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璋一眼瞥去,得,大樹還沒倒呢,猢猻們已經傻了。
反倒是一名比魏璋矮半個頭的青澀少年,以家主之勢走來:“你是何人,怎敢擅闖趙家?”
魏璋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趙家隻剩你一個清醒明白,吾是城北魏家魏七郎君,今日特上門送陛下的親筆信!”
這話一出,趙家跪著的人這才驚動起來。
少年行禮時優雅得體,隱約透著主心骨的氣勢。
魏璋給了親筆信就算任務完成,轉身就走,畢竟陛下隻是讓自己跑腿,並沒說讓他們一定上山,反正圍在這裡的趙家人,沒有一個看完親筆信有收拾行裝的意思。
魏璋一路走到趙家大門,卻發現少年跟了出來:“魏七郎君,請留步。”
魏璋回頭:“何事?”
少年拿著潤和帝的親筆信:“米麵糧油要籌備多少?有沒有時限?”
魏璋的記憶力非常好,把飛來醫館的價目表背得爛熟於心,當看到少年質地略差、明顯舊了的衣裳,立刻明白:“這需要上山以後才知道。”
少年有些著急:“魏七郎君,太子殿下和皇後殿下在醫館的米麵糧油籌了多少?”
“飛來醫館明碼標價,童叟無欺。你阿翁的病情與彆人不同,不能按太子殿下和皇後殿下的花費來算。總之,先……哎,你的鼻子怎麼回事?”
魏璋話還沒說完,就看到少年的鼻子裡緩緩淌出幾縷鮮血,趕緊遞了帕子過去。
“去年秋天開始的,我也不知道,”少年接了帕子,認真致謝,“魏七郎君,奴一定會將阿翁送上山的。”說完,頭也不回地走進趙家的大門。
魏璋望著再次緊閉的趙家大門,輕聲說:“嗯,我信了。”
昆侖奴北風向來心直口快,在魏璋數年如一日的教育下,總算知道說人壞話要在背後,要小聲說,絕對不能大聲讓人聽見。
上了馬以後,北風問:“郎君,趙家不會連送病人上山的馬車都沒有吧?”
魏璋無奈地看了北風一眼,行吧,至少知道說話小聲了:“何以見得?”
北風掰著手指說:“這裡所有的烏頭門,趙家的最破,外牆有些鬆散,大門上的漆裂了……郎君,奴是不是觀察入微?”
魏璋立刻誇他:“北風又變聰明了。”
北風是聽不出反諷、陰陽話和含沙射影的,喜滋滋地替魏璋開道,順便問:“郎君,下一家去哪兒?”
魏璋在心裡歎氣,但也很難說自己沒有樂在其中,畢竟周遭爾虞我詐、明槍暗箭,有這樣一塊傻憨憨的肉盾,哦,不,有兩大一小三
塊傻肉盾,還是很讓人放心的。
北風沒聽到回答,又認真地揣測了一番,問:“郎君,下一家還是高門大戶嗎?”
魏璋看了一眼A4紙:“不,去城北的延祚坊。”
北風勒緊疆繩:“郎君,是靠近明德門的延祚坊嗎?”郎君說過,就算要送急信,哪怕是白天都要繞遠、不能去延祚坊,那裡是國都城最不安全的地方。
魏璋點了點頭,忽然想到一樁事情,把剩下的A4紙交到北風手中:“這些都給你送,夜禁前,你帶著餅兒南風和馬車在明德門內等候,等不到就回家去。”
“郎君,你一個人怎麼行?”北風在延祚坊生活過半個月,知道國都城繁華似錦的另一麵。
魏璋特彆淡定:“天黑前一定要把所有信送到,我一個人才安全。”
北風除了跑得快就是聽話,掉轉馬頭就走了,送信最重要。
魏璋半路停住,換了匹乾瘦的駑馬,又換了身破爛衣裳,蓬頭垢麵,臉和手都塗了灰塵,讓人一眼分不清這是一堆破布還是人。
如果北風跟著進來,他那個紮眼的樣子,改扮以後更加紮眼,怎麼也低調不了。
改扮得萬無一失,魏璋一勒馬韁徑直向著延祚坊馳去,經過坊門的瞬間,腦海裡已經布了無數個局,相較於其他坊的乾淨整潔,這裡用汙水橫流來形容,那是冤枉汙水。
國都城多次整肅街坊,都沒人能把延祚坊清理乾淨,是因為前頭清後頭扔,沒完沒了。
而魏璋手中的親筆信,是給生活在延祚坊、已經離開大理寺多年的老仵作焦柴的。
算起來,這人今年四十一,一雙眼睛極為有神,不論是何等模樣的屍體,都能麵不改色心不跳地驗完,是公認的出色仵作,後來因為循私作偽證,被奪了仵作資格,搬到這裡。
魏璋坐在馬背上,搖搖晃晃一身酒味兒,連眼睛都被眼屎糊住的樣子,完全融入延祚坊的人群裡,但也正因為太融入。
剛進坊一十米,就被這裡的地頭蛇攔住要過路費。
魏璋心不甘情不願地、摸了全身湊夠過路費,又向前三十米,又被要了走坊費。
好不容易找到焦柴的破屋子時,看到他剛被人揍完,像條死狗一樣躺在汙穢裡。
魏璋拿起一個大麻袋,把焦柴裝進去,掛在馬背上,掉轉馬頭就看到自己被人圍住了,不慌不忙地露出微笑,隨手撒出一把又一把銅錢。
一時間圍堵的人就被撿錢的人衝散,魏璋趁機背了焦柴踩著坊牆上堆積的物品,翻牆而出,逃之夭夭。
留下一群氣急敗壞又無可奈何的人,更加氣憤難當地打人撒氣。
魏璋在最短的時間,找到了國都城內還算可靠的閭閻醫工,給焦柴全身上了夾板綁住,喂了吊命的藥丸,換了穩當的馬車,在夜禁關城門的瞬間,與北風彙合,一起上山。
北風在鼻子裡塞了兩根布條,趕著馬車的時候,仍然被車內怪味兒薰得吃不消,邊問:“郎君,就這樣送上山嗎?”
“不怕薰著飛來醫館的醫仙們嗎?”畢竟,飛來醫館連衛生間都那麼乾淨。
彆說餅兒了,北風都很想念在飛來醫館的日子,吃得好睡得好,所以這次聽魏璋可以帶著妻兒一起,彆提多高興了。
也因此,北風有多高興,心裡就有多擔心,這算不算對醫仙們大不敬啊?
魏璋想了想,是這個道理,找出一套還算乾淨的衣服,讓南風給焦柴稍微擦拭再換上。
餅兒活蹦亂跳的,南風對魏璋唯命是從,擦身這種小事,她做得可利索了。
總算,兩刻鐘後,焦柴被擦得有點人樣,仍然昏著。
……
魏家昆侖奴北風在全城送信的消息,不脛而走。
一時間,家中有難治之症病人的貴族人家,都想送家人上山看病,但最擅長權衡的他們又有些遲疑,陛下給了親筆信上山,是不是意味著沒信就不能上山?
畢竟,之前的貴女孕婦們上山,是尋了太子妃寫了拜貼的。
向來思慮甚遠的他們又想著,陛下給臣子們找良醫,除了體現他仁厚關愛,是不是還有其他的意思?
於是,他們派出各家的探子,在全城範圍內打探,很快就傳來消息。
當年爛泥扶不上牆的“閒散魏七郎君”拿著陛下給的親筆信,第一封送到盧家,第一封送到宣平坊的趙家,第三封送到長興坊的王家……
不多不少,九封親筆信。(因為魏璋完美的改扮,送到延祚坊的那封信無人知曉。)
有些世家乾脆借著與魏家或近或遠的關係,直接登門拜訪,希望套出些蛛絲馬跡。
結果卻讓他們大跌眼鏡,魏家家主魏琮甚至不知道魏璋在哪裡,更彆提魏璋送信的事情。
來訪的客人們,有些還是長輩,或是比較親切的人,魏琮也不能就這樣乾瞪眼,隻能找來魏珩等兄弟詢問。
結果還是一樣,大家都不知道魏璋回國都城,態度嘛,也非常微妙;畢竟在魏家,魏璋也是不招人待見的。
啊這……
但魏琮畢竟是八麵玲瓏的家主,打探不到魏璋的消息,但稍微泄露一些太子殿下身體正在康複的消息,當然這也是太子授意太子妃的。
這下,世家們在高門大戶的家裡炸開了鍋,飛來醫館的醫術竟然如此了得?想來,潤和帝這樣照顧老臣是有原因的。
更重要的是,傳聞病得要死的潤和帝,還能寫出如此蒼勁有力的筆跡,這傳聞根本不能信!
隻是九封書信,潤和帝就輕鬆壓住了國都城內蠢蠢欲動的多方勢力。
整整一晚的無眠思索,高門大戶們命令家仆們收拾行囊,不論陛下是不是寫信邀請,都把自家久治不愈的病人,挑最嚴重的病人送上山去。
消息被風吹遍國都城的每個角落,販夫走卒、平民商賈也收拾了米麵糧油,為自家病人尋找治愈的機會。
走,上山看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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