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林瀅就覺得,隻怕這件事還不小。
所以衛瑉方才會這麼避嫌,隻怕是並不想連累林瀅。
林瀅忍不住望向了沉默寡言的衛小郎。
陽光從憂鬱的衛小郎麵頰滑落,滑過他漂亮的貓眼,使得他微青的肌膚泛起了細瓷一般光澤。瞧得讓林瀅心尖兒禁不住疼了疼——
等到了備營主帥大帳前,眾密騎齊刷刷下馬,動作整齊劃一。
唯獨蘇煉仍在馬上。
然後蘇司主點中林瀅:“林姑娘,過來扶我。”
林瀅一怔,這才反應過來,蘇煉大腿受傷,行動是有些不便的。
也非是她沒有心肝,隻因為蘇煉實在是太過於強勢,故而竟讓人不由得忽略了,他尚是一個傷者的事實。
就像坊間皆知蘇煉有病,且病得不輕,可蘇煉的敵人們卻絕不敢幻想蘇煉會倒下去。
至於蘇煉為何會點中自己,林瀅也做出了推測,且心中有數。
蘇煉絕不願意自己被下屬攙扶,當然更不願意衛家人扶著自己。
那麼選來選去,林瀅自然是最合適的拐杖。
林瀅當然絕不會拂了這個驕傲之極的蘇司主麵子,趕緊過去,順利將蘇煉扶住。
蘇煉吩咐小晏等人在外聽命,接著就手掌抓著林瀅手臂,借著林瀅攙扶,進入大帳之中。
那林瀅的心裡,自然並沒有那種異樣。
她側頭向著蘇煉望過去,隻見蘇煉蒼白的麵頰上似點了兩點烈紅,如胭脂染上了白雪,竟頗有淒豔淩厲之感。
就連蘇煉雙瞳,也好似點燃了兩朵妖火。
林瀅也看出衛家對蘇煉頗為畏懼,說是避如蛇蠍也不為過。
一些雜七雜八的念頭湧上了林瀅心頭,使得林瀅心裡亂糟糟的。
她雖不知曉發生了什麼事,但如若衛瑉仍肯站在衛家那一邊,她覺得衛家之錯應該也不是罪無可赦那種。
入帳之後,蘇煉便鬆了手,並無輕薄之舉。
他緩緩說道:“我這個人一向恩怨分明,既然衛小郎於我有襄助之恩,那麼如此一來,我也應當給些報答才是。”
衛馥聞言,不覺油然而生幾縷希望!
晁錯雖死,但盟書猶在,蘇司主顯然也是不依不饒。衛馥也是知曉蘇煉性情,也絕不至於覺得這位蘇司主會心慈手軟。
但若蘇煉肯念著一點兒衛瑉報訊的情分,饒了阿瑉呢?
衛瑉驀然抬頭,顫聲:“蘇司主錯了,我肯出手幫助,既不是因為阿瀅的懇求,也並不是因為想要如何討好你。我隻是想為月水寨的寨民討回一個公道。”
衛馥抓住了衛瑉的手臂,眼神懇求衛瑉不要說,可衛瑉卻是搖搖頭。
衛瑉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不由得繼續說道:“衛家若是水深火熱,我也絕不願意自己苟且。衛家在水裡,我便在水裡,衛家在火裡,我便在火裡!”
他這樣子說話,說得是斬釘截鐵。
蘇煉:“那是自然,若衛家覆滅,我怎會容一個衛家子孫逃脫?我豈能為了私情而容情?”
衛瑉:“……”
想不到蘇司主的口舌竟甚為毒辣。
蘇煉:“所謂有恩求償,那是錙銖必較的市恩,那是最讓人不屑的。不過衛家是軍中重臣,我身為典獄司司主,自然不必跟衛家有什麼清風明月般的君子交情。所以我等之間,也無非是市恩,還是還清楚一些才是。”
說到了此處,蘇煉從懷中取出了一枚小小的匣子,隨手扔給了衛瑉。
“匣中之物,便是衛小郎報訊之酬勞。”
衛瑉微微一怔,他不明所以,於是打開這枚匣子。
匣中有一塊絹布,顏色發黃,觀之應該是件舊物。
衛瑉將絹布打開,隻見絹布上寫滿密密麻麻字跡,上麵還有兩枚指印。
衛瑉一看清楚絹布上內容,頓時麵色大變!
他匆匆將絹布拿給衛瑄,衛瑄也是變成了同款震驚臉。
因為蘇煉拿出之物,就是當年的盟書。
衛瑄下意識運轉內力,將此塊布帛震得粉碎。旋即他將這些碎絮捏在手裡,拿出懷中火折,立刻扔在地上燒毀。
衛瑄做這些舉動自然是有些失態,可蘇煉也並沒有阻止。
等衛瑄做完這一切,他才禁不住凝視蘇煉,他隻覺得自己一顆心猶自在砰砰亂跳。
甚至衛瑄說話也是禁不住有些結巴:“蘇司主,我等有些無狀。”
蘇煉:“無妨,我本就說過,這不過是一件給衛小郎的酬勞,並不如何的要緊。”
衛瑄忍不住深呼吸,深呼吸過後,他忍不住想要傾述自己滿腹的疑竇,他禁不住說道:“多謝蘇司主。不知,不知——”
蘇煉緩緩說道:“我是兩年前得到此物,是從李添華手中得到。”
兩年前?衛瑄如五雷轟頂!
晁錯為人雖然十分卑劣凶殘,可他竟也看錯了一些事情。
那就是他竟以為自己那位結義大哥為人忠直,對衛帥忠心耿耿,甚至為了守護衛家這個秘密而死。
事實上晁錯出語威脅不久,李添華思來想去後便攜盟書向典獄司投誠,正如當初他身為山匪,向著衛帥投誠一樣。
一窩結義兄弟搞不出兩種人。若李添華真是忠直之輩,當初他就不會當殺人越貨的土匪,就不會私扣盟書,更不會殺了紅姑的丈夫落下把柄。
如果李添華真的對衛帥那般忠誠,又怎會留下一個把柄以做要挾之用?
他隻不過比晁錯更善於偽裝,更會審時度勢。
李添華每一次的投誠,都是瞧準了時機。就好似當初,梧州內憂外患,那麼他們這些土匪的投誠也是解了衛帥一個老大難題。
那麼之後他投靠蘇煉,是覺得蘇煉如今想要對付衛家,必然有用得了自己之處。那麼他手中這份盟書,更是一件想也想不到的大禮。
那麼他謀害紅姑丈夫,也不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典獄司自可輕易擺平。
不過李添華卻瞧錯了蘇煉。
再後來,李添華就在家中“畏罪自儘”。
也許蘇司主想要看一些忠心護主的戲碼。
這時營帳地麵火舌已經將盟書撕成的碎絮儘數燒化。
可衛瑄卻禁不住冷汗津津。
他瞧著蘇煉,隻覺得眼前這位蘇司主宛如鬼神一般,實在令人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