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衣櫃的價格可不便宜,都趕上翟江瑞轉正以後兩三個月的工資了,但她也沒說舍不得。拿上工業券去找鄰居淘換衣櫃券。
鄰居也納悶,這對小年輕都結婚一年多了,還買衣櫃乾什麼。
翟江瑞又不能說是報答人家幫自己轉正,就說,“我有個妹妹,剛結婚,家裡連個衣櫃都沒有,就想著給她買一個。”
那人雖然麵上誇,“那您可真是個好姐姐。”
心裡卻十分瞧不上,這種扒著婆家往娘家劃拉東西的行為。
翟江瑞從婆家往娘家劃拉東西了嗎,其實真沒有。
不過是男女雙方地位不對等,在外人看來就是如此。加之在結婚以後婆家幫她安置了一個臨時工的位置,這更加印證了他們的猜想。
後勤處的卡車開回團裡的時候,沒有先在倉庫停下,反而開進了家屬院,在周言安家門口停下。
還在院子裡做木工活的周言安,先是看見了。
在駕駛室和副駕駛的兩個小夥子,下車先對著周言安敬了一個禮,就跳上車後,要往下搬什麼東西。
這時候,蘇姚也聽見了外邊的動靜,她跑出來,正好看見被搬到地上的大衣櫃。
她確定自己可沒找後勤處代買過衣櫃,疑惑地問兩人,“你們是不是記錯了,我沒有讓你們代買衣櫃。”
“您放心吧,沒記錯。”頭一次直麵周言安,司機還挺緊張的,“這是您姐姐買來,讓我們幫忙送給您。”
“我姐姐?”蘇姚在這裡哪有什麼姐姐,認識的隻有翟江瑞,她年紀確實比蘇姚要大上幾歲。不過在兩人平日的相處中,翟江瑞都像是個被家裡人寵愛長大的小孩,她都會忽略掉自己比她還要小上幾歲這一事實。
“對啊,要說您姐姐對您可真好。”
蘇姚有些不確定地問,“翟江瑞嗎?”
聽到這名字,倆人齊齊點頭,“是的沒錯。”
蘇姚叫停兩人動作,“你們倆先彆搬。”
大衣櫃不便宜,蘇姚絕對是不願意收,“這個你們能送回去嗎?”
送回去是絕對不可能的,那兩個小戰士聽見這話當即愣在原地。
周言安手掌放到蘇姚肩膀上輕拍兩下,止住她要說話的意思,對那兩位小戰士說,“沒事,麻煩你們把這個衣櫃搬到堂屋。”
跟蘇姚相比,肯定是更聽周言安的話了。倒也不是因為他是領導,單純地害怕他而已。
蘇姚不解抬頭看他,周言安也知道她不願意多占便宜的心思,給她解釋,“既然都已經送過來了,那是人家真心想給。貿然讓人再送回去,反而會讓人無所適從,想是不是哪裡得罪你,或是你不想再與自己相處。二來那邊未必缺一個衣櫃,送還回去還要考慮一下這衣櫃要如何處理。”
不光送禮是一門學問,收禮也是。
蘇姚點點頭,“是我想岔了。”確實沒有把收到的東西再往外送的道理。
周言安又說,“不想占人家便宜,買個價值相當的東西,以後找機會還回去。”
她嗯了一聲。
蘇姚這下相信周言安出身不一般,對待送禮的這種態度,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會有的。
蘇姚上輩子工作了多年,在自己看來屬於實現了財務自由的那類人,骨子裡還殘存著原生家庭留下的小農意識,極其不喜歡占便宜。她自己覺得這種習慣沒什麼不好,可是在與人相處的過程中,會讓人覺得很難走近她。
大衣櫃還是收下了,不過暫時擺在堂屋。東屋的磚地上抹了一層的水泥,水泥還沒有晾乾,隻等水泥晾乾以後,就能搬進去住了。
衣櫃擺在堂屋裡,為了不讓衣櫃沾染上油煙味,這幾天還是不在家開火。
即便還沒有在家裡做飯,蘇姚已經準備好了一些木柴,這都是從家屬院後頭的山上撿的。
當著其他同事的麵,石抗一在師部大會上得到領導們的表揚,他得意極了,回來以後先跟自己老婆說這次事兒乾得好。
也當著其他領導的麵,把133農場誇了一通。而宣傳處的主任林紅花看到報紙以後,最先注意到的不是農場這次做得好,也不是農場這次出了風頭,反而是這篇新聞文章寫得好,可比她們宣傳處寫的文章好得多。
看到新聞最後一段最後一行,通訊作者的名字叫蘇姚。於是就拿著報紙問,“這個蘇姚是農場的乾事,還是報社的。”
如果是農場的乾事,那完全可以調到咱們宣傳處嘛。
宣傳處在團裡麵工作,相對農場體麵多了。
這位宣傳處主任與其他人不一樣,四十歲往上的年紀一直沒有成家。
她不在家屬院住,跟侄女住在雙人宿舍。
因此住在家屬院的其他領導或許知道蘇姚是周言安的新媳婦,她則毫不知情。
政治處王主任輕咳了兩聲,“蘇同誌是周副團長的愛人。”
宣傳處主任林紅花哦了一聲,侄女住在一起團裡各種消息她知道的不少,就包括周言安和他的新婚妻子。
“那挺好的,這位小蘇同誌目前有工作麼,我們宣傳處就很合適。”
眼看著一場學習會議,最後變成了招聘大會,主持這次會議的孫政委就說了,“林主任可以在會後去問小蘇同誌的意見,我們還是繼續學習。”
差點歪出天際的會議,就這樣又被拉了回來。
林紅花是個行動力很強的人,會後就去找蘇姚。
聽到她的來意是過來邀請自己去上班,急著想要一份工作的蘇姚,內心其實沒多大的波瀾。
她笑嘻嘻地聽著這位林主任誇自己文筆好,最後以自己想要再考慮考慮為理由將人送走了。
林紅花即便是離開,還是一臉的信心滿滿,沒辦法,宣傳處的工作,她不相信蘇姚會拒絕。
林紅花離開以後,蘇姚仿如無事發生地繼續手頭工作,看著完全沒有被好工作砸中的歡喜。
周言安好奇沒忍住問,“你打算去嗎?”
蘇姚一臉賢妻的模樣,口花花說道,“我都聽你的,你要是不讓我去,我就不去了。”
這人明顯就是不想去,還拿他做筏子。
周言安站在原地停了片刻,最後乾脆忍無可忍,轉身不去看她。
看見他這一連串的動作,蘇姚原本一頭霧水,後來腦子裡突然冒出了一個想法,周言安好像生氣了。
看他露出這個表情,竟然有點可愛。
雖然已經躺在一鋪炕上並排一起睡了好多天,兩人逐漸熟悉,但距離感始終橫亙在兩人中間。周言安身邊仿佛豎起一層玻璃將兩人隔開,蘇姚其實不太反感,她覺得這種不遠不近的狀態就很好,對彼此很舒服。
然而他這個有點負氣的反應,反而讓蘇姚看到了他身上不為人知的一麵。
蘇姚現在就像是上學時的調皮男孩,故意逗弄乖學生,看人家生氣,還巴巴地湊上去哄。
她把腦袋湊過去,“你生氣了?”
生氣倒也不至於,隻是覺得她有點幼稚。
周言安沒吭聲,蘇姚又說,“彆生氣,都是我不對。剛才是開玩笑逗你玩呢,你想知道什麼,我老老實實告訴你。”這下行了吧。
當然蘇姚是一個情商絕對在線的人,最後一句話是絕對不能說出來,隻能在心裡想一想。
周言安依舊沒吭聲,不知道還在惱,還是怎的了。
蘇姚湊在他旁邊說,“去宣傳處當乾事,每天都得跑早操,我都二十多歲了,不是那些十八九歲的小知青,實在是跑不動。”他們那早操可不像是後世高中生跑個十幾分鐘就行了,實打實要跑很久。
而且在宣傳處當乾事,就要完全軍事化管理。不僅僅是跑早操,還有定期拉練和體能不能訓練。蘇姚都活了兩輩子了,看得更開一點。覺得人這輩子快樂最重要,不管去宣傳處是多麼好的一份工作,她都拒絕。
周言安懂了,其實是懶。什麼跑不動都是借口,宣傳處林主任四十多歲的人,每天還去跑操。
蘇姚也是不知道周言安心裡的想法。
周言安緩聲問她,“那你是打算去那位穆同誌說的報社工作。”
報社當然更不行了,報社是如今政治環境比較尖銳的一個地方。就是為了一個工作,蘇姚沒必要把自己搭進去。
至於工作嘛,她倒是心裡已經有了盤算。
“也不去報社。”
蘇姚本來還想逗逗他,說那樣就會離開他,她哪裡舍得。
但是這還沒有把人給哄好,彆把他給得罪狠了。
周言安也沒有問蘇姚如果不去報社未來要怎麼做,似乎方才那幾個問題不過隨口問道,他並不關心蘇姚的打算。
“彆生氣了。”生氣影響乾活。
蘇姚看他已經繼續手頭的工作了,這應該是不氣了。
周言安低頭認真地看手裡木板,隻露出一個後腦勺。蘇姚的視線落在他後腦寸許長的頭發上,忍不住蠢蠢欲動的手。
想要去摸,怕人生氣。但轉念一想,反正人都已經生氣了一次,也不在乎第二次,搏一搏單車變摩托。
“乖啊,彆生氣了。”她哄小孩子一般,手落到周言安的發頂,不動聲色地輕輕捋了一把。
終於摸到了他的頭發,她想下手很久了。
得逞之後,蘇姚火速地離開了案發現場,隻是匆忙的步伐裡難掩愉悅。
周言安隻覺得頭上有什麼東西快速地掠過,等再抬頭一看,蘇姚的人已經沒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