針灸完,顧培依舊得送林白青回去。
其實林白青並不想帶顧培回自己住的小院子,鄰居們的圍觀是其一,要進她的房間得穿過諸多的內褲,尿布,地上永遠濕噠噠油嘰嘰,鮑春明還喜歡在花盆裡種菜,而且澆的還是尿餿,那味兒著實難聞,顧培這種人肯定受不了。
“您就不送了吧,明天還在這兒接我就行。”林白青說。
顧培堅持:“我送你回去。”
車停在靈丹堂門口,且不說鄰居們了,顧家人能不關注他們?
有盼婚派就有盼分派,顧懷尚和顧衛國叔侄此刻就在東巷口站著,抱臂看著。
但他倆想不通。
尤其顧懷尚:“衛國你說,顧培是不是早就對林白青有意思?”
“我確定沒有。”顧衛國說。
他的夢已經不準了,但在顧衛國夢裡顧培一輩子沒結婚,而在現實中,顧培小時候據說被他那個大美人媽虐待的特彆厲害,所以他才談一個崩一個,據說那個叫心理疾病,很難治愈的。
再說了,他如果不傻的話,真想跟林白青結婚,怎麼會把靈丹堂爭成林白青的婚前財產。
他傻啊,跟錢有仇啊。
這也是顧懷尚所納悶的,費老半天的勁,把祖產拱手送給林白青又跟她結婚。
他圖啥,上林家門給人當贅婿?
但倆人又覺得不對,因為顧培下了車,直接送林白青去大雜院了。
此刻的顧衛國就好比是賭徒心理,他已經輸了,但他不想認輸,就從各個角度嘗試著找,要找到一個自己還能反敗為勝的希望。
“我小叔那人有潔癖的,他原來從來沒進過大雜院那種地方。”他突然說。
顧懷尚皺眉頭:“去就去了唄,那有啥。”
“你不懂,他最怕臟了,看到那院子臟成那樣,一會兒就得被嚇出來,這婚事成不了,真成不了。”顧衛國說:“走,咱們圍觀一下去。”
顧懷尚年齡大,是過來人,這方麵更懂,甩開顧衛國說:“你也太天真了點,跟財產相比臟點臭點算啥,咱要真不想他倆結婚,還得從財產方麵入手。”
他不去,顧衛國一個人也不好意思去圍觀,隻得回家。
路過靈丹堂,一老頭子問:“這是顧老五吧,你們家這靈丹堂啥時候開?”
“還早呢,老伯您是要瞧病吧,我帶您找大夫去。”顧衛國準備去壞小叔的好事,帶個病人去圍觀一下他倆。
但老爺子笑眯眯的問:“小林大夫招夫的事有結果了吧,她選了誰?”
怎麼見個人都在問招夫?
顧衛國苦著臉隻差要哭,但他總覺得顧培會被臟兮兮的大雜院給嚇退。
他覺得自己還有希望!
……
再說林白青這邊,顧培一來,兩進院子裡的人全出來了,跟看馬戲團似的。
顧培自己大概也很震驚,因為相比之下,東巷隻是巷子裡臟了點,院子裡還是乾淨的,但這種大雜院住的全是租戶,林白青這種好乾淨的還好。
但像西屋那倆小混混,門口堆著小堆的垃圾,屋子裡就更不用說了,他倆住的那不叫房子,叫垃圾場,大狗窩。
顧培在抬腳進院的時候愣了幾秒鐘,但還是踏腳,把他乾淨到纖塵不染的意大利皮鞋踏進了沉澱的泔水中,跟在林白青身後,一路穿過琳琅滿目的尿布,內衣,進到內院,上了台階。
鮑春明正好在澆花,而因為他屋子背蔭,白天他就會把花盆端到林白青的台階上曬太陽,舉著壺,他笑著跟顧培打招呼:“我姓鮑,喊我鮑哥就好。”
顧培手指:“這些菜是這位先生您種的?”
“要菜啊,彆人當我不行,誰敢偷我一苗菜,我咒誰八輩祖宗,但小林大夫不一樣,隻要她想吃,隨便摘。” 鮑春明大方的說。
對麵的老太太說:“可拉倒吧,天天漚溲尿澆菜,誰偷你那個?”
又對顧培說:“這位先生你不要他的菜,那就是惡心人的埋汰玩藝兒。”
鮑春明據理力爭:“誰家種菜不澆糞,你們吃的菜也是澆了糞的,你們這些假乾淨。”
又對顧培說:“想摘就摘,瞧那油麥菜正好能炒一盤。”
顧培還真停下了,軍綠色的襯衣,黑色的褲子,這平常的衣服在他身上都格外的鮮亮,從兜裡掏出兩張紙來,他在眾人的驚呼聲中還真彎腰了。
滿院的人更驚了,心說小林這對象瞧著乾乾淨淨,膚白貌嫩的,咋眼皮子這麼淺,難道他就聞不到那盆菜味兒難聞,要貪幾苗菜。
在人們的疑惑中顧培拿衛生紙一墊,端起了一盆。
鮑春明心疼死了,那麼肥嫩一盤油麥菜,他竟要連盆端走一起炒啦?
但這時顧培問他:“您家是住在……”
鮑春明指:“後麵。”
顧培把菜端起來,送到了鮑春明的台階上。
一盆又一盆,當著大家的麵端走之後,他蹲到台階上,把剛才浸濕的地方擦的乾乾淨淨,然後把紙扔進了鮑春明家的垃圾桶。
鄰居們又疑惑了:這人咋這麼怪,不就個台階嘛,他也要弄那麼乾淨。
鮑家媳婦跟大家小聲解釋:“聽說他從小就長在國外,M國。”
“那怕看不上咱白青那寒酸的小屋子吧,哎呀他進去了?” 一大爺說。
大家一看,果然,顧培彎腰,撩簾子進門了。
林白青上輩子跟顧培的相處中,也經曆了他的審美變遷,一開始他喜歡歐式簡約風格,後來慢慢的就會喜歡上簡中式的風格,一開始喜歡住樓房,後麵就會喜歡上四合院。
但他的裝修風格就跟他的性格一樣,全是侘寂風,通俗點講也叫古墓風。
而她的小屋子是敘利亞風。
胸罩內褲掛在中間,做飯的時候凳子墊鍋,做完了再擦乾淨來坐,僅有的一張桌子上擺滿了書和針筒,床就更窄了,沒地兒放衣服,枕頭就是衣服做的。
雖說還算乾淨,但著實不雅,所以顧培進門之前她正忙著收拾。
但她才扯下內褲,他已經進來了,林白青趕忙把內褲壓到了枕頭下麵。
窄窄的屋子,顧培又太高,一進門碰上她的電燈泡,打的電燈泡咣啷啷響。
林白青也很尷尬,說:“不習慣來這種地方吧。”
顧培想坐的,但僅有的一張凳子太矮了,他目測了一下,估計自己坐下去會像是蹲,於是就坐到了床沿上,但床旋即嘎吱一聲響,他於是騰的又站了起來,因為床居然是晃的。
見窗台上有報紙,疊起來塞到床角下,試著床穩了,再坐下,這才說:“我留學的時候也住過這種地方。”又說:“你的房子特彆溫馨,布置的也好。”
那當然,雖然窩小,但林白青布置的可溫馨了。
看桌子上有本紅皮大筆記本,顧培翻開來看了,但一看,他皺眉頭了。
因為字跡著實潦草,而且塗塗改改,圈圈劃劃,簡直無法入眼。
仔細辯認過,他又說:“這是護理筆記吧,你記錄的很詳細,就是分類不太明確,如果你不會,我可以教教你,讓你的筆記更簡潔,重點也更突出。”
那其實是招娣的筆記本,林白青另拿過一本來,坐到了顧培身邊,湊臉過去,指著說:“那本紅皮的是我妹的,這本才是我的。”
作筆記也講天賦的,林白青手把手幫招娣列過格式,但她的筆記做出來,卻總是會搞的亂七八糟,說多少回都不管用。
林白青的就不一樣了,她跟顧明一樣,每天診了幾個病人,都是什麼症狀,病情怎麼樣,用了什麼藥,病曆一份,晚上還要自己記錄一份,這一份字跡娟秀,一條條一行行,羅列的極為工整,簡潔明了,顧培翻了翻,又看了眼林白青,這是頭一回他見有人記筆記字跡比他的還要工整。
看她的筆記,簡直賞心悅目。
顧培在專心看筆記,林白青在專門看他的臉。
她的皮膚在女孩子中都算最好的了,但比起顧培的似乎還要遜色了點。
她摸過他的手,觸感涼涼的,跟玉似的,看他臉上皮膚那麼細,林白青就想試試他臉上皮膚是個什麼手感。
她還想捉捉他的脈。
顧培當然很健康,但醫生捉脈,病脈居多,健康的脈很少。
林白青挺好奇的,像顧培這種身體機能由內而外的好,而且正值人生黃金年齡的人,那脈像會是什麼樣的,一定特彆的蓬勃吧。
突然,隻聽一陣腳步聲,林白青聽著是招娣回來了,騰的要站起來,鼻子碰上顧培的下巴,頓時疼的眼淚都飆出來了,轉到桌旁捂著鼻子。
而招娣一進門,就看到魔鬼小叔坐在床沿上,她姐捂著嘴巴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