現一股詭異的灰白色,並且渾身皮膚已經變得十分脆弱。
隻要稍稍用力,就能將死者手足皮膚乃至於頭發輕巧的扯下來。
加上打撈過程中容易磕磕碰碰,有部分死者肌膚遭受到了損害,甚至露出了骨頭,並不能因此分辨生前肌膚上受到的傷害。
這樣狀態對親友也是一種感情上的傷害。
故而林瀅讓桃子認屍後,就讓桃子趕緊回去休息。
然後林瀅帶著衛小郎一塊兒驗屍。
舉刀之前,林瀅心裡麵也有些不舒服。她雖然不認識瑤娘,可根據桃子的描述,她已經知曉瑤娘是個熱情善良的人,也對她產生了一定感情。
一旦產生了感情,她便覺得此刻心裡有些難受。
然而林瀅畢竟是專業的。故而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氣,摒除了內心的其他感覺。
她以冷靜的姿態凝視麵前的屍首。
林瀅輕巧的用刀劃開了瑤娘的屍體,這具水泡軟的濕屍十分柔軟,刀切下去完全不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