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衛瑄望向了自己的弟弟妹妹。
他沉聲說道:“事已至此,我自然無需相欺。阿瑄、阿馥,你們聽好了!我是衛家子孫,是父親一手帶大的衛家長大,更是朝廷所封宣遠將軍。所以無論為了什麼原因,我是絕對不會做出屠殺梧州百姓的勾當,更絕不會犯下屠儘一寨百姓的惡事。”
“我,沒有指使晁錯做這些事。”
他一字字擲地有聲,使得衛馥、衛瑉眼睛頓時亮了起來。衛瑉更不由得眼眶一熱,竟隱隱含淚。
事到如今,衛瑄也不必說謊,那麼兄長此言應當便是實情?
“晁錯,近年來你時與蓮花教有所來往,態度曖昧。軍營之中,也時常有人向我告發於你。我也幾次三番將你敲打提醒。可是你呢?你從無收斂,甚至變本加厲。不錯,我確實有錯,我不該心存妄想,甚至受你要挾!”
“你們可知,他手中握著一個什麼樣的把柄,令我如此退讓?”
晁錯嗤笑了一聲,麵頰之上惡意滿滿。
他態度越張狂,亦越發使得衛瑉、衛馥心中疑竇更濃。
衛瑄上任期短,又是個溫和沉穩的性情。以衛瑄性情,若求進取那自然是少了幾分銳氣。可若說守成,總不至於鬨出什麼大亂子。
既然如此,又哪兒來一個驚天動地的把柄,令衛瑄在晁錯這個下屬跟前如此受製,甚至氣憤難當?
衛瑄:“那是十四年前的事情了。”
那是十四年前之事?
若是十四年前,梧州的地方備營還在衛帥手中。衛瑉與衛馥心中越發驚疑!
那麼這件事情,也許比他們想的還要可怕。
要說十四年前,其中最為可怕之事,便是蓮花教教主任天師發動的奉天之亂。這位奉天將軍自命奉天之命,將整個大胤攪得血流成河,民不聊生。
那場可怕的戰爭席卷了全國,將許多人都卷入了這一場血腥殺伐之中,鬨得可謂沸沸揚揚。
不過那時候,梧州卻是風雨中的孤島,未曾受到浸染侵襲。
也許是梧州山高路遠,從中原過來山路遙遙,故而逃過戰禍。也許,是因為任天師將戰線拉得太長,故而終究無瑕顧及梧州。
但無論如何,梧州這樣的窮山惡水,在戰時終究是保留了一份幸運。
據聞那時,因為中原內亂,故而與梧州接壤的交南國也是蠢蠢欲動,有侵染大胤領土之心。據聞那時交南國皇室還與海匪勾,準備形成雙方夾擊之勢,趁勢吞並梧州,共分梧州之地。
也因如此,朝廷也不敢輕調梧州的宣遠威衛入中原平叛。
而後因梧州躲過了戰火,未曾卷入奉天之亂。交南國國小力弱,終究膽氣不足,一番衡量下還是放棄了這場針對大胤的戰爭。
然而梧州的安寧並非什麼幸運,而是一種安排。
這個安排是源於一個契約,而這個契約是蓮花教教主任天師所提議。
那時候梧州山高路遠,任天師卻令使者給衛帥送了一封信。
他說自己舉事,不過是不平則鳴,是一掃朝廷荒唐汙穢,重新建立一個新的世界。他說自己是大胤人,自然是心係天下,這梧州也是任天師心目中的天下,當然也不能讓予外人。
他說自己在大胤舉事,終究是大胤內亂,不必容外賊染指,平白便宜了外寇。
故而他願以衛帥相約,他不揮軍梧州,使梧州不會被奉天之亂所波及。但梧州之兵,也絕不能參與平叛。
若衛帥不肯應,他便棄中原來攻梧州,擁梧州自立,使梧州成為蓮花教能長期盤踞的地盤。
那時衛帥猶豫了很久。
任天師說得冠冕堂皇,可是也許不過是他緩兵之計。也許是因為任天師應付朝廷兵馬已經頗為吃力,故而不願意梧州再摻和其中,所以想要以一紙盟書穩住梧州兵馬。
那時任天師意在天下,真肯放棄大好形勢,卷入梧州之地?
衛帥猜不透。
至於任天師口口聲聲說他心有大胤,衛帥是半分不信。
此賊心機深,善口舌,心機極為冷漠狠辣。傳聞他私下風流無度,生活十分奢靡。發動奉天之亂也不過是為了滿足他難填的欲壑,並無半點為國為民之心。
衛帥自然並未被任天師言辭所迷惑,他隻是十分遲疑。就像任天師所說那樣,若梧州生亂,那麼虎視眈眈的外敵便會趁虛而入。
他遲疑了很久,然後到了最後,衛帥終究還是允了此盟。
於是這個絕不能被大胤朝廷知曉的交易護住了梧州十數年的安寧。如今大胤內亂早平,休養生息。那麼梧州一側的交南小國亦再無絲毫覬覦之心。
時移勢易,當年霍亂天下的任天師已經被踏碎骨頭,魂消西去。
可他卻給梧州留下了一樣東西。
那就是當初衛家跟蓮花教的盟書。
當年蓮花教教徒捧著這份盟書到了梧州城中,送到了衛帥跟前。
彼時衛帥手中握刀,恨不能一刀斬下了妖人頭顱,可是他還是將自己手指印按在了這份盟書之上。
他知曉自己受了要挾,甚至覺得自己做了一件愚不可及的事情。
任天師當然不是懇求那般客氣,他威脅若無把柄在手,便立馬弄亂梧州城,使交南與海匪齊齊發難。如此一來,便能順勢將梧州軍牽製住,使梧州之兵不能入中原平亂。
到了第一天,衛將軍起了個大早。
他看著尚算平靜的梧州城,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錯,他隻知道自己這個選擇是有價值的。
可那是當年。
十四年前的腥風血雨已經過去,如若現在朝廷知曉了這封盟書呢?
有人知曉這些事,這其中也包括眼前的晁錯。
當年的越山五虎是山匪出身,他們尚未歸順朝廷時也曾跟蓮花教勾勾搭搭。
蓮花教一開始,也是透過他們給衛帥送消息。
晁錯便是越山五虎之一!
那封盟書,能使得衛家身敗名裂,乃至於九族儘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