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縷心思十分微妙,恐怕林瀅自己也是未能真正察覺。
蘇煉下了馬,隨手扔了韁繩給一邊侍衛。他似心思重重,一張極俊美的臉孔沉得似水,令周圍之人也倍感壓力。
林瀅瞧著他麵上神色,心裡禁不住想,難道這次並不順利嗎?
她卻不知蘇煉性情一向如此,哪怕是極為順利,他也不會笑一笑,極吝嗇對下屬和顏悅色。
蘇煉對一旁小晏說道:“還有五隊消息未曾送來?”
小晏趕緊說道:“若有不妥,必有煙花示警,想來也沒什麼不妥。城中其他各處交南密探據點皆已拔出,逃走的也是不多。”
蘇煉隻輕輕一點頭:“五更時分,你令梧州衛所頭領皆前來此地。”
林瀅聽著蘇煉跟下屬說了會兒話,然後才見蘇煉踏入室內,到了書房之中。
她想蘇煉五更開會,卻不知會不會休息一會兒。
小晏等人也不知曉,幾個頭領隨小晏入內,靜等蘇煉吩咐。
蘇煉手指擦了一下扳指,微微一默,然後說道:“我等各自整修,明日還有許多事情要做,下去吧。”
蘇煉受傷之際,向來就是自己獨自療傷,從不曾留旁人。他從前拒絕李玉珠,並不是因為李玉珠多特殊值得他特彆提防,而是因為他一貫如此。
林瀅並不知道這個規矩,故而並未隨小晏等人一並退下。
蘇煉下意識就準備讓她出去。
可話到唇邊,他瞧著林瀅那盈盈杏眼,這樣的話兒也都吞回去了,並未說出口。
但蘇煉不說,林瀅會察言觀色,也意識到自己留下了似有不妥。
所以她雖比旁人要慢一些,卻也準備退出去。
可這時候,林瀅卻聽到蘇煉說道:“替我把門關上。”
也就是讓林瀅留下來的意思。
他似強忍傷勢,說話嗓音也微微有些怪異。
林瀅自然也聽出來了,故而順應留下。
她替蘇煉關上門,卻不知此刻門外有秘衛暗暗把守,此地並不是可以隨意逗留地方。
沒人跟林瀅提及,林瀅也並不知曉蘇煉平時是什麼樣行事作風,故倒也並不覺得特彆古怪。
她聽著蘇煉說道:“替我倒杯茶。”
林瀅趕緊倒了一杯溫茶送過去,送至蘇煉麵前。
蘇煉伸手接過,他驀然咳嗽兩聲,唇中卻咳出了點點鮮血,落在了這茶杯之中。
林瀅想給蘇煉換上一杯,蘇煉卻搖搖頭,將這一杯清茶一飲而儘。
林瀅注意到蘇煉嘴唇發乾,於是將盛了熱茶的瓷壺取過來,給蘇煉倒了幾杯,讓他喝夠解渴。
然後林瀅說道:“蘇司主,不若喚個大夫給你瞧瞧。”
蘇煉盯著她:“你不也懂些醫術?”
林瀅:“我隻會些粗淺醫術,更多學的還是驗屍之技。”
蘇煉說道:“好,等我身體略好些,我就請人跟我看看。”
林瀅粗粗聽蘇煉這麼說話,隻覺得這話仿佛有些沒邏輯,可細品也就能品出蘇煉的邏輯了。
那就是蘇煉雖不會諱疾忌醫,卻不會讓人在自己極虛弱時候近身。便算是請大夫開方,他也要有足夠判斷力。
惹得林瀅內心好一陣的感慨,隻覺這位蘇司主果真是個提防心極重的一個人。
此刻蘇煉雙頰、嘴唇都生出了一縷不正常嫣紅,直勾勾的看著林瀅。
林瀅心中一動,伸手按住了蘇煉的額頭,隻覺得蘇煉額頭一片滾熱,熱得極不正常。
一瞬間門,蘇煉眼波輕輕一顫,流轉一抹異色,一閃而沒。
林瀅不覺皺眉:“蘇司主,我當真是醫術粗淺。”
蘇煉嗯了一聲:“上次你給我吃的藥,好似也不錯。”
林瀅上次給蘇煉吃的不過是尋常消熱退燒的藥,並無特彆作用。
蘇煉這麼說,她隱隱覺得蘇煉是向自己調笑。
可蘇煉這麼說了,她也隻好從香囊裡取了一丸藥,送去給蘇煉吃了。
明明對方心思極重,防備心極強,是個多疑之極的人。不知為何,林瀅也談不上如何討厭他。
衛小郎可能覺得蘇煉豪氣乾雲令人心折,可林瀅卻覺得這不過是他善於相人。如若蘇煉真是個輕托性命的人,隻怕他也活不到現在。
蘇煉十分知曉如何驅使旁人為他做事,是一個天生的領導者。
可能蘇煉始終對她溫和客氣,故而她自然是難以生出討厭之意,可這似乎也不是全部。
究竟是什麼原因,林瀅自己也說不明白。
蘇煉吃了藥後,就閉目養神。林瀅不是很放心,過了會兒就輕輕喚他兩聲,卻不見蘇煉應答。
她內心吃了一驚,手指捂著蘇煉的額頭,隻覺得掌心下的額頭果然是滾燙一片,熱得出奇。
而蘇煉麵頰和頸項也生出汗水。
若不趕緊給蘇煉消熱,隻怕高熱會損害他的身軀。
此刻蘇煉還未卸甲,但林瀅解其衣衫是專業的。畢竟身為仵作,驗屍之前必定要將屍體衣衫儘去,好一覽無遺。有時候遇到屍體發生了屍僵,這衣衫剝下了就會更為困難。
林瀅脫得多了,剝這個就很嫻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