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好的戲,怎麼能不叫我?”魏璋不樂意了。
王強可冤了:“你們一大群人在急診大廳裡坐滿候診椅,討論國家大事、百姓生計,我怎麼能隨便打擾?”
魏璋啃完最後一塊翅中,意猶未儘地舔了一下指尖沾的醬汁:“味道真不錯。”
王強不浪費半點同情心,用指節敲了敲監視屏:“他們怎麼辦?”
魏璋無聲地笑:“演起來……”然後裝著很慌張的樣子,打開了藍鐵皮門。
兩名武侯先是被刺骨的山風吹成凍竿兒,然後被當眾揍了一頓,現在饑寒交迫不說,還又累又渴,忽然看到藍鐵皮門開了,簡直喜從天降。
魏璋滿臉堆笑:“哎呀,方才聊農事太儘興,以為你們下山去了。唉,也是你們的不對,怎麼就不知道再敲門問一下?”
武侯們的臉都凍僵了,心裡怒罵魏璋鼠狗輩八百遍,臉上還要陪著笑:“那不是怕敲門太多,惹得飛來醫館大醫仙煩擾嘛。”
魏璋頗為淡定:“之前,飛來峰下桃莊的陶石,因為擅自上山剛好遇到守門仙,誤以為是什麼惡人,引箭而射,被桃莊村民知道了……”
“你們猜怎麼著?”
武侯們內心是崩潰的,沒看到天都黑透了嗎?沒聽到山風刮得多厲害嗎?還猜,猜什麼猜?
魏璋輕輕搖頭,用“朽木不可雕也”的眼神望著武侯:“陶石的阿耶,將他捆綁送上山,在眾醫仙們的注視下,讓他負荊請罪……”
“可憐的陶石啊,被他阿耶抽得滿背是傷,文浩醫生縫了半個時辰。”
“這還是守門仙沒受傷的情況下,你倆,哦,不對,你還打得守門仙流了鼻血。”
這下,武侯們抖得更厲害了,剛挨了一頓揍,在寒風中袒了衣服再挨一頓荊條,那肯定見不到明日的太陽!
對於武侯來說,向沒有品階的世家子弟或尋常百姓行禮,那是極為失格的行為。
他倆強行忍住向魏璋下跪求饒的衝動,隻要那樣做了,他倆立刻就不是武侯。
可魏璋這番話,明顯是說給程兆尹、都尉和衛尉聽的,他們聽沒聽進去,聽進去多少,全靠他們自己體會。
武侯們隻覺得一陣寒意從腳底逆衝上腦,小命不保!
說完,魏璋再一次把門關上。
王強想到陶石被抽的那個慘樣兒,無奈搖頭,陶五下手是真的狠,那是下決心要把自己兒子抽死的。
沒多久,門衛小屋聽到了敲門聲,這次不是武侯的聲音,而程兆尹的聲音,溫和有禮,敲門聲恭敬又有耐心:
“京兆尹程鳴,攜京兆府都尉、衛尉,帶著上次激怒大醫仙的兩名武侯,上門道歉。”
王強小聲插了一句:“我聞到了血腥味兒。”
魏璋更小聲:“在他心裡,誰都可以拿來墊腳,能供他往上爬就行。”
王強哼了一聲,狗官!
魏璋朗聲道:“請稍等,某立刻進去通傳。”
王強憋笑憋得肩膀直抖,魏璋不去當演員可惜了。
然後吧,
魏璋真的走回急診大廳,好巧不巧的,再次被金老抓了壯丁。
因為大郢農戶們嘗到了飛來醫館的晚飯,先被飽滿單粒大而晶瑩的米粒吸引,再被豐富多樣的食材勾得胃口大開。
吃完晚飯,大郢農戶們懇求金老能不能給些種子,菜秧也好,可以讓他們去山下試種。
於是,農戶們與果農們開始了第二次關於農作物種植的交流,一個柴齊明顯不夠用,這時候魏璋必須在場,因為他總能抓住事情的重點,而且一抓一個準。
魏璋十分上心,竭儘所能地翻譯。
金老和鄭院長一起,按照人才統計表2.0版,去病房取了原來打算培育成“貓草”
的麥種2千克;然後再去食堂倉庫,拿了不知道為什麼會有的、完全沒有脫粒的水稻,5千克。
一齊交到大郢農戶們的手中,老徐立刻認出麥粒和水稻的品種,還報出了畝產量。
大郢農戶們聽完翻譯,抱著沉甸甸的種子,聽完老徐毫無保留地栽種技巧和注意事項,個個熱淚盈眶、欣喜若狂。
飛來醫館不止醫仙們妙手仁心,農仙、果仙個個慷慨大方、仁善純良,這裡實在是做夢都不敢想的好地方!
就在鄭院長和金老琢磨著,該把大郢農戶們安排在哪裡休息時,他們忽然起身告辭。
大郢農戶們的理由非常簡單,連夜下山,就可以在明日上午到達半山腰,在國都城夜禁以前抵達,越早到達,越可以有足夠的時間來準備種植。
他們甚至請求“老徐”
,請他有時間能下山一趟,到司農寺的良田裡指導。
魏璋同步翻譯。
老徐有些為難,然後爽快地同意了,不過下山的不是他,而是他兒子“小徐”,一個略顯圓潤的小胖子,戴黑框眼鏡的書生型新農民。
大郢農戶們再次恭敬地向老徐行禮,還留了一塊腰牌,拿著腰牌就可以順利到達司農寺的良田。
老徐盛情難卻,收了腰牌,想了想,送了老農戶一盞頭燈:“下山路難走,戴上這個亮堂。”
老農戶簡直受寵若驚,戴上頭燈、並打開的時候,被這前所未見的亮度驚呆了,這樣趁著夜晚去農田除蟲、夜巡,方便太多了!
魏璋把大郢農戶們送出飛來醫館,並他們領到了“梯索”口,請崔家軍將他們安全送下山。
農戶們又一次被“梯索”的便捷震驚了,後來得知,“梯索”是飛來醫館工匠們和崔家軍工匠們一起建造,並隻用了三天兩夜的時間,驚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魏璋轉身走回飛來醫館的門衛,望著兩名被荊條抽得後背血肉模糊的武侯,在心裡罵了一句“真狗官”,然後再次有禮地抱歉:“程兆尹,實在對不住,方才與農戶們聊得甚歡……”
程兆尹自認“大丈夫能屈能伸”,即使恨不得把魏璋剁碎了喂狗,臉上也能堆出真誠的笑:“民以實為天,應該的,應該的……”
魏璋這才伸手:“程兆尹請。”
程兆尹就地整理好官袍,命兩名武
侯在前麵開路,與都尉、衛尉一行人,邁著端方的步子,昂首闊步走進飛來醫館。
魏璋望著武侯凍得發青的臉和上半身,就知道程兆尹打的什麼算盤,微微一笑,等他們全都進了門,向王強借了對講機:“急診,上次來的兩名武侯身負重傷,再不救就遲了。”
很快,醫護人員推著兩輛平車從急診一樓出來,把搖搖欲墜的兩名武侯放到平車上,推進急診的搶救大廳。
魏璋觀察著京兆府的三位官員和師爺,果然,他們的視線都被大片琉璃吸引,眼神專注而貪婪,越走越慢。
真是可笑,堂堂國都城的官員,還不如司農寺派出的農戶們專注。
程兆尹被飛來醫館外牆的五光十色晃暈了雙眼,每走一段路就要掐自己一把,即使是張天師或其他護法掛在嘴上的避暑宮,大約也不及飛來醫館的三成。
都尉和衛尉兩人盯上了停車場的鐵馬,根本移不開視線。
隻有程兆尹的師爺憂心忡忡,感覺不妙。
偏偏正在這時,一身華服的皇後出現在急診大廳門口,在燈光的照射下,華服閃閃,皇後端莊優雅又溫和。
程兆尹一行人立刻下跪行禮:“皇後殿下。”
皇後的視線從每個人身上掃過,既沒有喊“免”、也沒說“免禮”,轉身離開,向搶救大廳走去。
按照大郢律令,在拜首禮以後,上官如果不說“免”或同類的詞,行禮之人就不得起身,否則就是不敬;如果程兆尹一行敢隨便起身,那就是大不敬。
程兆尹多年的官場“老油子”總算明白,今日這樣刁難自己的不是魏璋,而是太子殿下,皇後殿下無論何時何地,隻會支持太子。
師爺的心頭亂跳,這進門的“下馬威”著實厲害,但也知道這樣跪著。
沒多久,淅淅瀝瀝的小雨落下,跪在地上的一行人沒有一個敢起來撐傘,最關鍵的是也沒帶。總以為太子殿下和皇後殿下在醫館,大醫仙們看在他們的麵子上,會很快原諒。
萬萬沒想到,整他們的就是皇後與太子。
雨漸漸大了,越下越大,閃亮的官袍很快就淋透了,每個人的臉上都在滴水,每個身體都被凍得直哆嗦……
雨越大,程兆尹的心越涼,這麼冷的天淋雨,必定染上風寒,而在大郢,風寒是要人命的病。
皇後與太子殿下這是要他們死啊!
可是,為什麼?
程兆尹凍得瑟瑟發抖卻始終不明白,覺得自己像被淋透了水的木料,整個人都開始滴水。
這時,東宮洗馬出來問:“程兆尹,太子殿下問,除夕夜,國都城共發生了多少起火事?”
程兆尹一怔,立刻回稟:“太子殿下,除夕夜,國都城竹響聲聲,驅儺遊行,熱鬨非凡,平安無事。”
東宮洗馬臉上沒有半點表情,轉身就走。
程兆尹望著東宮洗馬遠去的背影,知道大事不妙,卻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
上元節都過完了,太子殿下為何還要問除夕夜的火事?
師爺落湯雞似的,同樣在滴水,再看向另外兩名官員的狼狽兒,隻覺得眼前一陣陣地發黑,好冷,好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