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潤和帝心頭一顫,自己死了,皇後瑜兒和太子可怎麼辦?
太子是做了剖心手術的,自己一死,那些心懷鬼胎的閣老們會不會欺上瞞下?文武百官能不能對他唯命是從?
還有,吐蕃和突厥一直對大郢虎視眈眈,自己的死訊傳到邊關,大郢危矣。
潤和帝不自覺地咬緊牙關,不能死,絕對不能死,大小般若寺還沒肅清,文武的貪腐還沒查完,不能留個爛攤子給需要靜養的太子。
就算死,也要把那些欺上瞞下的老東西們一起帶走!
潤和帝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握緊雙拳,努力呼吸,用力睜開雙眼,雖然隻睜開一條很小的縫,但好歹是醒了。
直到眼睛能完全睜開時,潤和帝望著帶花紋的屋頂、以及周遭的蔚藍色布簾,胸口貼著奇怪的東西,臉上罩著透明的物什,一條透明的的管狀物連著自己的胳膊……
身下是柔軟又有支撐的床褥,綠白條紋的被子,身旁有個方方正正的箱子,箱子的一麵各種顏色的線正在起起伏伏。
這裡是……
是飛來醫館,
潤和帝想起來了,
這些都在魏家畫師的畫裡見過。
守在床旁的尚藥局白奉禦又驚又喜:“陛下,您醒了?有沒有哪裡不適?餓不餓,要不要傳膳?”
潤和帝就算經曆過腥風血雨,也被眼前的一切震驚了:“白奉禦,孤記得你暈馬車?不是,你們是如何把孤運上飛來峰頂,孤還能活著的?”
白奉禦一時間悲喜交加:“陛下,您看起來舒服多了,太好了。”
潤和帝生怕自己是回光反照,一瞪眼:“撿重要的說。”
白奉禦立刻把泛出的淚水硬生生憋回去:“陛下,據下山的醫仙們說,想看看國都城三月初三的巳水節……”
潤和帝覺得自己前所未有的清醒,又怒了白奉禦一眼:“沒有孤的口諭,就算他們走到宮門外都進不了宮……”
白奉禦左右為難,最後才吭吭哧哧地回答:“啟稟陛下,是皇後……”
潤和帝長歎一息,是啊,除了皇後還能有誰?
潤和帝的眼角餘光瞥到床簾外的半截人影,不由提高音量:“誰在簾外偷聽?”
魏璋跪得端端正正,回答得也特彆清晰:“啟稟陛下,奴未經陛下允許不敢擅自起身。”
“哼……”潤和帝此時渾身舒服,實則怒意早散了,魏璋就像一條滑不溜手的泥鰍,需要對他有諸多約束,並時時敲打。
白奉禦不著痕跡地岔開話題:“陛下,要不要傳膳?”
潤和帝卻迅速反應過來,魏璋跪了那麼久滴水未儘,也聽皇後說過,飛來醫館的吃食極好,現在身體有了明顯的改觀,興致來了:“傳。”
“魏璋,起。”
“多謝陛下。”魏璋雙手撐地、姿態非常不雅地站起來,儘量不著痕跡地活動膝蓋。
“想溜?”潤和帝反問。
魏璋行禮:“啟稟陛下,安醫仙很快就來,奴是譯語人。”
潤和帝揮了揮手:“滾去吃飽喝足再回來。”
“多謝陛下。”魏璋腳底抹油溜得飛快,出了搶救大廳直奔洗手間,把醫護提供的加厚護膝護腰護踝都取出來,然後又跑去食堂找大廚哈啦一番,吃得肚子溜圓才走回急診。
現在醫院聯網,各檢查科室的報告都能瞬間收到。
中醫科醫護們在安主任的帶領下,再次出征搶救大廳,進來第一樁事,就是看潤和帝這些年的藥方,判斷他可能存在的問題。
安主任笑得既帥氣又和善:“來,第二次大考,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中醫科醫護們走過最遠的路,就是安主任的套路。
等每個人都說出自己的觀點以後,各個檢查結果也出來了。
大家立刻圍在電腦前麵看潤和帝的各項報告,越看越驚訝,就他這身體能撐到現在,屬實不易。
安主任電腦裡的全身CT報告單,潤和帝的肩峰、肱骨、股骨、骨盆等有七處陳舊性骨折,甚至有兩處還是畸形愈合,這報告真是看著都疼。
潤和帝的肺片裡,肺紋理增粗,還有點狀鈣化結節,塵肺;心肌肥大,主動脈狹窄……
另外,潤和帝的血生化報告單上顯示,貧血、血小板偏低、體內重金屬超標嚴重,以及不同程度的肝腎功能損害。
再加上他年紀大了,衰老不可逆,在國都城真是一天天地熬日子。
最後,中醫科醫護們統一定論,就算用上所有的支持療法,潤和帝有質量的生命最多隻能延長十個月。
安主任不自覺地看向搶1床,以及還在安睡的太子和張醫師,生離死彆四個字公平地降落在每個人的頭上,無人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