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這位蘇司主如此招搖, 鬨出這麼大聲勢,依照彆人想來,也不應該是去對付一個區區晁錯。
這起意, 自然是為了對付梧州衛家。
如今衛氏雖處於下風, 可根基威信猶在, 那麼蘇司主顯然準備一舉拔出。
這麼個雷厲風行之計,如今卻不免這麼輕輕落下, 想來這位蘇司主內心並不痛快。
林瀅目光不免落在了裴懷仙身上。
此時此刻, 誰都覺得裴懷仙是為了舊主, 方才擔下這天大的乾係。
可林瀅卻並不這麼看。
小晏的逼問, 也並不是沒有道理。
晁錯雖然胡言亂語, 可阻止晁錯言語的辦法有很多, 裴懷仙可以卸去晁錯下巴,又或者打暈晁錯, 這些都是能達到目的。
所以, 除非晁錯真知曉一些事情,最好還是死了乾淨。
否則晁錯若是從昏迷中清醒, 隻怕仍然還是會對典獄司說出一些不應該說的話。
裴懷仙的舉動可以說是十分冒犯, 不過他姿態卻仍然十分恭順。
他沉聲說道:“興策軍若犯事, 亦是由梧州地備營以軍法處置。今日裴某行事無狀,甘願在衛將軍麵前請罰。裴某自請一百軍棍, 以懲我魯莽。”
他姿態放得極低,亦越發襯得蘇煉高傲。
蘇煉淡淡說道:“是有幾分魯莽,也就這樣吧。”
那麼蘇煉如此言語, 也有到此為止之意。
可旁人也有眼睛看,當然也看出裴懷仙此舉已然招惹了蘇煉不滿。
如今裴懷仙甘願解甲受刑,亦是得罪了蘇煉的緣故。
他阻了蘇司主的興致, 自然需得付出一些代價。
若非裴懷仙素來在蘇司主麵前得臉,又是蘇司主一手扶持,那麼這件事情也絕不能輕易便這般算了。如今裴懷仙隻挨上一百軍棍,已經是蘇煉對其格外優容得緣故。
那麼這個道理,衛馥也不是不明白。
林瀅見他禦下甚嚴,心裡也不覺微微一顫。
她幾次見蘇煉大多數時候都是在私底下,很少看到蘇煉在下屬麵前樣子。蘇煉私底下雖談不上和藹可親,可對她總歸是十分溫和。
到了如今,林瀅窺見了屬於蘇煉的另一麵,她也能感覺下屬對蘇煉甚為懼怕。就連常年跟隨在蘇煉身邊小晏,在辦公期間也是畢恭畢敬,態度十分端正。
那林瀅也想象得出蘇煉平時身邊的行事作風,必定如蘇煉性情一樣,雷厲風行。
裴懷仙殺了晁錯,如今被拉去一旁,剝去衣甲,當眾受一百軍棍。
林瀅在衙門裡辦公久了,自然也清楚這裡麵的門門道道。如若施刑之人刻意留手,那麼對方就算挨了兩百下,其實並不會真正如何受傷。當然如若要取人性命,使一些暗勁,也並不是什麼難事。
如今施刑的軍漢自然絕不敢取裴懷仙的性命,但蘇煉跟前同樣也不敢留手,隻老老實實的對裴懷仙打完一百軍棍。
蘇司主跟前,料想也不能有什麼貓膩。
林瀅驗完屍,又變得沉默寡言起來。她一雙杏眼盈盈,卻不覺落在了衛瑉身上。
衛瑉容色鬱鬱,仿佛有什麼心結。
林瀅忍不住盤算,心忖衛小郎在想些什麼呢?根據她對衛瑉的了解,她懷疑衛瑉回家後知道了些什麼,所以模樣顯得有些深沉。
衛瑉暗暗手掌握成了拳頭,他隻覺得心驚肉跳。哪怕晁錯已死,可這件事情未必已經如此的了解。
林瀅欲言又止。
她是個機警的人,此刻內心雖有一些疑竇,但覺得人多口雜,也不是問衛瑉的好時候。
林瀅也有些緊張,這主要是衛小郎的個人情緒傳遞感染了她,使得她亦隨同緊張起來。
她犯緊張時候有一個小毛病,就是需要扯自己手帕。
不過現在林瀅往懷中一摸,卻頓時摸了個空。
她懷裡空蕩蕩的,並沒有小手帕了。然後林瀅這才想起,自己之前替蘇煉擦去了臉上血汙,已經將手帕給了蘇煉。
區區一塊手帕,想來蘇司主也已然丟棄,不會留著。
林瀅也沒將這件事情放在心上。
她左顧右盼,發覺如今晁錯雖然身死,可是興策軍與紅甲衛卻並未撤去,蘇煉仿佛並不打算如此罷休的樣子。
這使得林瀅心裡沉了沉。
果然,她聽到蘇煉說道:“我雖來過幾次梧州,不過尚未正式拜訪梧州備營,今日到此,正好有事要與宣遠將軍入帳一談。”
他沒問行不行,自然也是並未留有什麼拒絕的餘地。
蘇煉如此強勢,仿佛今日這樁事情還未完的樣子。
衛瑄自然也不好推拒,隻緩緩說道:“蘇司主,裡麵請。”
本來林瀅驗完屍,已經恢複了低調,誰想卻被蘇煉點名:“林姑娘,隨我一道入內。來人,將林姑娘的馬牽過來。”
眾目睽睽下,林瀅隻覺有些尷尬。
不過她這個人骨子裡是很有好奇欲的,外表雖然收斂,內心卻未必安分。蘇煉點名讓她前去,其實也正合林瀅心意。
下屬將馬兒給林瀅牽過來,林瀅又匆匆將自己工作箱係在馬鞍上。這木箱不單單是林瀅工作箱,還兼具證物箱的作用。
這麼一折騰,便算林瀅十分麻利,也比旁人慢了半拍。
她折騰時候,典獄司的密騎已無聲立於蘇煉身後。蘇司主規矩甚嚴,眾下屬默默跟隨他身後,也不交頭接耳,連一聲咳嗽也無,顯得甚是安靜。
蘇煉默默等著林瀅,旁人也是安順得一句話也沒有。
然後林瀅上了馬,隨著蘇煉一道入了梧州備營之中。
看著典獄司的規矩森嚴,林瀅微微有些不適,她畢竟算不得很規矩。
蘇煉說話的調子很溫和,甚至有些軟和,林瀅也從來沒曾見過蘇煉疾言厲色發怒的樣子。
然而蘇司主工作時候,就是有一種不怒而威的氣勢在。
如今靠得近些,林瀅也隻覺得好似喘不過氣來。
縱然蘇煉對她是另眼相待,林瀅心裡麵也是有些分寸。
裴懷仙何嘗不是蘇煉一手扶持,寄予厚望之輩?可也不能太過於違逆蘇煉心意。
蘇司主是個十分自我的人,他若向前走,便一定要身邊之人隨他一道。哪怕他嗓音溫和,容貌俊美,又是通身的貴公子氣派,卻也是掩不住蘇煉骨子裡的強勢。
林瀅越發有些擔心。
她並不覺得自己在蘇煉麵前有什麼臉麵,所以她懷著幾分擔心看著衛瑉。
衛瑉沒跟林瀅說話,也沒多看林瀅一眼。簡單歸納,便是再相見以後衛瑉基本沒跟林瀅搞互動。
便算方才衛瑉幫助林瀅驗屍,也顯得沉默寡言,話語也並不是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