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了這兒,孫氏便不由得向著晁錯望去,她眼神之中也油然而生一縷仇恨!
這時候卻聽林瀅清聲說道:“死者為尊,驗屍是迫不得已。還請蘇司主令人支起屏障,準幾位梧州軍中武將前來監督。”
之前林瀅人前剪開馮若寒身上衣衫,乃是為了展示馮若寒身上傷痕,好破了馮若寒病死傳言。
馮若寒屍體匆匆下葬,而且晁錯又是個武將,想來必然是在馮若寒身上留有傷痕。故而那時候她還未開始檢查,也已經推斷出馮若寒屍體有異。
如今套路一下後,林瀅覺得也還是要給馮若寒留些體麵。
蘇煉回答:“也是應當!”
孫氏聽到這份對答,她眼中仍有淚,眼光裡也平添了幾許感激。
裴懷仙、小晏,以及幾位地方備營武官齊齊入內觀看。
這幾位地方備營武官還是衛瑄親自點選,其中不乏跟晁錯有私交的。
典獄司效率很高,此刻已經支起了薄帷,以掩內中光景。不過就算如此,林瀅說話嗓音也是清晰可聞。
之前林瀅跟衛瑉不過是剪開了馮若寒的上衣,露出胸腹部傷痕。如今兩人將馮若寒的下衫剪去,將馮若寒剝得赤條條的。
林瀅容色自若,彆人也並不覺得如何尷尬。
隻要林瀅態度沉穩,作為一個專業人士存在,那麼就算跟幾個大男人一道觀看一具不著寸縷的男屍,仿佛也並不覺得如何。
專業人士的性彆也是可以忽略掉的。
馮若寒死了不到兩天,屍體並不算臟臭,對於林瀅而言,也是一具十分合意的屍體。
所謂屍體合意,是指這具屍體並未遭受太大的損毀,亦未曾腐化變質,使驗屍之人能看出更多的死亡特征。
林瀅邊驗邊說:“死者致命傷是左胸一處重創,創口寬兩寸,切口極深,非刀或者劍劃破所致。”
“此外,在死者的左腦後方,有一處尖銳的三邊形傷口。應當是十分沉重鈍器所擊打,故而導致頭皮開裂,甚至可見頭骨。”
“綜上所述,殺害馮若寒的凶器是一把小斧。他用斧頭背麵尖銳處擊打死者頭顱,所以才會在死者頭顱上留下一個三角形的傷痕。不但如此,凶徒還用斧頭劈開了馮若寒的左胸。如此一來,會使得馮若寒大量失血,且大量血液流入肺部,極痛苦的死去。”
林瀅說到了此處,孫氏驀然尖叫了一聲,麵頰流轉痛苦之色。。
衛馥緩緩說道:“當年越山五虎之中,據說晁五爺就善於耍斧,這正是晁五爺擅長的兵器!”
衛馥自幼長於梧州,又時常出入軍營,故而她對這些事了如指掌。
現在衛馥這般言語,分明未曾給晁錯留臉,更是令晁錯麵泛怒色,甚為惱恨。
衛馥:“做山賊時,你們這些當家所用武器自然是五花八門。可是等入了梧州備營,備營將領皆是用梧州刀。晁錯,你故意尋來舊時兵器,藏於懷中,前去約酒。隻怕你那時已經是心存殺意,連殺人凶器都事先備好!”
晁錯除了怒,還有懼!
衛瑉隨林瀅驗屍,衛馥翻出從前舊事,而衛瑄卻是並無阻止。
衛家種種姿態,竟好似當真不欲救下自己!
晁錯此刻也不免覺得渾身冰冷,如墜冰窖!
衛家這是什麼意思,難道還當真想要跟自己同歸於儘?
晁錯:“胡言亂語!什麼顧公弟子?什麼斷案仵作。無非是栽贓陷害,欲圖為難於我。我為大胤上陣殺敵,如今卻讓個蘇煉姘頭說三道四,栽贓陷害。好!隻把這些忠心大胤的將士們都殺了才是!”
此刻他言語已經是有些下流齷齪,當然更顯得晁錯咄咄逼人無理取鬨。
一旁陪同驗屍之人也並不覺得林瀅說辭有什麼問題。
晁錯言辭如狂風暴雨,而林瀅卻是沉潤且冷靜。
林瀅:“死者臉頰上有一些瘀傷,看上去像是擊打傷,還有一些,嗯,掐痕?”
她撬開了馮若寒的嘴唇:“死者嘴唇上有一些破損,齒根微鬆,牙齒上有一些血汙。但他口內並無穢物,口腔舌下並無血漬。最大的可能,就是扭打之際,死者曾經咬傷凶手。”
晁錯麵色大變。
林瀅若有所思,補充:“通常咬傷會出現在四肢之上。”
小晏哈哈一笑,聞弦而知雅意。
他按住了晁錯,當中剝開了晁錯上衣。
晁錯和手下凶徒一樣,胸口紋著一個毛茸茸的虎頭刺青,十分凶狠猙獰。除此之外,他左手手臂上尚有一個咬痕,看牙印大小,應當是男子所咬。
當然也幸好在手臂上尋到,也免得小晏扒他褲子。
林瀅恰達好處打配合:“死者左邊虎牙缺了一塊,並未補上。馮夫人,這牙齒是什麼時候掉的。”
孫氏喃喃說道:“是有一次他咬核桃,弄壞了牙齒。他這個人就是這樣,不在意這些小處,之後也沒去補上。”
林瀅點點頭:“所以如果有人被馮若寒所咬,會留下一個最獨特的咬痕,亦是獨一無二的咬痕。”
當然其實每個人牙齒都絕不一樣,如同指紋一般,形成得牙咬痕也具有個體識彆特征。隻是放在古代,很難細辨。那麼恰好馮若寒缺了一顆牙齒,林瀅也說得旁人易懂一些。
晁錯手臂上那個牙印果然亦是如此!
眾目睽睽之下,晁錯是殺人凶手這件事亦是毋庸置疑!
晁錯一瞬間門也晃了一下神,不過他也很快回過神來。
晁錯不覺說道:“那日飲酒作樂,我等兄弟二人言語間門有些衝突,發生爭執,進而動起手來。縱然我有些錯處,然則,卻並未有意加害!我等是結義兄弟,我加害四哥,又能有什麼好處?”
“不錯,我是辱罵衛家,不知庇護我們這些忠心跟隨之人,因而隨意被人作踐。老四聽不得這些,他偏生要跟我爭!我不過是一時失手,並非故意為之。”
他善於說謊,此刻竟又是另外一番說辭。而且此刻他言辭之中已經對衛家具有一定敵意。因為衛瑉協同林瀅驗屍,衛瑄竟未曾阻止。這位宣遠將軍明顯不夠聽話,仿佛已經忘記了威脅,變得如此的不知輕重。
晁錯除了替自己辯解,言辭之中更有一縷說不儘的威脅。
那就是他是真凶又如何?無論如何,衛家一定要救他!
然而這時候,林瀅脆生生的嗓音卻是斬釘截鐵的響起:“不,並非如此!你並不是一時失手,而是有意謀殺!”
因為驗屍結果就是如此!
“馮若寒的致命傷是在胸口那一記,可是他手臂上有防禦性砍傷,雙手有骨折。不但如此,他會陰、腰腹、臀部有一些嚴重瘀傷,創處表皮脫落,有皮下出血痕跡,而且有骨折跡象。從傷痕大小判斷,這是足踩傷!”
“也就是說,你製服了馮若寒後,你其實還對他進行了踢和踩。你對他加以折磨,不知曉是心存怨懟,還是想要逼問什麼。”
晁錯身軀不覺一顫!
他當然記得自己那時候做了什麼。
那時候馮若寒捂頭在地上發抖,他對馮若寒又踢又踩。
他快要瘋了:“盟書!當年衛家跟任天師定下來的盟書在哪裡!你快給我拿出手!你若不肯,我便殺你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