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士們, 先生們:飛機已經降落在南城機場,外麵溫度23攝氏度,飛機正在滑行, 為了您和他人的安全……感謝您選擇飛躍航空公司班機!下次旅途再會!”
靠窗位置坐著一位穿著寬鬆工裝外套的漂亮青年,側臉輪廓優越, 容貌是極其張揚的稠麗,但因為眉眼間門柔和的恬靜淡化了那種不易親近的攻擊性,此刻垂著濃密眼睫若有所思的模樣,如畫般令人不忍驚動。
一想到下了飛機就再難見到這個青年, 安苗心中生出不舍,她作為大明星的助理也是見過世麵的,可也能斷定, 這個青年在娛樂圈這樣帥哥美女紛紜的地方也是能排得上號的。會不會也是藝人,隻是很糊?
【宿主,有個女孩子一直在盯著你看。】
被猜測成18線小明星的顧潮玉有點累。
十個多小時的國際航班, 幾乎帶走了他的全部精力,細數起來這是他在這個新任務世界的第十六個年頭。
不過這次劇情線大背景還真能跟娛樂圈扯上點關係, 核心身份是演技超群的大火影帝, 而他則是核心的朋友, 負責給影帝在各種時間門各種地點, 解決心理生理上各種問題的全科醫生。
這次核心的難搞程度,比新手世界難不止一個檔次。
讓十六年前的顧潮玉第一次對穿越時間門點產生質疑,“為什麼不能選這個身份已經和核心打好關係的時候, 讓我穿過來?”
係統三個六也很苦惱,【核心都是很敏銳的,要是讓其發現自己親近的存在被其他什麼東西替換,極大概率會引起世界崩壞, 這也沒辦法。】
作為“其他什麼東西”的顧潮玉:“……”
劇情線裡隻會具體描寫核心和女主的神仙愛情,對於核心和他好友的相識卻是一筆帶過,他想要得到核心的信任值,建立起堅固的友情,都需要自己去想辦法。關鍵,這個世界的核心又是個龜毛事多到極點的家夥,讓顧潮玉著實碰了不少壁。
十六年前,他的穿越節點照例是與核心相識的前一秒——
“你好,我們是剛搬過來的,以後就是鄰居了過來打聲招呼,以後還請多多關照。這是我家的孩子,叫顧潮玉,小名叫小魚。我看到你家有個年紀和我家小魚差不多的孩子,兩個人說不定還能成為朋友呢。”
顧潮玉被這個世界的母親往前推了推,配合得咧嘴露出個燦爛的笑臉。
麵前的女人是核心的母親,身形瘦削,溫婉的淺棕色衣裙穿起來有些鬆垮,打算用來摸顧潮玉小腦袋的手幾乎就是皮包著骨頭那樣纖細,同樣病態的還有因抬手暴露出的手腕,瘦弱且布滿傷痕,“真可愛。”
說完這話,女人轉身,臉色瞬間門陰沉,仿佛呼喚的不是自己的兒子,而是仇敵,“施驚鶴,過來跟小朋友打個招呼。”
隨著腳踩地的聲響逐漸放大,一個六歲左右的孩子出現在門口,身穿長褲長袖,蓋過眼睛的黑發濕嗒嗒的,在女人不耐煩地推搡下,沙啞著嗓音道:“你好。”
經過三個六的提醒,顧潮玉知道眼前的小孩就是核心,打起十二分的熱情伸出手:“你好!”
小孩的手掌搭上來,很冰,帶著濕意,讓人聯想到隱在暗處的冷血動物。
顧媽媽是溫婉善良的人,察覺出一點不對勁,出言相勸:“對小孩子還是要有點耐心。”說完這話後,她蹲下身,麵露關切,“小朋友,頭發這樣濕著很容易生病的,要及時擦乾。”
“嗯。”名字叫施驚鶴的小孩很冷淡。
他身後的女人抱著胳膊,弱弱的靠在門框,說了句不知道算不算解釋的話:“他太臟了,總是要洗。”
顧媽媽理解成小孩子調皮,總是往角落鑽把衣物弄臟之類的,“小孩子,調皮一點也正常,我家小魚也是,一到下雨就和他爸跑出去踩水坑。”
“抱歉,我有點累了。”顧媽媽的話不知道是哪個字眼挑動了女人脆弱的神經,她蒼白著嘴唇,視線虛虛地落在下方地麵,“你家孩子很乾淨,可愛。”
話說到這裡,顧媽媽也不好拉著個病人聊東聊西,道了歉後,蹲下身:“麻煩你多照顧一下我們家魚魚了,待會兒阿姨做小蛋糕犒勞你。”
談話結束,女人關閉房門,顧潮玉和核心的初次見麵就此終止,他也從係統666那裡接收了本世界的一些身份基本信息。
與他猜想的一樣,女人手腕上的傷痕是自殘留下的痕跡,而核心施驚鶴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虐待,身穿長褲長袖便是為了掩蓋身上的各處傷痕,不過這些傷痕不是女人主觀上的毆打造成的,但要說是無意為之也不夠恰當。
像剛才交談中,女人提到的“臟”,指的不是灰塵油漬那種臟,而是指施驚鶴體內流淌的血液,他的基因,他與她出軌丈夫一切相似的地方。
惡心,令人作嘔,所以必須要一遍遍地清洗。
這樣才能讓這個孩子身上散發出的惡臭味稍微減輕一些。
施驚鶴身上的傷,很多是女人“清洗”時過分用力而留下的,小孩稚嫩的皮膚被磨得發紅滲血是常有的事,黑發遮過眼睛是因為母親說他的眼睛最像那個男人,甚至曾經試圖摳下來……
和第一個世界的斯星燃相似,但施驚鶴並沒有能救他出苦海的爺爺,他的一切都要依仗自己的母親。
太可憐了。
顧潮玉懷疑主神做核心設置劇情線時,是不是有意報複社會。
“媽媽,小蛋糕做好了嗎?”小小的顧潮玉說話嫩聲稚氣的,“我想給隔壁的弟弟送過去!”
顧媽媽點點自家兒子的腦門,“你怎麼就確定他是弟弟呢?我們魚魚是不是太想當哥哥了?”
顧潮玉眨眨眼睛:“因為他看起來很瘦,很小,所以應該是弟弟。”
“把弟弟喊到家裡吃怎麼樣?”顧媽媽到底是個成年人,經過自家兒子的暗示提醒,注意到的東西更多,她打算私下問問小孩家裡到底是什麼情況,有沒有她能幫上忙的。
顧潮玉自然是點頭答應,但事情和他預想中的苦難並不相同,順利到令人難以置信,但……施驚鶴和上個世界的斯星燃還有個本質上的區彆,那便是他不指望任何人去拯救,不抱任何希望,連一絲渴望都沒有的孩子,比木質人偶還要漠然。
麵對顧媽媽的輕聲詢問,他的回應就隻有搖頭和“沒什麼”,隻有在顧媽媽試圖掀開他蓋過眼睛的頭發時,才表現出了較為激烈的反應。
為了防止施驚鶴被他神經不太好的母親虐待,顧潮玉經常帶著他到公園一玩就是一天。說是玩也不夠恰當,因為施驚鶴也就是呆呆地坐在那裡,低著頭,思考著自己的事情。
公園除了他們這兩個孩子,還會有其他家長帶著孩子過來,麵對顧潮玉這個可愛討喜的新麵孔,總會表現出善意和熱情,但當顧潮玉提出要帶著施驚鶴一起時,大人會擺出諱莫如深的表情,不懂掩飾的孩子則會直接嫌棄地大喊“不要”,說他們不要和精神病水鬼一起玩。
水鬼這個外號,應該是施驚鶴總被他媽拉著洗澡渾身濕漉漉導致的。
小孩堆中的孩子王讓顧潮玉不要和施驚鶴一起玩,不然會被水鬼捉走的。
一聽這個說法就知道是大人用來嚇唬小孩子的說辭,顧潮玉自然不會相信,當他從一堆小孩中離開,返回施驚鶴身邊時,小孩第一次主動開口:“為什麼還回來?”
顧潮玉發誓他從這話裡聽出了嫌棄,但還是傻裡傻氣地笑著回答:“我喜歡和你一起玩。”
【這還拿不下核心?】
三個六看了眼紋絲不動的信任值,表示難以置信,它家小宿主看起來簡直就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天使,怎麼會有人不喜歡?
顧潮玉倒也沒泄氣,他是想著都是鄰居了,溫水煮青蛙也是遲早的事,所以照樣每天樂嗬嗬地跟在施驚鶴屁股後麵跑。本來其他小孩很害怕陰沉沉的施驚鶴,但又太想靠近顧潮玉這個漂亮孩子了,於是不厭其煩地邀請。
顧潮玉想得很多,他想趁這個機會讓施驚鶴融入小團體也不錯,但施驚鶴似乎對玩耍沒有一點興趣,反而對顧潮玉對他乾巴巴坐在那裡發呆看不下去,隨手送出去的魔方更喜歡。
所以最後還是算了,他對跟小孩子玩沒興趣,而且拋下施驚鶴,那這孩子看起來就更孤獨了。
兩人經常在公園乾坐上一天,施驚鶴也不會說上一句話,隻有擰魔方的喀嚓聲不斷響起。
因這沉默,顧潮玉越來越習慣有什麼就說什麼,他跟三個六吐槽,要是回上個世界休假,他一定要問問小話癆燕長青是怎麼能麵對根木頭不停巴巴的。
兩人是同歲上小學的年紀,顧潮玉還特意拜托了顧媽媽把他轉到施驚鶴所在的班級。
施驚鶴的桌子上有很多幼稚,用水性筆寫出來的惡毒話,有些不會寫的字還是拚音。老師也不是不管,說過很多次,但逮不住到底是哪個孩子做的,再加上喊施驚鶴的家長過來了解情況,來的人總是他母親。
對於自家兒子受到霸淩的情況,女人一聲冷笑,其中甚至含著暢快的意味。
沒辦法。
更何況,施驚鶴本來也是個陰沉不討人喜歡的孩子。
施驚鶴旁邊的位置沒人坐,顧潮玉坐過去,兩人一共上下學,有孩子給顧潮玉扔小紙條,無非說些施驚鶴的壞話。
施驚鶴的父親自從出軌被發現,失蹤一年有餘了,有傳聞說是他拋下可憐的母子去找自己的情婦了,所以被扔下的女人才會整日神經兮兮,親口說自己兒子臭、惡心……跟他一起玩的人不正常。
這些話都是在家長會上說的,被家長孩子記在心裡。
顧潮玉心疼,但他能做的也就隻有陪在小孩身邊。
甚至這沒良心的小孩還把他當腦子有病的老好人。
可顧潮玉也沒乾什麼啊,除去對施驚鶴格外好這一點,他也就是教育一下打架的小孩,因為撿到錢包大熱天在原地一個人等了三小時,至於為什麼是一個人,隻能說施驚鶴是真沒良心,他隻做自己要做的事,不會因為其他什麼人就去遷就。
“好醜,你怎麼能長得這麼醜?”
放學,顧潮玉照舊跟施驚鶴一起在公園玩,這次身邊多了條小白狗,明明是帶毛生物卻醜得出奇,地包天,牙齒亂七八糟,讓顧潮玉實在忍不住感慨。
小白狗聽不懂人話,隻知道眼前人給了它一個溫暖的家,所以瘸著一條後腿,傻乎乎地在顧潮玉腳邊轉圈。
顧潮玉摸兩下狗腦袋。
“醜,為什麼要養?”專心擰魔方的施驚鶴突然蹦出來句話。
顧潮玉其實是貓黨來的,現在手裡卻抓著狗繩,遺憾道:“它太醜了,還一身的病,沒人會願意領養的。不過其實它性格挺好的,見誰都搖尾巴,很乖的,要是長得漂亮一點就好了。”肯定會得到很多人的愛。
所以施驚鶴問的就是為什麼要養,得到驢唇不對馬嘴的回答,他也懶得繼續開口。
“施驚鶴!”
女人尖銳而神經質的聲音響起。
顧潮玉看到施驚鶴不受控地抖了一下,手中緊緊抓著魔方,用力到指尖泛白,失去血色。
“阿、阿姨好!”顧潮玉其實麵對女人也有點怵,但他自認心智是大人,就是要擋在小孩子麵前,“我可以和施驚鶴再玩一會兒嗎?”
女人麵對顧潮玉,反而要比麵對自家兒子溫柔許多,嘴角微微上揚,“你是個乾淨孩子,不要和他混在一起,會染上臭味的,阿姨要帶他回去洗澡。你是乾淨孩子嗎?要是不乾淨……”
“媽,回家吧。”施驚鶴從秋千上站起,打斷了女人前言不搭後語的話。
顧潮玉去抓小孩的手,下意識撒謊:“我媽說……”
施驚鶴停住腳步,偏過頭,“彆多管閒事了。”
【我宣布,他是我見過最討人厭的小孩!!】三個六一個小機械球差點因為這麼句話被氣炸,上躥下跳個沒完,顧潮玉倒是不會跟個小孩鬨脾氣,隻是覺得剛才女人的神誌好像更加不清醒了,有種不妙的預感。
事實證明,他的預感就沒出過錯——
翌日,施驚鶴沒能去上學,顧潮玉去敲門隻見到了憔悴的女人,聽到他要和施驚鶴一起去上學的請求,隻是用那雙渾濁的眼睛靜靜地盯了他好半晌,“你和他待在一起的時間門太長了,也臭了,阿姨給你洗一洗好嗎?”
“我媽媽每天都有給我洗澡,阿姨,施驚鶴呢?”顧潮玉板著小臉,堅持追問。
女人伸出手,“阿姨在把他變乾淨,你要一起嗎?”
三個六在一邊旁觀著這滲人的一幕,整個球瑟瑟發抖,【宿主,核心肯定不會出事的,咱們先走吧!】
顧潮玉也回答了女人的邀請:“不要。”
他覺得還是先把不對勁的地方告訴大人,然後報警才是正確做法,他一個小孩就算被拉進去見到施驚鶴也什麼都做不成。
想得恰當,但實際上的發展總是有出入,顧潮玉的話音剛落,他的手腕便被一隻瘦骨嶙峋的手抓住,轉眼間門,他被拉了進去。門重重關閉——
“阿姨?”
顧潮玉無力掙脫,弱弱的喊了一聲。
說實話應該不會發生什麼凶案,正在等待的顧媽媽應該很快就會注意到不對勁,但知道沒問題,真的身臨其境的境況下,麵對瘋女人的俯視,隻能感受到脊背發寒。
三個六已經是炸毛球了,警報音哢哢亂響。
“阿姨會讓你變乾淨的。”
顧潮玉被拖著往浴室裡走,隨著與浴室距離的接近,除去芳香劑的香精味,還有股若有若無的血腥味隱在其中。三個六提前過去探路,回來後像素麵板上是一串代表臟話的亂碼,【宿主,核心身上好多血!】
本來抵抗的顧潮玉卸了力,自己直衝衝往浴室裡去,看到裡麵淒慘的小孩,“你、要去看醫生。”
本來是想問“你沒事吧?”但現在的狀態很明顯是有事,浴缸裡的水是被血液被稀釋過的粉紅色,身上各處都是深淺的傷痕,女人似乎認為把自己兒子身體內流淌的“臟血”給放掉,小孩就不會那麼臭了。
沒等顧潮玉跑到小孩身邊,他就又被抓住了,迎頭被澆了一盆涼水。
“洗洗就乾淨了。”
顧潮玉被推到了地上,摔了個屁股蹲,疼,但他現在更擔心浴缸裡的核心死掉,直接爬起來往門口跑,一邊跑一邊喊“救命”。心裡還一邊後悔,他應該跟這個世界的家長要個電話手表的!
“叩叩叩!”
急切的敲門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