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祈行夜的朋友。”
“你在偵探社見過我。”
隻用兩句話,餘荼輕易收獲了晉南的信任。
兩撥同樣在試驗場失蹤的人,終於彙合。
但晉南並不寄希望於餘荼能夠救他們,他唯一能做的,隻是儘可能將數量不多的物資留下來,自己忍饑挨餓,在乾渴饑餓中等待將要降臨的死亡,而把物資攢起來,留給餘荼。
“我們傷得太重了,已經很難離開這裡了。”
麵對餘荼的質問,晉南虛弱的從懷中拿出被層層保護在最裡層的調查官證件,遞向餘荼:“我已無法歸隊,但請你,將這裡的消息帶回去。告訴商長官,告訴祈偵探……敵人,在另一個世界。”
餘荼長久的垂眸注視著那本被鮮血浸透的證件,也將晉南交待遺言的架勢看在眼裡。
良久,她嗤笑一聲,轉身離開。
晉南以為她是要拋下他們。
他欣慰的閉上了雙眼。
做得對。
他們已經是強弩之末。戰場上,傷患會變成拖累,為了成功將情報傳回調查局,他們必須被舍棄。
他隻希望……希望來生,當他再次睜開眼,看向人間,看到的是繁花錦簇,升平和樂。
人們不再受汙染的威脅,可以開心幸福的過自己的日常。
如此,他就知足了。
晉南含笑閉眼,呼吸的疼痛拉扯著他的神經,他很快墜入黑暗。
再次醒來,卻是在一片舒爽的涼意中。
晉南掙紮著睜開眼,就看到餘荼正向自己澆水。
珍貴的水源就這樣兜頭而下,濕潤了晉南乾裂的嘴唇。
他不讚同的想要讓餘荼珍惜物資,不要浪費在自己身上,可乾渴的本能卻讓他吞咽。
餘荼低低笑出聲,隨手將幾瓶水丟在他身上:“自己拿去喝。等我伺候你嗎?”
晉南掙紮著起身。
然後和其他所有還幸存的隊友一樣,全都傻在原地。
就在他們周圍,堆得滿滿當當都是物資,廢土上珍貴的水源,黃金,罐頭和食物,就這樣大剌剌擺在他們眼前。
而不遠處,還有衣衫襤褸但塊肉碩大的怪物汙染物,乖巧蹲在餘荼身後,像忠心耿耿的騎士,等待她發號施令。
餘荼對此的解釋輕描淡寫:“你需要藥,所以我滅了個工廠。”
還順便收了一(億)點小弟。
晉南:“……??”
他腦袋差點轉不過彎,快要卡死才將這兩件事聯係到一起。
晉南等人震驚到失語。
餘荼卻像是散步時順手為之的輕鬆。
晉南:……祈偵探身邊,到底都是什麼人物啊,這也太可怕了,管理署說滅就滅。
與晉南不同,餘荼並非第一次進入第二世界。
她很清楚管理署的工廠在哪裡,上次早就和祈行夜一起探好了路,連守衛情況和排布都知道。
於是這次,她也就輕車熟路,大搖大擺的走進工廠。
上次礙於任務緊急和人類身份而被放過的工廠,這次被餘荼一人包圍,輕而易舉的滅了。
負隅頑抗的守衛,屍體在工廠外壘的老高,高層管理人員們也都被吊死在門外。
而剩下的,卻有汙染物噗通跪在餘荼麵前,淚流滿麵。
感謝於自己的解脫。
於是,本來隻準備拿走藥物等物資的餘荼,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將所有願意反抗管理署的汙染者收編。
餘荼:來都來了,順便搞個大的。
餘荼:沒有林不之,也沒有商南明。需要顧慮的人都不在——那這就是我的了。
帶著物資和追隨者,餘荼南征北戰,所向披靡。
隊伍也滾雪球般越來越龐大,直到鐵蹄橫掃了整片大陸,【餘荼】之名,令無數勢力聞風喪膽,不戰自勝。
於是,以晉南為開端,大半個第二世界,都被餘荼收入囊中。
聽了全過程的宴頹流:“…………”
她定定注視著晉南,幽幽道:“狐狸精。”
“咳!咳咳!”晉南差點被嗆死。
他連忙擺手,試圖解釋:“和我沒關係啊,真的!”
原本挺正常的事,怎麼被宴頹流一說,好像他是什麼妲己褒姒呢?
宴頹流冷嗬:“管理署要是知道自己會被滅,隻是因為你想求死,不知會有感想。”
“你說呢?狐狸精。”
她幽幽道:“餘隊對我也沒有這樣重視。”
晉南:“…………”
他默默,默默的向後退了一步,又一步。
力求遠離餘荼。
——好家夥,原來他的罪名是“勾引餘荼”,而不是滅了世界嗎?!
晉南震驚:你們怎麼回事啊?所以隊友比世界更重要嗎?
在一旁圍觀卻壞心眼沒有開口的餘荼,終於仰頭哈哈大笑。
宴頹流無奈轉眸看來:“餘隊,你故意的。”
“對啊。”
餘荼大大方方點頭,半撐著臉含笑問:“所以小頹,生氣了嗎?”
火光跳躍,倒映在她眼眸中,明亮鮮活如烈日。
宴頹流不由得看愣了半晌。
良久,她重新笑起來:“怎麼會。”
宴頹流輕聲道:“你還在,就比什麼都重要。”
文弱青年等在不遠處,本來有事情要彙報,但看這架勢,卻愣是沒敢靠近餘荼。
還是餘荼敏銳發覺了有人在看著自己,轉身懶洋洋衝他招手:“怎麼?”
“餘隊,海裡的能量,好像發生了變化。”
青年皺眉道:“燈塔附近的能量測定變得模糊不清,進攻時間,恐怕要有所變化。”
科研所的防禦體係,是在上一次核.戰爭遺留下來的科技應用之上,改造完善而來。他們的防禦體係,建立在文明繼承者身上。
而“巧合”的是,文明繼承者,餘荼這裡也有。
本應該被管理署嚴密保護,旁人輕易無法接觸的文明繼承者,卻在管理署內部混亂,大廈將傾之時,變成了無人在意的豬玀。
生來就被關在圖書館和實驗室裡,隻會學習的這群文弱青年,在混戰中脆弱得像瓷器,失去保護後隻是任由宰割的肉,無法存活。
餘荼就是在那時,發現了他們。
在意識到文明繼承者的價值後,她許諾給予他們保護,相對應的,他們要成為她的技術,幫助她摧毀管理署,找到燈塔。
而這些文明繼承者,他們與科研所內的部分研究員,成長於同樣的知識體係下,研究員們能想到的,他們也能。
因此,本應該牢不可摧的燈塔,在餘荼麵前,也淪為了可以狩獵的目標——隻是時間問題。
“這是蠻力無法取勝的敵人。”
餘荼舉著水杯,遙遙舉向海上的燈塔,笑道:“小頹,直到來了第二世界,我才明白,我們要麵對的,究竟是怎樣的存在。”
從銜尾蛇到尼爾·漢克,餘荼從來沒有放棄過對幕後之人的追查,但對方就像與黑暗融為一體,聰明又警惕,從來沒有留下過線索。
餘荼甚至曾有那麼一瞬間,懷疑過自己的判斷。
——如果尼爾·漢克身後真的有另一人存在,那為什麼對方會如此輕易的毀掉遠洋控股集團?
銜尾蛇,已經是世界所有汙染機構難以逾越的天花板。
放棄這樣前景大好的項目,對方的目的是什麼?
不應該有人會放棄如此龐大獲利才對。
但直到在第二世界意識到管理署破裂的幕後黑手,發現燈塔的存在,餘荼才終於恍然大悟。
當然不會有人輕易放棄自己的財產。
——除非,放棄能夠換來更大的獲利。而放棄的,僅僅隻是攪渾池水的小魚而已。
尼爾·漢克隻是傀儡,遠洋集團是台上演出精彩的小醜。
幕後之人將遠洋集團扔出來,隻是為了吸引各方注意力,從而掩蓋自己的目的,讓他真正的計劃,可以不受關注的在暗中進行。
對方之所以會有這樣的底氣,完全是因為這處矗立於第二世界與現實之間的科研所。
“人類大腦開發的受限,是詛咒,但更是祝福。”
餘荼聲線冰冷:“過量的智慧會走向戰爭,而戰爭,引發災難。”
“在我一路走來的過程中,我聽到了許多有趣的傳聞。那位先生將科研所,交給了一個絕不會背叛他的存在。而那位科研所的女所長,曾是現實人類智慧的頂點。”
餘荼遙遙指向燈塔:“它是敵人最大的依仗和守護神。”
“為此,巴彆塔必須坍塌。”
“燈塔陷落,深海永寂。”
…………
燈塔內,伊芙波娃笑著將一個接一個的實驗室介紹給祈行夜。
祈行夜心中卻不由得升騰警惕,皺眉觀察著伊芙波娃的表情,試圖從她臉上找出答案。
身為一個研究員,伊芙波娃的權限似乎過於高了。
她能打開科研所的每一扇門,詳細了解每一個實驗項目,認識科研所的每一個人。
什麼樣的人能做到這種地步?
或者說:伊芙波娃……真的隻是個普通的研究員嗎?
伊芙波娃卻像是根本沒有意識到祈行夜對她的懷疑,還在歡快的介紹著。
然後,一行人終於在走廊儘頭停下腳步。
不遠處傳來守衛巡邏的聲音,伊芙波娃小小的驚呼一聲,連忙打開旁邊實驗室的門,讓眾人暫時進門避險。
“最近科研所附近有些危險,守衛增加了幾班,我忘記這件事了,抱歉抱歉。”
就在伊芙波娃反鎖上實驗室的門,笑著回身想要重新看向祈行夜等人時,祈行夜卻抬手,打掉了她的眼鏡。
猝不及防之下,沒有準備的伊芙波娃睜大了眼睛。
發絲飛揚間,沒有了厚重鏡框的遮擋,那張漂亮的麵容,完完整整的出現在了祈行夜的視野內。
失去眼鏡和麻花辮帶來的沉悶乖巧,伊芙波娃鼻梁高挺,眉骨深邃,一雙藍眸如海清澈,斯拉夫種族舉世聞名的美貌在她臉上顯露無疑。
那是被上帝偏愛的容顏,歲月與痛苦都不可留下痕跡。
同時,也與祈行夜更加熟悉的另一張臉逐漸重疊,清晰。
一切真相霎時間浮出水麵。
“伊芙·洛夫。”
祈行夜眸光沉沉,緩緩吐出音節:“21世紀,最偉大的女科學家.”
“活體圖書館,常青藤女巫,科學城噩夢,被流放的叛逆者……除了對你的詆毀或讚譽之外,你同樣也是同時代所有科學家的噩夢,有你在,所有人都會活在你的陰影下,永無出頭之日。”
“群星中最閃耀的一位。無人可比擬的讚譽。以及……”
祈行夜頓了下,緩聲道:“曾與晏安達成交易,為他誕下繼承人的,女科學家。”
他欣然頷首致意:“久仰大名,彼得羅夫……所長。”
此話一出,眾人皆驚。
白翎羽立刻淩厲了眉眼,身形如鬼魅般迅速上前出現在她身後,匕首橫在脖頸動脈。
“彆動。”
她冷聲狠厲:“敢動一下,就殺了你。”
伊芙波娃垂首站在原地,散落下的發絲在她麵容上投下陰影,掩蓋去了過於穠豔昳麗的五官所帶來的鋒利感。
她雙臂垂在身側,整個人仿佛都被灰暗籠罩,像文靜又內向的女孩被傷害後,不得不躲進自己的一方陰沉天地,尋求安心感。
在祈行夜言辭犀利的指控下,她顯得可憐又無助。
聶文甚至都忍不住心軟:或許,是祈老板認錯了呢?這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子,怎麼會是傳聞中那位女科學家呢?
伊芙波娃垂在身側的手指無意識勾動。
她緩緩抬起頭,眉眼無波的看向祈行夜。
“我曾是伊芙波娃·桑金斯·彼得羅夫。”
“然後,我是伊芙·洛夫。”
“最終,我選擇成為伊芙波娃·Y·彼得羅夫。”
伊芙波娃無視白翎羽就站在身後的威脅,聲音沉穩沒有波動。
麵對祈行夜的指認,被認出真實身份的伊芙波娃,沒有任何遮掩否定的準備。
——她從一開始,就沒有掩蓋過自己的身份。與祈行夜相見的第一刻,她便大大方方的介紹了自己的名字。
隻是,大眾更為熟悉的,是國際榮譽科學家,A國人伊芙·洛夫。
而不是她本身。
“亡夫,晏安。”
伊芙波娃平靜道:“我按照斯拉夫的傳統,將他的名字,放在了我的名字中。他雖然死亡,但也將永遠與我同在。”
與晏安完成交易的女科學家,沒有成為晏安的妻子,卻感念於他對自己事業的幫助,將晏安的縮寫,鄭重放進了自己的名字中。
從此,她所得到的每一分榮耀,都與晏安有關。是他豐厚的金錢和支持,鑄就了她的輝光。
伊芙波娃頷首:“不過,大名鼎鼎的京城偵探祈行夜,你應該更熟悉我另一個身份。”
她抬手,緩緩攏起零落碎發,清晰露出那張穠豔卻沉靜的麵容。
“我是……晏洺席在基因上的母親。”
“我是,贖罪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