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好……”
又回頭扯了下時珩的袖子。時珩被動的上前一步,由著時櫻拉著靠近林明秀。
“好孩子……”近距離瞧著麵前站的一雙孫子孫女,林明秀眼淚又要下來了,尤其是想到兩人的過去,更是心疼的不行。
時櫻點頭,踮起腳幫林明秀抹去眼角的淚:“奶奶彆難過,今天是高興的日子,要開心喔。”
“嗯,開心,奶奶就是看見你們,太開心了。”口中說著,拉著時櫻的手,就不舍得鬆開了,眼睛簡直一會兒都不舍得從兩人身上挪開。
他們這邊說著話,那邊林樾和跟過來的一個工作人員,分彆從車子上搬下來一袋白麵還有麥乳精、一大袋大白兔奶糖、餅乾雞蛋糕油鹽醬醋甚至雞蛋等必需品,最後又拎下來一塊肉。
“啊呀,咋這麼多東西?”尹招娣還從沒有見過這麼多好東西,一時又是無措又是開心。
“以後林老就麻煩諸位多加照顧了。”把最後一大袋子行李被褥拿下來後,工作人員就要離開了,“以後每隔半月,都會有人送東西過來。”
“好了,你們怎麼一個比一個囉嗦。”林明秀笑得開懷,又催滿臉不舍的林樾,“去去去,你也跟著一起回去,忙你自己的事情就成,不用管我了!”
“那好,我過幾天再開看你,奶奶你一定要保重身體啊。”林樾也知道他留在這裡不合適,隻得不舍的離開。
目送林樾坐著車走了,老太太隨即在眾人的簇擁下進了屋子。剛一坐下,早就眼饞的不得了的時北就湊過來,拉著林明秀的手,指了指從車上搬下來的吃食,奶聲奶氣道:
“奶奶,北北想吃。”
永遠是捧哏大師的南南跟著道:
“還有南南。”
“嗯,好,吃。”林明秀開心的抱了一下兩個雙胞胎,示意苗秀秀,“把那些都打開,讓大家都嘗嘗。”
苗秀秀起身,把雞蛋糕拿過來後,先遞給林明秀和時宗義並李慧茹:
“爸,媽,姑姑,你們先吃……”
這才去安置幾個娃娃。
期間沒有一個娃娃不耐煩的。就是雙胞胎雖然眼巴巴的瞧著,還不停的吮著手指,也沒有自己拿或者衝上去搶的。一個個都乖乖的坐著,等著苗秀秀給他們分配。
“慧茹,宗義,你們把孩子們教得可真好。”林明秀由衷的道。相較於其他孩子,林明秀的注意力無疑更多的在時櫻和時珩身上。
能看出來,這麼多孩子裡,侄孫女時櫻是娃們的中心。尤其是時南時北,根本就是時櫻的忠實小粉絲,拿到雞蛋糕後並沒有直接開吃,而是搬著小板凳“噠噠噠”的跑到時櫻身邊後,才坐下大快朵頤。
彆看時櫻年紀不大,卻非常體貼照顧人,接過苗秀秀分派的雞蛋糕,先遞給時珩一個,等時珩接過去,才顧得上自己。期間還會不時幫雙胞胎擦一下嘴角。
林明秀看著,眼角又有些濕潤——櫻寶被人偷走那段時間該是受了多少苦,才會小小年紀就養成這樣照顧彆人的性子。
正難受呢,下一刻又有些想笑,卻是時珩捏著雞蛋糕一直不吃,時櫻吃完那會兒,他明明沒有抬頭,卻是無比精準的把雞蛋糕塞進了妹妹嘴裡。
時櫻猝不及防,含著雞蛋糕後頓時呆了一下。一旁的苗秀秀明顯早有準備,趕緊又拿了塊兒遞給時櫻。
“哥哥你吃,”時櫻有樣學樣的把雞蛋糕塞到時珩嘴裡,認真道,“這次我要看著你吃完,要是哥哥不好好吃,我也不吃了。”
這句話果然威力巨大,時珩雖然依舊沒有什麼表示,吃蛋糕的速度明顯加快,慌得時櫻忙抓住他的袖子囑咐:
“哥你彆吃那麼快,小心噎著……”
瞧著兄妹倆的互動,林明秀眼前不覺閃現出曾經還在林家大院時,她和弟弟的相處模式——
即便珩寶的世界很小,卻始終會給妹妹留下一個廣闊的空間。當初弟弟和她之間不也是如此嗎?
明明那麼渴望走出去,林牧城卻依舊選擇了留下,而讓她按照自己的心意活著……
曾經以為已經無比模糊的過往再次變得清晰,老太太隻覺得心裡又是酸脹又是眷戀還有幾分幸福……
正沉浸在過往中,一陣說話聲忽然從外麵傳來:
“爸,您慢著些,這鄉下的路不好走……”
隨即就傳來敲門聲,林文禮努力保持著謙恭的聲音跟著響起:
“姑姑,姑姑,我是文禮啊,我爸來接您回家了……”
林明秀下意識的去看李慧茹,正瞧見老太太瞬間僵住的身形——
已經知道了林文禮是誰,李慧茹當然明白,林文禮的爸爸,可不正是當初逼得她和兒子走投無路的堂兄林牧青?
“彆怕。”林明秀握住她的手,“我們出去看看。”
握著李慧茹的手,卻是止不住用力——
從梁大成口中,林明秀已經知道了李慧茹嫁給時宗義的前因後果。
實在難以想象,到底被逼到了如何悲慘的境地,才會讓一個懷著孕的女人選擇跳水自殺。
當時知道這件事後,好幾次,林明秀都會嚇得從噩夢中驚醒——
這也就是慧茹命大,碰上了時宗義,不然的話,慧茹和國安,怕是早就不在了。
“嗯。”李慧茹看一眼已經聞聲起身,下意識的就上前一步擋在最前麵的老伴,又瞧瞧旁邊三個人高馬大的兒子,一顆“怦怦亂跳”的心慢慢安定下來,由著林明秀握著她的手,到了院子裡。
時國平冷著臉過去打開門,卻見外麵正站著三個人。一個是瞧著頗有些福相的老者,老者左邊是個中年人,右邊則是個垂頭喪氣的小夥子。
雖然父母平時總是教他要尊老愛幼,時國平這會兒卻很是想要不管不顧的把最中間那老頭子給朝死裡揍——
猜的不錯的話,這就是當初差點兒逼死老娘和大哥的黑心賊了。竟然還敢上門。
“時兄弟……”看見門打開,林文禮就忙湊過來,卻是正好對上一雙噴著火的眼睛,嚇得一激靈,忙往後退了一步,乾笑著道,“時兄弟,誤會,都是誤會啊,你們彆聽趙洺岐瞎說……”
在他看來,時家人會這麼不客氣,無疑還是因為他去革委會檢舉的事兒。好在打死不承認是他平常最擅長的,當下就不住口的喊冤。
跟在他身後的林牧青也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還想著這個兒子辦事最是妥帖,誰知道竟然放著正事不乾,去操那等閒心,更想不通的是,平時不是一般嚴厲,除了她那養子養孫之外,對誰都愛答不理的林明秀,怎麼竟然就會跑到一個農家了呢?
難道真和兒子說的似的,是這一家的玉米碴子太好喝了,林明秀其實是怕死,嘴裡說“彆買彆買”,她自己卻為了能多活幾天,還是厚著臉皮住了進來?
隻他很快就顧不得想七想八了。卻是林明秀和李慧茹正從房間裡出來,又在院子裡擺著的兩張椅子上坐下。
林牧青就有些莫名。心說這是乾啥呢?真是搞不明白,回回見到他都是一副耷拉著眼皮不愛理人模樣的林明秀,啥時候這麼平易近人了?竟然還和個農婦手扯手。
隻他性子最是圓滑,雖然心裡驚詫莫名,麵上卻是絲毫沒有表現出來,反而回身拿拐棍狠狠的敲了林勝利一下:
“還愣著乾啥?還不過去給姑奶奶賠罪?”
“姑奶奶麵前也敢耍橫,我看你是不想活了!虧我之前還想著,把你過繼到你牧城叔那一支上,也算給你堂叔留個後……”
邊說邊掏出手絹不住抹淚——
林明秀這個老頑固,也不知道怎麼就如此死心眼!還想著他都讓最得意的兒子和孫子鞍前馬後把林明秀當老封君伺候了,咋得也能把人軟化了吧?
不想兩人卻是灰頭土臉的回了家。那會兒林牧青不是不生氣的。卻偏偏還不敢和林明秀硬著來——
他是有吃絕戶的意思,可林明秀的身份特殊,要是能讓她活著的時候就主動把家業都給了他們一家,不是更兩全其美?
當日就趕緊押著林文禮和林勝利到省醫院門口守著。結果等來等去都沒有等到人。
爺仨足足在省醫院守了好幾天,才察覺形勢不對。沒奈何,又趕緊趕到縣醫院。去了後卻被告知,林明秀已經出院。一開始林牧青還以為林明秀直接回中都了呢,好一番打聽才知道,竟然沒回去,而是跑到一個荒涼的小村子住著了。
三人頓時一頭霧水,雖然鬨不懂林明秀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卻也不敢耽擱,馬不停蹄跑到這裡。
至於說把林勝利過繼到林牧城名下的事,也是林牧青早就計劃好的——
林明秀可就這麼一個弟弟,等她也沒了,這世上還有誰能記得起林牧城?
就憑林明秀對林牧城有多在意,他這麼一提,保管林明秀開開心心的答應下來。
林勝利被他抽得一哆嗦——
為了能讓林明秀諒解,林牧青這一棍可是用足了力氣。即便隔著棉衣,都疼的人一抽抽。
偏偏為了表現誠意,林牧青還沒完,竟是劈頭蓋臉朝著林勝利又抽了五六棍,一副林明秀不肯諒解,他就把人往死裡抽的架勢——
林牧青可是篤定林明秀不可能讓他就這麼一直揍林勝利的。
畢竟他剛才可是說了,要把林勝利過繼給林牧城的。換句話說,這以後林勝利就是她林明秀嫡親的侄子了。
卻是怎麼也沒有想到,他這邊抽得胳膊都酸了,那邊林明秀和那農婦一家,都始終冷冷看著,並沒有一個人開口勸一下的。
一時就有些騎虎難下。
還是林勝利被抽得受不了了,踉蹌著進了院子:
“姑姑,我錯了,您彆和我一般見識,我那會兒就是看見我爸被人打,才會氣不過……”
林牧青長出一口氣,被林文禮扶著,跟著進了院子。先是裝模作樣的衝著林勝利大聲道:
“跪下!”
林勝利果然“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路上林牧青和林文禮可是再三耳提麵命,跟他講了籠絡林明秀的重要性。還強調說他做了林牧城的嗣子,等林明秀死了,就能名正言順的得了林明秀的家業。
罷了,不就是磕個頭嗎,他磕就是了。隻一點,等這老巫婆沒了,想要得他的祭祀,做夢還差不多。
看孫子乖乖聽話,林牧青裝模作樣的掏出手絹擦了擦眼角,然後才悲傷的看向林明秀:
“明秀啊,你現在咋樣了?咱們林家也不剩啥人了,就我們兄妹兩個。常日裡我就總對文禮他們說,你是個乾大事的,是對國家有用的人,要是能夠的話,大哥真是恨不得把壽限分給你啊……”
“你說老天爺咋就這麼不開眼呢,咋就讓我妹妹得了這號病?哎呦,可是心疼死我了……”
隻他這邊唱念做打,表演了好大一會兒,那邊林明秀卻始終毫無反應。尤其是時宗義一家,瞧著他們,就和看猴戲似的。
林牧青即便心理素質再好,演的再投入,這會兒也有些尷尬。站在旁邊的林文禮,也是渾身不得勁。
可心裡的火再大,也不敢對著林明秀使,有心嗬斥時家人,又想到他之前被趙洺岐揍也好,林勝利現下挨拐棍也罷,可不全都和這一家人有關?
隻能心裡暗恨時家人沒眼色——
眼下有林明秀看著,他不能把人咋樣。真等林明秀沒了,看他不朝死裡收拾這一家子。
至於眼下,也隻能把心裡的恨意給壓下去,勉強露出一個笑容:
“姑姑你看,勝利這個小畜生已經知道他自己個不對了,您就彆再因為他生氣了……這我爸也這麼大年紀了,不然你們就坐著說說話?”
“你的意思是,我待客不周了?”林明秀終於開口。
“哪能呢,哪能呢?姑姑您彆多想,我就是那麼一說……”
被點破心思的林文禮越發尷尬,連帶著對林明秀也更加不滿——還待客不周,她自己都是寄居在這兒呢,還說他們是客。
林明秀卻是根本沒理他,而是定定的看向表演了這麼久,卻連個凳子都沒混上,臉色已經有些不好的林牧青:
“牧青堂兄,我有一句話想問你。”
“哦,你說,你說。”林牧青抬頭,總覺得林明秀坐著,他這麼站著,就好像被審訊的犯人似的,心裡那叫一個彆扭。
“我弟媳慧茹,當初到底發生啥事了?”
明顯沒有想到,林明秀突然又問起了李慧茹,林牧青莫名其妙之餘,又有些不安,連帶的還有些說不出的煩躁——
說起來當初他雖然侵吞了林牧城的產業,卻也沒沾到多少好處。
一則因為被接連擠兌的緣故,林牧城根本也是在強撐著。不然也不會放下懷孕的妻子,遠走南洋尋找出路。
當然,相對於始終不肯放棄到處尋覓出路的林牧城,林牧青的產業敗的更徹底,那真是到了連媳婦兒都押給彆人的地步了。
也因此林牧城死了的消息剛一傳回來,林牧青就覺得他東山再起的機會來了——
李慧茹倒是有孕在身,可誰知道她肚子裡是個男娃還是女娃啊。更彆說,這年頭,彆說肚子裡的娃,就是一個大活人,真是想讓他消失,也有的是法子。
一頓操作下來,李慧茹果然就神不知鬼不覺的被趕了出去。
可等他掌控了林家才發現,林牧城的家業,平了他的賭債以後,也剩不下多少了。
想要過從前似的揮金如土富貴奢侈的生活是不要想了,也就能靠著幾處鋪子和些田宅收租子過活罷了。
結果還沒過過兩三年安穩日子呢,好嗎,還解放了。好在彼時林牧青手裡的產業也再次揮霍的不剩多少了,手裡幾乎沒剩下什麼的林牧青,定成分時自然沾了不少光。他又是個識時務還會鑽營的,第一個相應號召,把空殼子的作坊甚至林家大院,全都獻給了國家。
正想著借此機會攢些政治資本,讓家裡子弟可以就此走入仕途渾水摸魚呢,林明秀派的人到省城了。
知道林明秀竟然沒死,還成了建立新中國的功臣,林牧青好險沒被嚇死。
好在一則當初他也是要臉的,用各種陰毒招數逼走李慧茹時,並沒有大張旗鼓;再有那等兵荒馬亂的年景,人們四處逃亡之下,相熟的鄰居也沒剩幾個了。
最開始的慌亂過去後,林牧青甚至覺得機會來了——
林明秀離開這麼久,家裡的情況根本是一抹黑,還不是他這個堂兄說什麼就是什麼?他還可以借此機會,和林明秀這個已經進入仕途還認識不少高官的堂妹打好關係,還真是一舉兩得。
一則他有心籌謀,二則時間也過去兩三年了,林明秀派去的人果然什麼都沒有查到。最後給林明秀送去的調查報告也和林牧青“提供”的一樣:林牧城應該已經死在南洋,至於李慧茹,則是夫妻情深之下,跳水殉情,連具屍首都沒留下。
還想著林明秀會念在林家就剩他們這一支了,對他多有提拔,不想實際情況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兒。林明秀不但沒有拉著他進入官場,就連他靠獻林家大宅得的那處房子,林明秀都落得是她的名字——
因為趕得巧,林明秀的人過去時,正是要落名字的時候,林牧青本來想給林明秀賣個好。在他想來,林明秀在中都有房子,省城的這個房子又不住,即便是拿林牧城的大宅換來的又怎樣,到最後,依舊會寫到他林牧青的名字下。
怎麼也沒有想到,不過是為了顯得親近客氣一下,林明秀竟然連聲推辭都沒有就照單全收了。
以至於這麼多年來,他靠自己的聰明才智換來的房子,卻一直寫著林明秀的名字。
也是因為這件事,讓林牧青心裡發堵之餘更不敢小瞧林明秀。
眼下林明秀竟然又問起從前的事,林牧青心裡能平靜的了才怪。卻也不敢表現出來,隻勉強笑著道:
“明秀你咋突然問起這個了?當初我不是跟你說了嗎,弟妹她就是個弱女子,牧城兄弟沒了後,一個人孤苦伶仃的,就承受不住尋了自儘……”
“是嗎?那一看看,他是誰?”林明秀一字一字道,“國安,你過去,讓他好好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