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晴舟催促著曲至星再次加速前行, 焦急的看著手表上的秒針一圈圈走過,恨不得能立刻飛到一號試驗場。
沒有來自上麵的指令,更不是他曾經負責的項目。
但清楚那位先生對商南明重視程度的陸晴舟, 卻也不由得擔憂, 如果商南明和祈行夜死在試驗場,是否會影響那位先生的計劃。
而一旦那位先生知道自己見死不救……
他將要麵臨的, 又是怎樣可怖的地獄。
“快點,還要再快點!”
陸晴舟急出一身熱汗,抬手扯鬆領帶:“曲至星你是沒吃飯嗎?”
曲至星無奈:“先生,已經二百六十邁了。暴雨天路況不好,速度再提升會容易出問題……”
“你再這麼閒逛下去,不用出車禍你老板我也得給祈行夜陪葬!”
陸晴舟一想到祈行夜, 就覺得自己可能是有史以來最憋屈的生意人了。
本來他生意做得風生水起,正在春風得意之時,卻遇到了祈行夜這隻事業上的攔路虎。
自從被祈行夜貓戲老鼠般盯上,陸晴舟的事業就接連受挫,甚至連自己的命都搭裡麵了。
好不容易借由自己留下的後手複活,結果一上線……又被祈行夜坑了!
就連狗都被搶了!破狗!
陸晴舟一想到這, 就氣打不一處來, 恨得直咬牙。
更糟糕的是, 就算恨祈行夜到這份上,他還得為了保住祈行夜的命而拚命,明知試驗場危險, 也隻能硬著頭皮前往。
狡兔死, 走狗烹。祈行夜如果死了,他對那位先生而言,也就變成了需要被處理的不良資產。
陸晴舟太陽穴都氣得發疼。
但等他向後一仰身, 不經意瞥見黑沉沉天空時,頓覺頭更疼了。
“先生,剛剛收到的情報——”
曲至星忽然嚴肅:“世界範圍內二十三個試驗場,同步失控,事態波及四十一個國家及地區。現在世界各汙染機構已經全數開始動作,其中多數機構已經趕往京城,請求會麵林不之局長。”
陸晴舟:“…………”
他側過身背對曲至星,在座椅上縮成一團,麵無表情:“呀,耳朵突然聾了。”
曲至星:“?”
他哭笑不得,放柔了聲音:“先生,掩耳盜鈴是沒有用的。您就算假裝聽不到我的聲音,事情也不會有什麼改變。”
陸晴舟瞬間炸毛,像被踩了尾巴:“我知道!”
他重重摔回去,感覺人都滄桑了。
“試驗場的項目又不是我負責的,為什麼現在反而讓我來兜底?”
陸晴舟仰天長歎。
與其他人不同。在尼爾·漢克近身工作多年,身為這位曾經商業大鱷最信任的核心高層,陸晴舟對銜尾蛇項目知之甚悉。
單是聽曲至星簡單說了情報概要,他就已經意識到,究竟發生了什麼。
——真正掌控試驗場秘鑰的人,出現了。
尼爾·漢克的試驗場項目,嚴格來講對銜尾蛇並無助益,隻是他與管理署合作的交換,為第二世界的進入做好鋪墊。
因此,前期所有參與試驗場建設與運行的人,反而都沒有相關權限。
二十三處試驗場齊開……
如果說祈行夜所在的一號試驗場開啟,隻是無人管理下的意外,那二十三次“意外”同時發生,就隻能被稱為蓄謀。
掌控秘鑰,可以調配使用試驗場,甚至擁有大量汙染能量的人……回來了。
陸晴舟抬眸,懨懨看了眼車窗外黑雲翻滾的天空。
一號試驗場,也在暴增滿溢的邊緣。
“天氣控製都擴散到這裡了……不知道試驗場內部,到底是什麼情況。”
陸晴舟喃喃歎了口氣,忽然有些真心擔憂起了祈行夜。
雖然恨得他直咬牙,但如果祈行夜真的死了,竟然還有點舍不得。不僅是為了利益,也是因為排除所有因素,祈行夜依舊是最優秀的朋友。
哪怕是他的敵人,都不會忍心看到這樣璀璨的星星墜落。
陸晴舟沉吟半晌,眼看著一號試驗場的邊際已經出現在眼前,卻忽然叫停了曲至星。
“開慢點,暴雨天車開的這麼快,是想要謀殺我嗎?”
他不爽揚了揚下頷,道:“打給唐納德,我倒要問問看,那位先生到底想要做什麼。”
陸晴舟不相信這麼大的事,那位先生不知道。
相反,以他這些年對那位先生的了解……沒有任何事,能逃過那位先生的眼睛。
隻可惜那位先生目前不見客,他隻能通過唐納德這位保鏢隊長,試探那位先生的意思。
唐納德對陸晴舟的電話並不意外,剛一接通,就傳來了他爽朗的笑聲。
“陸!我就知道你一直都在盯著調查局。”
他笑著露出一口大白牙:“怪不得先生如此喜歡你,就算死了一次,還是不忘做好自己的工作。”
陸晴舟翻了個白眼,內心:以先生對下屬的超高要求,零容錯率,我要是忘了那還有命活嗎?
但在電話中,他依舊笑著問候唐納德:“我聽到你的背景音裡,在下雨。”
他唇邊的笑意極冷:“唐納德,你在哪?關於試驗場,你隱瞞了我什麼?”
唐納德下意識捂住聽筒,直到旁邊秋白素嗤笑一聲,這才慢了半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
陸晴舟……根本不知道,隻是在詐他。但他的停頓,卻反而將答案雙手奉上。
“試驗場真正的擁有者回來了,對嗎。”
陸晴舟勾唇,這一次卻是成竹在胸:“第二世界,管理署領導者之一。”
“管理員閣下。”
他的聲音平淡,卻並非再對唐納德所說。
而是說給唐納德身邊的人聽。
秋白素笑了,他微顫眼睫,病弱身軀如醉玉頹山,風姿不凡。
“沒能和這位陸晴舟先生合作,真是此行憾事。”
他頷首,聲音帶笑:“陸先生,期待下次能與你合作。不過在此之前——”
“先離開一號試驗場,怎麼樣?”
秋白素單手支頭,淡淡道:“一切結束後,我會親自登門拜訪,陸晴舟。”
陸晴舟卻瞬間瞳孔緊縮。
不論對麵人是誰,這話的意思……是在告訴他,一號試驗場,沒有繼續存在下去的可能。
是在讓他避險。
卻也是對祈行夜一行人宣判的死刑。
就在此刻,陸晴舟恍然大悟。
怪不得那位先生根本沒有行動,根本就是因為,這就是那位先生的計劃。
——將祈行夜和商南明埋葬在一號試驗場,利用祈行夜絕無僅有的特殊體質作為點火石,引爆一號試驗場。
從而全麵引爆整個世界所有的試驗場。
那位先生重視祈行夜,卻絕非對他有任何情感。
而是……要把他作為珍貴的工具,留到一如此刻的珍貴時機,再進行使用。在那之前,不能讓祈行夜受傷或死亡。
可當那位先生要利用,卻也絕不會有任何猶豫。
陸晴舟一時沉默了。
即便來自第二世界的管理員並沒有明說,但他還是從對方的隻言片語間,猜測出了對方本來意思。
沒有人比陸晴舟更清楚,就算第二世界入侵現實,但到目前為止,一切都在那位先生的掌控之下。
如果沒有先生的授權,唐納德不會與管理員在一起,而管理員,也不會獲準進入試驗場。
哪怕陸晴舟自詡合格生意人,從不會被其他無用情感所影響,可就在此刻,他卻還是一時難言,隻覺渾身發冷。
作為祈行夜的手下敗將,陸晴舟自知自己的能力遠遠不如祈行夜,而那位先生能對祈行夜如此……
是否某一天,除掉他時隻會更加冷酷無情?
“先生,先生?”
車隊停在路邊,曲至星滿眼擔憂的輕聲呼喚。
陸晴舟掛斷電話後,就一直坐在副駕駛上無聲無息,仿佛靈魂出竅的空洞冰冷,令曲至星惶恐不安。
有一瞬間,他甚至覺得自己就要失去陸晴舟了。
“曲至星。”
陸晴舟的眼神依舊直直看向車窗外,聲音飄忽著不知深淺:“如果有一天,那位先生要除掉我……你會怎麼做?”
曲至星奇怪,卻還是鄭重道:“您雇傭了我,我就是您的。如君有難,臣豈可獨善其身。”
“那位隻是先生您的老板,但不是我的。”
他的聲音很輕,卻很堅定:“不論誰想要對先生您不利,哪怕是那位,我都不會放過。”
陸晴舟這才像是緩慢回神般,慢慢轉過頭,看向滿眼不加掩飾的擔憂的曲至星。
他喉嚨滾了滾,點頭道:“我知道了。”
曲至星低聲問道:“先生,我們還繼續向前嗎?”
他指了指衛星成像圖:“再往前兩公裡,就是調查局的設防邊界,如果我們再向前,就會進入調查局的觀察範圍。”
現在是最後的折返機會。
一旦進入調查局的視野內,就一定不會被他們忽略。到那時,再難脫身。
曲至星本想提醒陸晴舟立刻離開。
可陸晴舟的眼眸卻忽地亮了,立刻催促道:“重新啟程——給我踩死油門衝過去。”
曲至星愕然:“先生!”
陸晴舟卻哈哈笑著狂拍曲至星的肩膀:“不錯,提醒的好,你一說我才想起來,還有這個理由可以用。”
不論那位管理員閣下是出於好意還是利用,對方話語間透露出來的意思,都是不想讓他們繼續靠近。
唐納德對此沒有反駁——很可能他接到的指令之一,就是保持試驗場封閉,不讓任何未經授權人士進入。
包括陸晴舟。
可在十年商業曆程中,陸晴舟卻學到了一件事:任何利益矛盾者不想讓你做的事,你都最好去做。
最起碼也要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不能連死亡都不清不楚,白白送了性命。
陸晴舟不在乎唐納德到底要乾什麼,但是,他忽然很在意祈行夜。
物傷其類。
今天死的是祈行夜,那明天……距離他的死亡,還遠嗎?
等那位先生的世界宏圖實現的那一天,新世界會有他的席位嗎?還是會將他埋葬在黎明前的黑夜。
陸晴舟敬佩於那位先生,卻也清楚的知道,這是與狼同行。稍有不慎,就會死在半途上。
他不想將自己的性命交到彆人手裡,乞求彆人的善良,指望命運來讓他存活。所以,就像桃子鎮保證了他的價值,讓那位先生將他複活……現在,他同樣需要另一個籌碼,來確保自己的存活。
“被調查局看到。”
他輕聲喃喃,唇邊笑意不斷擴大:“多好的理由。”
這樣就算事後有人問起來,他也有了合理的借口。
為什麼在得到警告後,還沒有撤離試驗場?
因為唐納德工作失誤,太晚通知。他想要撤離時,已經進入了調查局的觀察視野,難以離開。
“加大速度!”
陸晴舟打定主意,唇角越發咧開:“不要停,就算調查局守衛射擊也不要停——直接衝過去!”
防彈豪車從大雨中呼嘯而去,如直直射向山林的一支穿雲利箭,疾速出現在武裝守衛們的視野中。
他們接到示警立刻回身看去時,卻愕然發現那輛千萬豪車竟然瘋了一樣,不管不顧直衝他們而來,速度已經飆到了三百五十邁。
這種速度下,連攔截都成為不可能之事。
——誰敢在這樣的勢能下攔截,誰就等著被撞成一團爛鐵肉泥。
“怎麼回事,趕緊攔下來,快攔下來!”
守衛隊長在短暫呆愣後立刻回神,嘶吼著指揮守衛們:“不能讓任何人進入防區!”
裝甲車向防線門口開來,重達數噸的沉重車身穩穩紮實,可以防止任何載具武器的衝擊。
可眼看著圍過來的守衛們就要將豪車攔下,卻倏地從斜裡衝出一行車隊,四散開胡亂撞擊,生生將自己卡死在重型裝甲車的履帶下,也要逼停武裝守衛的攔截行動。
兩股勢力衝撞在一處。
豪車趁亂衝卡——
“轟!”
攔截設備在高速衝擊下,被撞得稀巴爛,飛濺著在大雨中四散。
而將速度飆到了四百以上的豪車,已經在眨眼間就消失在了眾人眼前。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看似莽撞,卻早已經做過縝密計劃,這才讓豪車在不到三秒鐘的時間內,成功的快速衝進了防區內。
被困在混亂中一時難以脫身的守衛們,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那輛豪車的尾巴消失在視野中。
一時間,很多人都驚呆了。
守衛隊長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瘋子……瘋子!”
能在京城地界擁有千萬級彆豪車的人不少。
但能擁有保密級彆科技改造,並非紈絝公子哥們追求速度刺激的玩樂,而是武器級的防撞擊防彈性能,這樣能力的人,一隻手都數的過來。
調查起來並不難。
陸晴舟也沒打算在這種調查局嚴防死守的時候,還能守住自己的身份。
不到五秒鐘,收到支援請求的情報部,就已經返回了消息情報,告知豪車擁有者是陸晴舟。
與武裝守衛撞在一起的車隊,也很快被製服,車內的黑西裝保鏢們一一被押下車,在大雨中雙手抱頭,跪倒一排。
可一切都來不及追回陸晴舟了。
“隊長,商長官有令,不允許我們擅自進入試驗場一步。”
旁邊隊員擔憂提醒:“我們不能追進去。”
守衛隊長神情複雜:“我知道。”
他隻是忽然想起來,祈哥和他說過陸晴舟的事。
但他不明白的是,這位眼中隻有利益的商人,怎麼會突然這麼不要命的往試驗場裡跑?
難不成是去幫祈哥的?
守衛隊長腦海裡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
但隨即,他就搖搖頭,自己率先否決了這個猜測。
怎麼可能,陸晴舟不是敵對立場嗎,不可能賭上性命就為了幫祈哥的。
“我負責國內的銜尾蛇布局,也因此,我的命運與調查局息息相關。調查局越活躍,對銜尾蛇的威脅性越大,我的價值就越高,越會被重視,不會被先生拋棄。”
陸晴舟的聲音,平靜在車廂內響起:“於公於私,祈行夜都必須要活著。”
“但曲至星,你不一樣。”
他微微側首,看向駕駛位上的曲至星,淡淡道:“你隻是個拿錢做事的,就算死了個老板也能有第二個,第三個。你是很好的下屬,曲至星,謝謝你一直以來對我的忠心。”
“但現在,是你該離開的時候了。”
陸晴舟揚了揚下頷:“就在這裡停下吧,再向前,就真的進入試驗場內部了。我死而複生不怕汙染,你不一樣。你沒有必要陪我一起。”
“你下車,走回去,向守衛投降。”
他勾唇笑了:“雖然平日裡會看不起調查局的仁慈,但這種時候也會知道,他們的仁慈還真是不錯。你就說是被我脅迫的,他們不會對你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