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璋走進門診大樓時,楞了一下,在急診二樓的窗前看得很清楚,這些奇怪的病人是秦家送來的,這麼長時間怎麼還在一樓?
比起安靜的搶救大廳,門診大樓熱鬨又怪異。
納悶歸納悶,魏璋看到了銀色的扶梯,毫不猶豫踩上去,平穩地向二樓上升,這比上下梯更穩當也更寬敞。
這些病人們除了盲的、聾的,無一例外被奢華的門診大樓震懾住,尤其是他們破衣爛衫、散發著異味兒,踩在光可鑒人的地磚上,一個個地邁不開腿。
魏璋明白,他們是秦國公派人在國都城各處搜羅來的,用來試探飛來醫館的醫術高低。
可惜了,心思縝密的秦國公竟然有秦觀那樣的嫡長子,也許現在就是秦家最興盛的時候,畢竟承載秦國公興盛夙願的秦盛,已經決定改名為崔盛。
不知道秦國公費心搜羅、用心安排,是為了秦盛?潤和帝?太子殿下?或者兼而有之。
魏璋打量這些病人,乞丐居多,還有受傷乾不了活的廢人,也有身患重病的平民,他們互不認識,彼此都很戒備。
他們拒絕前台和導診服務,始終保持著二步距離,根本不讓人靠近,更彆說交談。
魏璋看了一眼遙遙相對的金老,歎了口氣,又坐著扶梯下到一樓,清了清嗓子:“這裡是飛來醫館,四周都是醫仙,可以為你們診病治傷。”
聽到了熟悉的大郢語,病人們像忽然有了主心骨,除了眼瞎耳聾的,都向魏璋行了禮,然後叉手聽說話。
魏璋提高說話的音量:“你們病得明顯,聽醫仙們的話,跟著他們走,治不好也不虧,治好就是賺到。”
病人們眼神閃爍,根本不敢抬頭看人,看到醫仙們靠近,也還是躲閃。
魏璋點了總人數,抬頭掃了一圈,看向離得最近的前台:“這位小娘子,麻煩指個路。”
前台和導診服務們先是經曆了王一一小朋友的震撼,現在又受到了魏璋帶口音普通話的暴擊,一時間懷疑人生,但還是回答:“請說。”
魏璋指著雙目失明的老翁說,比劃了一下眼睛:“幾樓哪裡?”
“二樓,眼科。”
魏璋率性一指門診大廳擺放的可租用輪椅:“這個能用嗎?”
前台立刻推了一輛輪椅過來。
魏璋把老翁摁在輪椅上,徑直推進升降梯,送到二樓眼科,邊聽醫生說,邊向老翁解釋:“彆動,醫仙們在檢查。”
檢查完畢後,眼科醫生開單子:“成熟期白內障,可以激光治療。”
魏璋接過單子,在門診護士的引導下,把老翁送進激光治療室然後在外麵等候,兩刻鐘後,老翁的雙眼蓋了紗布被護士送出來,雙腿上還放了很小的藥盒。
護士耐心地向魏璋解釋手術後的注意事項,以及藥盒的用法。
魏璋確實學語言
很快,但也架不住這麼多需要思考的詞,下意識想找什麼記下來,免得有遺漏或者忘記。
護士從分診台取出一□□康宣傳單,交到魏璋手裡,示意他這上麵都有。
魏璋這才鬆了口氣,把老翁推到一樓時,安靜的大廳裡卻響起一片倒吸氣聲。
“他的眼睛被挖掉了嗎?為什麼要蓋起來?”
有個雙臂隻剩肘關節下一拳頭的中年男人,特彆大聲地問。
病人們騷動起來,眼睛瞎就挖眼睛,那還不如不治!
魏璋囑咐老翁:“你閉緊雙眼,我要摘紗布給他們看。”
然後把蓋住的紗布分開,露出滿是皺紋的眼皮、讓病人們清楚看到眼皮下動個不停的眼球。
“看清楚了嗎?醫仙們替他治療過,要明日的現在才能睜眼,不是把眼睛挖了!”
有幾個病人還特意圍到輪椅旁,盯著眼皮看了看:“眼睛還在!真的在動。”
“誰知道你是不是在騙我們?”一位特彆年輕、甚至於長相還不錯的少年,雖然破衣爛衫的,但站得筆直,仿佛草堆裡的小樹苗。
魏璋打量這位中氣很足的少年:“你什麼病?”
“我是被賣上山的,”少年特彆憤怒,像掉在陷阱張撲舞爪的幼獸,“我沒病!”
魏璋盯著少年看了又看,篤定開口:“你就是大般若寺裡演百戲猴的孩子,長了條猴尾巴。”
少年像毫無防備被人掐了咽喉,臉漲得通紅,下意識地捂住後腰,又發現自曝其短,氣得撲過去就咬。
魏璋忽然抬腿。
少年就地一滾,靈巧避開,抬腿就踢。
魏璋一個鎖扣式,把少年摁在地上,騰出一隻手順著他後腰一摸,果然是他,立刻抬頭問前台:“長尾巴看哪個科?”
前台一怔:“呃……二樓骨科!”
魏璋像提溜小豬似的,把少年提起來走上扶梯,走到二樓的骨科,進門先招呼:“抱歉啊,這孩子有點野……百戲團裡的……”
骨科醫生見過各種各樣的病人,這樣被提溜進來的還是頭一個,尤其是這孩子還有一雙出奇憤怒的雙眼,他不會咬人吧?
魏璋直接伸手一擊,少年暈了過去,簡單粗暴地扯掉他的腰帶,露出了中指長短的尾巴,還有些硬度。
骨科醫生認真地沿著脊椎摸了一遍,基本可以確定是尾椎骨畸形,但還需要拍片確診,於是開了拍片單,告訴魏璋影像科在急診大樓的另一邊。
魏璋人高馬大,扛著少年毫不費力、手裡捏著拍片單,就這樣站上扶梯,到了一樓,找了一張推車,把拍片單交給導診服務:“我帶第二個病人。”
導診服務推著扶著少年去了影像科拍片,拍完後又推回來。
等魏璋走近第二位病人時也還是嚇了一跳,這人的麵部有一條斜向長傷口,從眼角到下頜、橫慣鼻梁和嘴唇,血止住了,但傷口紅腫外翻。
前台立刻指路:“急診外科。”
魏璋隻能對他說:“跟我來。”說完就
拽著病人去了急診。
金老和王一一小朋友再次出動,這次病人們願意相信,並配合醫生檢查……
門診各科很快診治完這些病人,問題來了,這些都不算輕病人,絕大部分要收住院;他們都有衛生問題,直接收入病區肯定不合適。
於是,鄭院長拿出早就備好的預案,這些病人絕大部分都收進急診二樓的留觀室,小部分放到搶救大廳空置的床位上。
魏璋、金老和王一一小朋友,二個人說得口乾舌燥這才安頓好。
魏璋在搶救大廳的水池邊,照著牆上的七步法認字順便學洗手,外麵寒風凜冽,這裡麵的水龍頭擰開就是熱水,實在太舒服了。
金老連續忙了兩天一夜,累得夠嗆,眼鏡掛在胸前,頭靠在輪椅的靠背上,放鬆自己。
安主任帶人盯著秦盛,崔五娘守在另一邊。
護士長帶著護士更換床單被套,派出門診支持的中醫科醫生則在寫病案記錄。
新到的病人躺在鋪了一次性中單的搶救床上,折騰了這麼久,都昏昏欲睡。
搶救大廳的自動門改到長開模式,保潔張阿姨帶著大郢姑娘在拖走廊。
各司其職,忙而不亂。
魏璋所在的洗手池上方掛了一塊小鏡子,第一次見到這麼清楚的自己,忍不住多看兩眼,鏡子裡有個人影一閃而過,方向是休息狀態的金老,直覺大喊:“金老小心!”
“嘩啦啦!”
一陣水聲和金屬撞擊聲。
金老和輪椅撞在了靠牆擺放的治療車上;做清潔的大郢姑娘倒在搶救大廳的地上,雙手握著一把鋒利的匕首,滿手鮮血;一名壯實的男病人拔腿向外跑……
秦盛嚇得一哆嗦,崔五娘立刻起身操起凳子攔在安主任和搶1床前麵。
崔五娘的兩名婢女去扶滿手鮮血的大郢姑娘。
這次,搶救大廳沒有亂,安主任帶人繼續盯秦盛,另一組人跑向金老和大郢姑娘,分彆察看受傷情況,然後帶姑娘去外科清創室清洗傷口。
魏璋避開來往醫護人員,一個箭步衝出去,盯著男病人猛追,剛好看到不遠處交班的強哥,大喊:“抓住他!他意圖行刺金老!”
強哥撒腿就追,男病人發現有些追來立刻轉身,又看到魏璋,再次轉方向跑進停車場。
強哥隨手捏了個雪團壓實,向奔跑的男病人用力扔去。
一聲悶響,男病人被雪團擊中後背,撲倒在地,還沒來得及爬起來,就被魏璋和強哥摁在地上。
強哥突然用力,男病人一聲慘叫,右側肩關節被拽脫臼。
魏璋幾乎同時出手,男病人的左側肩關節同樣拽脫。
可即使這樣,男病人還是拒不扭頭,不讓人看到他的真麵目。
強哥直接一腳,踹得男病人幾乎疼暈過去,這才看清這人的臉龐,真奇怪,慈眉善目的長像竟然對金老下手?!
這是什麼亡命之徒?又是為了什麼?
魏璋盯著男病人看了一陣,忽然皺起眉頭,冷笑:“大般若寺的六護法,最年輕的護法,衝進飛來醫館殺人?”
“這必須好好說清楚!”
男病人臉上沒有半點表情:“你認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