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伊芙波娃口中, 變革軍是個恐怖的存在。
尤其是他們的首領,那個強到離譜的神秘女人。
一直以來,從科研所建立在兩個世界的縫隙之間開始, 科研所的幕後之人,就已經著手瓦解管理署和樂園的勢力。
管理署以為是自己占了便宜, 殊不知, 自己是與虎謀皮。
那位先生, 絕不僅僅滿足於與第二世界合作。他要的……從來都是第二世界本身。
管理署延續千年, 看似龐然大物, 實則早已經從內部開始腐朽。
而樂園和其他新興勢力又尚未強到能完全掌控整個世界, 連與管理署分庭抗禮都做不到。可偏偏,最沒能力的人,往往最癡心妄想。
隻要有弱點,在那位先生眼裡,就已經是囊中之物。
果然, 沒有讓那位先生等太久,僅僅八年時間, 就已經將第二世界徹底攪亂, 群雄割據, 各個勢力分崩離析,各自為營,心懷鬼胎。
凝聚在一起的第二世界很可怕。
但當海洋被拆碎成成百上千個分支河流,隻需要逐個擊破。第二世界已經不堪一擊。
萬事俱備, 隻等科研所在最後關頭出麵, 一網打儘。
至此,那位先生在第二世界長達八年的布局,將徹底收網——前提是, 如果一切順利。
就在科研所最後想要采摘成果的時候,卻忽然不知從何處殺出一匹黑馬,如狂風過境般席卷了第二世界。
她所過之處,所有在混亂中更迭的殘餘勢力頭目,都被她斬殺,而剩下的人員裡,選擇繼續效忠勢力的被斬草除根,願意追隨她的,得以幸存。
不僅如此,以往在這片廢土上,隻有最高層才能吃到的肉和食物,乾淨的水源,可以蔽體的衣物……那個女人沒有占據這些特權,反而將它分門彆類分給了心甘情願追隨她的人們,向眾人宣講新世界的到來。
她告訴所有人——站起來!你們被摧毀的家園,要自己重建起來。
聽眾無不熱淚盈眶。
“科研所的探子也混在那些人裡,停了她的演說。”
伊芙波娃點點頭,確信道:“聽得我都想要叛變了。”
祈行夜:“…………”
他抽了抽嘴角:“你這話,最好彆當著上司或者那位先生的麵說。不然我很怕你活不到明天。”
伊芙波娃提到餘荼的那場煽動數萬人的大演說,眼睛亮晶晶的仿佛落進了銀河。
對祈行夜的擔憂,她隻滿不在乎的擺了擺手:“他不會殺我。我是無可替代的。”
祈行夜:……這就是科學家的底氣嗎!
但當他低頭看向餘荼的照片時,眼神複雜深究。
一片廢墟和未散的硝煙中,餘荼腳踩廢墟,揮臂向前,殷紅夕陽照耀下的俊容燦爛肆意,帶著一往無前的勇氣和沸騰。
而在她身後,眾人爭先恐後的追隨在她身邊,抬頭看向餘荼,看向燃燒著墜落的太陽,眼神堅定而狂熱。
這些人中各自有截然不同的外貌,差彆巨大的外貌和形狀,有的似乎是文明繼承者的瘦弱斯文,有的卻像是樂園的擂台主,刀口長舔血生存,還有的早已經異化得不成人樣,已經是徹頭徹尾的怪物。
但這些本應該互不理解的、彼此廝殺著最終迎來死亡結局,在第二世界的曆史上連姓名和畫像都不會留下,就被他人算計的棋盤毫不在意碾碎成齏粉的人,卻都同仇敵愾,聚集在餘荼身邊,擰成了一股牢不可摧的強大力量。
祈行夜就算不清楚在那場大演說之後發生了什麼,單是憑借著這張照片中所有人的精神狀態,看到他們眼裡的光,都知道最終勝利一定屬於他們。
——最可怕的,就是為信仰而戰的人。
信仰足以燃燒生命,甘心赴死,遠遠要比利益對人的驅動更加強烈,且不可撼動。
廢土世界裡,很多人大字不識,甚至沒有自己的名字,更無法理解深刻的東西,也不會明白新世界是個什麼東西,憑什麼要讓自己放棄眼前的一口麵包,去追求虛無縹緲的明天。
但是現在,他們都有了一個共同的信仰。
——餘荼。
他們或許不知道未來是什麼,但他們知道,餘荼打倒了他們,卻沒有像以往的失敗那樣殺了他們,而是給了他們食物和水,教他們明白,生命應當有尊嚴,他們被搶走的食物,要自己搶回來。
從管理署和高層們手裡。
餘荼這顆火種,徹底點燃了第二世界。
戰火由燒到北,縱橫大陸,貫通東西,所有第二世界的土地上,都宣揚著同一個名字:餘荼。
管理署和樂園這些高高在上的老牌勢力,本來並沒有將餘荼放在眼裡。
不過幾個老弱病殘,能有什麼用?以頭搶地爾。①
一個勢力的基地被攻下占領。
那又如何?殘兵遊勇,還能反了天不成?
緊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大洋一側的陸地很快就如多米諾骨牌般,全線潰敗。
所有勢力都一個不剩的被餘荼斬殺打亂,成為她的力量。
這股由一個共同的信仰聚集而來的隊伍,勢如破竹,無往不勝。
不出幾日,已經打到了管理署老家。
兵臨城下,管理署慌了。
他不得不低聲下氣的向曾經的合作夥伴求助,懇請科研所給予支援。
但就算科研所趁機從管理署換得大量利益,卻依舊難以平複怒氣。
——餘荼所占領的勢力,本應該是科研所的。
但也就在此時,因為科研所對管理署的支援,也讓餘荼發現了端倪。
她占領了陸地,卻忽略了一望無際的海洋。
不曾想,在海上孤獨照耀黑暗的燈塔,才是一切的始作俑者。第二世界四分五裂的真相,是燈塔的野心。
“管理署本來和科研所有協議,海上的一切歸科研所,陸地歸管理署,雙方互不乾擾。在向科研所求助後,管理署吃人嘴短,更是不會靠近海岸半步。”
“但是最近幾日,靠近海岸線甚至進入大海,試圖尋找並靠近科研所的人,越發的增多,還有不少試圖衝塔的。”
伊芙波娃聳了聳肩,輕鬆道:“當然,他們都失敗了,變成了鯊魚的晚餐。”
“不過也正因為這個,所以最近科研所越發的守衛森嚴。”
她輕車熟路的繞開守衛,進入下一個隔離艙門,支開了路過的實驗員們,然後“滴!”的刷開大門。
伊芙波娃轉身,笑眯眯衝祈行夜眨了眨眼睛,忽然間的靈動,顯得她鮮活又俏皮,那張被藏在厚底眼鏡和麻花辮下的麵容,都隨之鮮明動人。
“幸好你遇到了我,不然想要進入科研所深處,可謂是天方夜譚。”
“好了。”
她率先走進最後一道大門,麵對著祈行夜忽地張開雙臂,像是整個世界都在她懷中,被她一力托舉而起。
“你現在看到的,就是真正的科研所本體。”
伊芙波娃笑得驕傲,仿佛母親介紹自己的孩子:“你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是彙聚了六千年科技的結晶,人類最頂級智慧能夠抵達的極限。”
在伊芙波娃身後,銀白色空間冰冷,數百米穹頂中庭高遠得一眼望不到儘頭。
而飛行艇起落在中庭四周,將人員和物資送往各個實驗室。玻璃棧道橫空飛躍如彩虹,空間縱橫,井然有序。
仿佛是隻有科幻電影裡才能看得到的場麵,卻就這樣猝不及防出現在祈行夜麵前。
看得他眼眸大睜。
祈行夜去過科研院,也見過A國的汙染研究院。但所有最頂級的科學殿堂,都遠不及眼前科研所的一切來得衝擊震撼。
他站在原地,一時間屏息難言。
這一刻,不僅是祈行夜。所有人都深刻意識到,那幕後之人所掌握的,到底是怎樣強橫可怖的力量。
科技發展到這種程度,戰爭已經與人無關,純粹的科技實力的碰撞。
伊芙波娃甚至沒有帶他們走進核心實驗室,隻是科研所隨意露出的一角,管中窺豹,也足夠讓眾人明白,兩個世界的科技差距想要追趕,已經難如登天。
而就算再沒有科學常識的人,在看到科研所展現的冰山一角後,都會明白:正麵迎敵,調查局毫無勝算。
白翎羽眼神複雜:“忽然就理解小紅帽了。媽的,看見彆人家櫥窗裡的好東西,我也想要啊!”
可惜這不是劃亮火柴就能許願得到的。就算劃亮原子.炮都不行。
祈行夜卻莫名想起了明言曾經的問題:如果戰爭明天開始,你要如何用封在刀鞘中的斷刀取勝?
……不可能的。
這是,不可逾越的高度。
就在眾人被科研所內部震撼時,伊芙波娃像是沒有看到他們的表情,笑著示意大家跟她走。
“兩分鐘後,會有一班守衛巡邏經過這裡。”
伊芙波娃向祈行夜擺了擺手:“你不是要找那個負心漢嗎?大偵探先生,知道惡徒屬於哪個實驗室嗎?”
祈行夜眨眨眼,無辜道:“不知道。”
伊芙波娃點頭,冷靜思考:“正常。大偵探都會遇到這種程度的阻礙,但是沒關係,我們可以推理——你說的那人,是現實世界的吧?他在哪所大學畢業?學的什麼專業?研究方向是什麼,導師是誰?”
她抬手打了個響指,輕快道:“我認識科研所所有來自現實的研究員,隻要是現實世界在各個領域有所建樹的學校和導師,我都知道。”
她拍著胸膛向祈行夜保證:“來吧,不要小看我的記憶力——我在上學的時候,可是被稱為【活體圖書館】的。”
祈行夜:)
“我謝謝你。”
伊芙波娃:“不用謝~6v6”
漢語博大精深,很顯然斯拉夫母語的伊芙波娃沒聽懂。
祈行夜抽了抽嘴角,隻能開始瘋狂腦內風暴。
——自己說的謊,哭著也要圓上。
哪有什麼學校導師?因為他之前對伊芙波娃說的理由,根本都是現編的。所謂惡徒,更是影子都沒有。
於是最後,在伊芙波娃期待的目光中,祈行夜隻能果斷自黑:“我不知道。”
“啊……”
伊芙波娃大失所望:“你不是福爾摩斯嗎?福爾摩斯先生可從來沒有不知道的事。”
祈行夜的內心都快按壓不住蠢蠢欲動的勝負欲了。
他在內心瘋狂咆哮:我當然知道!你是活體圖書館,我還是全校公敵呢!但一個根本都不存在的人,我要怎麼記住他!
但祈行夜麵上卻絲毫不顯,依舊在微笑。
“是我的失誤,我太緊張了。不然這樣吧。”
他誠懇建議道:“你帶我參觀一下實驗室,說不定我看到什麼,就想起來了呢。”
話一出口,白翎羽立刻背著人翻了好大一個白眼。
白翎羽:眼前這個活像用棒棒糖誘拐小紅帽的大灰狼是誰?我不認識。
但伊芙波娃卻連懷疑都沒有,立刻點了頭。
“好啊。”
她笑著招手示意:“走吧。”
祈行夜鬆了口氣,在跟上伊芙波娃的時候,連忙趁機向商南明匆匆低語:“我和你打賭,信不信,餘荼肯定在這附近。”
那可是隻要盯住獵物就絕不放手的頂級掠食者。
燈塔就在海上,餘荼還會遠嗎?
想到失蹤的宴頹流,祈行夜稍稍放下心來。
有餘荼在,就是老虎歸巢。山林裡其他凶獸,也都能被壓製下來了。
商南明不置可否:“餘荼的目標也是科研所。她雖然與我們的消息渠道不同,但殊途同歸。”
他平靜道:“不必擔心,餘荼會在這裡和我們重逢。”
走在最前麵的伊芙波娃疑惑轉身:“你們背著我在說什麼呢?是什麼秘密還要瞞著我嗎?”
祈行夜立刻閉嘴。
他無所謂攤了攤手,攬過商南明的肩膀:“恕無法奉告——華生和福爾摩斯,當然要有自己的小秘密。”
伊芙波娃眼神遺憾,卻沒有繼續追問:“好吧。”
祈行夜:“?”
他的忽悠啊不是,是解釋,還沒有說完呢,伊芙波娃這就相信了?會不會太好騙了點?
祈行夜甚至憂心忡忡:難道這是科學家的通病嗎?除了科研領域之外就這麼好騙,真的不會被拐走嗎。
伊芙波娃反而笑得開朗:“秘密也是福爾摩斯先生的魅力一環啊。”
她向祈行夜兩人豎了個大拇指,眼神鼓勵:“福爾摩斯先生,加油。”
祈行夜:“…………”
這麼說呢……雖然被相信了很好,但他怎麼莫名覺得,自己變成了cosplay?他們也是play的一環???
祈行夜強顏歡笑,應了一聲,跟在伊芙波娃身邊,聽她侃侃而談,介紹沿途看到的實驗室。
伊芙波娃看上去對科研所非常了解,不僅知道守衛的換班時間,更清楚各個實驗室的項目進展,人員組成,甚至就連實驗室的小插曲小笑話都信手拈來。仿佛是親眼見過實驗室的報告。
可她似乎又不是會八卦好奇的人……怎麼做到的?
祈行夜越聽越心驚,心下疑惑的同時,也莫名覺得,“活體圖書館”這個外號,自己好像在哪見過。
他歪了歪頭,心中沉思。在哪見過的來著……這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是怎麼回事?
而在另一邊,餘荼確實如祈行夜所猜測的那樣,就守在燈塔外的海岸上。
她帶著人,邊與宴頹流閒聊,說起分彆這段時間的經曆,邊耐心等待著燈塔外圍的防護罩能量降低到最低。
一旦燈塔外圍布下天羅地網的防護罩失效,阻斷磁場消失,就是餘荼帶人從陸地進攻的最好時機。
而在那之前,隻有等待。
“晉南的小隊一共失蹤十六人,但現在。”
宴頹流掃過一眼:“隻剩六人。”
晉南怔了下,隨後想起失去的隊友,眉眼難掩哀傷。
“我們能活下來,也要感謝餘隊。”
旁邊的調查官歎息:“早在身陷第二世界的時候,我們就應該死了。”
他們是在現實世界的試驗場開啟時消失的。
試驗場的成功開啟,也意味著兩個世界的通道相連。
當時就在那裡的晉南等人對此毫不知情,猝不及防之下,掉進了第二世界。
就像愛麗絲掉進了兔子洞。
隻是等待他們的,並非瘋帽子,而是會砍人頭顱的紅皇後。
進入第二世界沒多久,一些本就身受重傷的調查官先挺不住了,先後在被汙染和重傷下死亡。
晉南和其他人就算再努力從這片廢土上搜集物資,也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同伴死在自己懷裡。
缺少醫療,沒有乾淨的食物和水源,甚至就連呼吸都是困難。第二世界的每一縷空氣中都飽含汙染輻射,身在其中的晉南等人,就像突然被扔進惡劣野外的溫室花朵,難以存活。
好在,就在即將彈儘糧絕之時,餘荼突然出現了。
披著機車外套的女人踩著戰靴,拎著硝煙未散的散.彈槍,踩過廢墟與血坑,在晉南等人戒備的目光中,悠然走向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