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台上俯瞰庭院的霍子鷺,終於承認那眾人中如魚得水,收割著賓客目光與鐘情的萊特·萊恩,將是他當下,或許還有未來,不可缺失的臂膀。
“您說,您到底是怎麼生出的這種人呢?”他開口,問身旁輪椅裡的霍昭龍,“哦,我都忘了。您壓根沒養育過他,就跟我一樣。”
即便今日是對方誕辰,他仍言辭刻薄,毫不留情。
轉身企圖找見那張木然臉龐上的變化,奈何霍昭龍依舊瞪著眼,沉默眺望遠方。
除了他們這對父子,四下再無他人。
霍子鷺重新站到輪椅後,會幫父親轉動方向避讓風口,同時不錯過下方風景。
從老家主病情加重開始,他便一直這樣親力親為照顧,體貼又孝順。
而他與安士白的圓滿合作,成功讓幾名頑固元老改觀不少,肯與他心平氣和交談。他們放下成見,輔佐他掌權,指日可待。
可老頑固們殊不知,霍昭龍重病就是他一手促成的。
霍子鷺冷笑總結局麵。
“看到了麼,父親,您那個兒子就算穿得像個馬夫,也徹底把三弟的風頭搶了。可笑三弟現在成了他一個人的馬屁精,隻在他身後轉,連倫娜夫人都再也牽不住馬繩。”
霍昭龍僵硬的麵部肌肉微微抽動,雙目無神。
即便曾有擇明代替解決摻毒藥水,但經毒|素長期侵蝕沒得到治療,後期又不忍讓青年遭罪,霍昭龍明知飲食用水有毒,也都一一接納。如今他已眼珠渾濁,看不清物體輪廓。
長子的諷刺他聽在心裡,也總算確定一件事。
若他死亡,萊特那孩子不會再被霍子鷺怨恨,不會受霍子驥母子欺淩,更不會像過去慘淡,生活苦困。
懸著的心尚未落地,又被霍子鷺一句話高高吊起。
“真可惜,無論萊特·萊恩多麼優秀出色······今晚之後,他不可能再當您的孩子了。您若還想做什麼庇佑他,也太遲了。”
霍昭龍毛毯下的手驀然收緊,恐慌擔憂一閃而過,未能逃過長子眼睛。
一種複雜且痛苦的快意頓生,刺激得耳鳴加劇。霍子鷺難再控製情緒。
他繞到跟前與人麵對麵,雙手錘向輪椅扶手,震得自己臂腕發麻。
“我母親的遺產、家裡不知去向的那個錢款漏洞,到底都在哪,都讓你給了誰?!回答我!”
身體遲鈍不代表思維受製,靜靜與長子對視,霍昭龍雙唇透出條縫,依然不說話。
但在對方進一步失控,似乎要將他丟下樓前,他開口要求。
“把那幅畫,拿下來。”
他指的是廳中懸掛的女人肖像。
畫暴露當天起他用儘一切辦法想要銷毀,隻可惜他大概氣數已儘,鬥不過如幼獸出籠,亂吠亂咬的大兒子。
“你說,什、麼?”
“畫,拿下來。照我說的做,儘早。”
霍昭龍越是平靜,霍子鷺便越怒不可遏。
他耳中嗡鳴徹底被呼嘯取而代之,視野將被一片血紅填滿,這是理智崩裂,陷入發狂的熟悉征兆。
他聽到自己抓起手杖,旋轉前柄抽出長刃。
卻及時被一道聲音叫住。
“霍先生,客人們都在等您。林先生也到了。”
剛想暴起怒叱擅自闖進來的仆人,霍子鷺凶猛仰頭,卻被銀麵具在太陽下的光澤晃了眼,心緒漸漸安寧。
及時製止一場‘弑父’的發生,擇明莞爾補充道。
“您讓後廚給霍昭龍先生做的蛋糕已經端出來了,但蠟燭都沒讓壽星吹,現在就讓霍昭龍先生休息,是否太早了?”
那些陳年舊事,醃臢秘密,還沒從霍昭龍口中逼問清楚。
經提醒想到這點,霍子鷺理智回籠。他重新整理衣袖和情緒,麵帶微笑推著霍昭龍下樓。
前有萊特·萊恩暖場,後有他現身致辭,與林威廉擺足合作姿態向眾賓客敬酒,這場宴會可以說一洗前恥,衝散前次那出鬨劇殘留的不良影響。
一直在握手敬酒,微笑逢迎,當發覺自己坐在大廳長椅的主位,霍子鷺握緊酒杯,忽然想到白天霍子驥的話。
這個世上,他最恨的人是霍昭龍。
但現在為了母親也為了自己複仇,他卻與對方坐在了同一個位置,麵對同樣一批人,說著所差無幾的詞句。
心事重重最難偽裝,作為今後暫時的盟友,林威廉一眼看出霍子鷺的迷惘。借倒酒機會他單獨叫出對方,但不是為安慰開導。
“那件事,我還是堅持我的想法。”他冷峻神色如常,“你想讓我出麵幫忙轉移猜忌,可以。但你和他之間的關係,必須拎清。”
聞言霍子鷺頓時清醒,以質疑口吻求解。
“為什麼您要有這個要求?”
“若是成為我的家人,今後就不可與‘禁忌人士’曖昧不清。尤其是像你這樣極負爭議的人物。下個月,我會宣布讓我侄女與他訂婚。”
接觸一段時間,霍子鷺對這男人直言不諱的性格有深刻了解,也很敬重。
但他最不喜決定被否,更厭惡彆人自作主張。
尤其是對他的人。
“下個月就訂婚是否太操之過急了,林先生。而且您怎麼知道,這麼做就可以改變現在不利居多的議論風向,而不是欲蓋彌彰,起了反效果呢?”他偏頭笑著,神似惡劣挑釁,“關於我和萊特,您今晚應該已經聽到不少精彩動人的故事了吧。我還可以告訴你,他最早,可是為我斷了一隻手,至今未能全愈。曾甘願為我拴上奴隸才戴的刑具,差點丟了命。”
林威廉鎮定移開目光,背在身後的雙手卻是隱隱使力。
有萊特·萊恩兩次在密室的表意,他清楚那青年對霍子鷺絕沒有那方麵追求。
便也顯得當下,這美得不可方物的男人說出的一字一句,都無比自作多情,觸怒人底線。
這場不愉快的談話,二人沒有討論出統一結果。
遠處場地飄來一陣悠揚歌聲,孩童稚嫩清脆的合唱消弭一切不快與煩惱。他們和其餘散在各處的賓客一樣,慢慢聚會庭院中央。
孤兒們經過打扮穿上嶄新洋裝,一張張臉龐純真可愛,卻又在唱著頌歌時,透著同齡人沒有的深沉穩重。曲中拗口晦澀的詞句,他們念得流暢悅耳,深情脈脈,比起專業歌唱團綽綽有餘。
一曲終了,贏得滿場掌聲。
這次隻作為觀眾欣賞到最後,擇明第一個迎上前,自豪地對每個孩子微笑誇讚。
“你們家是哪找來的這麼多可愛小精靈。那歌聲,聽得我心都化了,倫娜。”
聽眾席上,霍夫人被鄰座太太搭話,她笑著隨口解釋兩句,視線便又轉回前方。
和彆人不同,她在看的是麵具青年掩飾咳嗽,哈氣暖手的動作,捕捉對方忽然虛浮,隱約脫力的恍惚身形。
看來是成了。
女人心中暗道。滿意離坐找到林中小徑上獨自喝酒的兒子。
“子驥。”她輕喚對方,卻什麼也沒再說。從瑪瑙色的手包中逃出一枚食指粗細的注射劑。
霍子驥靠樹而坐,他接過藥劑,仰頭飲儘酒水。舒爽嗬氣後吐出一問。
“這麼多這種稀奇寶貝,您到底是哪裡討來的。我很早就聽他們說,貨源被限製了。”
霍夫人不予以解釋,環顧四周確定隱蔽後囑咐。
“這你不用知道,按我說的給他注射就好。”
“然後呢?”
對於追問,霍倫娜眼中閃過不耐。但小兒子好不容易才回到自己身邊,她蹲下掏出手絹,為人擦拭嘴角酒漬。
“之後就交給我,我會為你鏟除妨礙你的一切人的。”
“哦?有誰在妨礙我什麼事嗎?我怎麼不知道。”
霍夫人擦拭的手一頓,擰眉聲音嚴厲起來,“不要開玩笑,子驥。”
“我沒在開玩笑。”
霍子驥說著站起身。
他比霍倫娜高出一大截,俯瞰視角讓他能在昏暗中仔細觀摩母親保養得當,仍舊年輕嬌媚的臉龐。
“實話實說吧,母親。您一直以來想鏟除的,到底是妨礙我的,還是妨礙您享受榮華富貴的。”他拿出自己招牌式的壞笑,但卻是第一次‘調戲’這個生養自己的女人,把玩對方新燙的卷發。
“您可以不用重複對我解釋爭奪這份家產到底有多重要,我從小就在聽,已經倒背如流了。”
“你什麼意思,霍子驥。”霍夫人喊他全名,慍色若隱若現。
“意思就是,我突然發覺,我可能沒有我原本想的那麼喜歡蹚這趟渾水。從價值上看,它對我來說已經是廢鐵了呢。追求意義上更是。”
在玩世不恭小兒子的口中聽到‘價值’,‘意義’這等詞彙,霍倫娜一下緩不過神。
對於她表現的難以置信,霍子驥漸漸沒了笑容。
關於白天那稀奇古怪的論題,什麼才是賦予價值的正主,萊特·萊恩本人的解答沒了下文。可他覺得,他隱約猜到答案,且明了其中含義。
尋歡作樂,處處留情,以他從母親身上學來的技巧手段混跡圈層。他很享受,實話實說。
最初為什麼會去學會去用,他原本以為自己忘了。
但就著發苦的白葡萄酒,經過不是很費勁的回憶,原因輕而易舉找回。
霍子驥兩指夾著針劑,語氣前所未有的嚴肅。
“如果我說,我退出了,我們一起退出。反正家產有霍子鷺打理,虧不虧待我們是他的事,我可以跟彆人一起做生意,照樣能生活。您肯願意嗎?”
母親的回答讓他閉上了眼。失望至極。
“你在發什麼瘋?都這時候了還在說這些不著邊際不靠譜的。”
沉了沉腦袋,霍子驥再仰起臉,咧嘴笑得沒心沒肺。而他解釋道。
“哎,彆生氣嘛。您的兒子今晚比較閒,酒喝得有點多腦袋糊塗了。您就放心吧,這根寶貝,我絕對不會浪費。”
霍夫人欣慰一笑,再次用沾滿玫瑰濃香的手帕為他擦拭臉頰,柔聲鼓勵。
“聽話,子驥。你要理解,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你好。你也要相信自己,你不比霍子鷺差。現在霍子晏走了,你父親又臥床不起,你的勝算比以往更大。”
目送女人如鴯鶓昂首鬥誌高揚,款款離開,斑駁樹影下的金發青年苦笑漸響,對著前方背影喃喃輕語。
“我隻想聽你一句表揚。真心的,為我高興的······”
愛我的那種。
針劑藥水照舊被他送給大地,空酒杯空酒瓶他本想隨便丟在地上,但想起這裡也是某人的‘養花區’,他順手帶回會場準備做戲。
與他搭戲的主角很好找,就在被最多人包圍,歡聲笑語最響亮的地方。
上前時,霍子驥少有的猶豫片刻。
因為他看見不少熟悉麵孔,都曾是他摟過哄過的舊情人。
“瞧啊,萊恩閣下,那好像就是我說的粗魯的男人呢,一點都不懂得如何對待女士。”
一位小姐骨扇輕搖,故意揪出鬼鬼祟祟的霍子驥。
引以為傲的厚臉皮突然失效,今日被這些少男少女們盯著,他竟萌生出尷尬退意。
“確實如您所說,三少爺有時候不太懂得變通,讓人不快了。”
萊特·萊恩的聲音讓他那點心情一降再降,隻想調頭就走。然而對方的下一句,卻又讓他不受控製轉回身體。
“但埃希琳小姐,人是會變化突破自我的生物,且往往成長居多。我聽說三少爺正受一位教師指導,相信他······”
那如漣漪輕蕩的腔調仿佛具有魔力,能讓人不由自主跟去全身注意,最終陷於一雙含笑藍眸。
與微微發怔的霍子驥對視,擇明耐人尋味說完後話。
“請您相信他,一定會變得不同於過去。”
下意識擺弄衣領又梳理發絲,霍子驥笑容滿麵走上前時,樂隊正在演奏一首圓舞曲。
曲中歡愉經旋律傳至每位賓客,不過,並不是所有人都在全身心享受。
勞爾·克勞德已獨自在長廊儘頭觀望許久,她好不容易擺脫上次的傑裡爾·伯恩,才摸索到讓她心煩意亂的‘原因之二’附近。
清冷圓亭下,一道倩影正捧書靜閱。
因為視力極好,她遠遠的就看清封皮,是她在書店看過的《特洛伊》。
不過對方同時在查閱另一本翻譯書,估計看得有點吃力,一直停留在首頁。
呼吸時快時慢,心跳卻是始終微快,點頭下定決心後,勞爾悄悄靠近,隻在最後幾步時提高音量。
“她的眼眸,讓我有起兵征戰四方的念想。”
“我這奴|隸軀殼,沒有英雄王的威猛身軀,金色長劍,不及她丈夫富甲一方,英俊倜儻。但我知我有一種勇氣,去犯他們誰也不敢觸怒上天的罪孽。”
她學著萊特·萊恩白天朗誦的口吻,成功得到對方抬頭時暗含驚喜的詫異目光。
淺金長發,白皙肌膚,女孩臉龐小巧卻不稚嫩,一種柔雅經長而細的鳳眼放大,給人以初雪般的靜謐與美好。這是上次銀行長之子傑裡爾帶來的女伴,夏洛·史達琳。
這會兒勞爾又在感謝起讓她腳痛的青年了。
她清了清嗓子,念完最後一句。
“我敢保證,若她看向我,輕聲對我說‘逃’,我將為她掙斷我自生時佩戴的枷鎖。”
出乎她意料,夏洛表情微妙思索半晌,最後低頭掩嘴,小聲的笑著。而她馬上就知道緣由。
“我敢保證,若她看向我,輕聲對我說‘來’,我必會她戴上潔白手套,將臉貼向她的溫暖掌心。”夏洛捧起書示意,“雖然不知道您是在哪裡讀到的譯本,不過,這後半句的意思是完全錯了。”
霎時間,勞爾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她連忙轉身,憤恨咬牙,內心狂嘯。
那個萊特·萊恩!
居然又敢耍我!
在勞爾極力想找個縫鑽進去時,夏洛又發出讓她臉紅心熱的笑聲,白絲絹包裹的右手輕拍身邊。
“我正好在試圖完整翻譯這本書,克勞德小姐,如果您不介意的話,能否陪我一起呢?”
紅鞋子在光潔地板上蹬步,噠噠響聲輕快。圓舞曲奏完時,紫蘿藤下兩名少女已並排而坐,紅發金發末梢逐漸纏繞。
相隔十多米的另一條長廊,擇明不再觀望,轉身沿原路離開。
“不知道最近,終點最遠的單程火車票貴不貴啊。”他有意無意自語。
【係統Z:是您打算去哪麼,主人】
係統追問得緊,擇明延續著白天調性,壞心眼拋回問題。
【你猜猜看,Z。如果你這個猜對的話,我就告訴你那本書講了什麼故事】
“話說回來,今天都沒怎麼看到之前的雇傭兵先生們了。”他忽然出聲,手絹用力擦著鼻子,畏寒似得打冷戰。
他話音剛落,對麵方向竄出幾個人影。
以阿米特為首的雇傭兵仍帶著武器,專程來堵他似得,一現身先站好陣型。
“那可不麼,”阿米特卷著舌發音,“因為你吹的枕邊風,我們現在可是在霍先生那失寵,莫名其妙成了多餘人,馬上就要被踢出去了。”
擇明重重吸氣,為難搖頭,“我想,幾位先生大概誤會了什麼。做決定的一直是子鷺,我不過是他身邊的閒人,隻會些不值一提的花哨技藝,哄人開心,陪人下棋解悶罷了。”
誰曾想他這番話竟引得他們笑得更歡,彼此嘀咕母語方言,望向他,眼神揶揄又鄙夷。
“你說是就是吧。反正工錢都會到我們兜裡,也有其他老爺太太缺人手,這地方留不留無所謂。”阿米特選擇不再糾纏,準備瀟灑離去。
才走出三步,他們又被那清亮聲音叫住。
“阿米特先生,今夜盛宴難得。不如您也請去到席上,好讓我們感激您近段時間給子鷺的幫助?”
邀請中的懇切並未作假,蹭一餐美酒佳肴倒也不虧,權衡片刻後,一行人按澤明指示的路往酒宴走。
奇怪的是,宴會場地出現異樣的喧鬨。
議論,驚呼,竊竊私語,合成一首不和諧的怪曲,而其中的主導旋律是尼爾他們的亢奮高呼。
“我找到了!我們找到了!是寶藏!”
男孩被一圈比自己高的成年人包圍,舉起手中之物。
那是枚磨損嚴重,但光澤依舊的金幣。
在所有人還沒回過味前,職業素養極佳的巴迪出手迅速,第一時間衝出人群。
他先是檢查金幣,確認其超出想象的存在價值後,不敢置信追問。
“孩子們,孩子們!告訴我,你們在哪找到這個的?”
“在太陽穿越的火荊棘叢,蝴蝶棲息的藍色沙地!我們剛剛就是在這的迷宮裡,紫羅蘭花架下的地洞找到的,不過隻有一個,包裹它的布都爛了,一碰就碎······”
歌劇台詞,傳聞寶藏,孤兒手中貨真價實,純度極高的金幣。
新一輪風暴輻射,不過卻是寂靜了人群,將激烈情緒轉向心裡掩藏。
作為毫不知情的莊園主人,霍子鷺臉上的詫異不比輪椅中的霍昭龍輕,霍子驥打量金幣一頭霧水,曾經的酒肉朋友來打探,他一問三不知。
最後到場雇傭兵們擁擠在外沿,互相交換的眼神比語言更加易懂。
那是不肯乖乖接受解聘,就此離去的醞釀。
交頭接耳的人群裡,林威廉默默走近,認出那枚金幣。他心知這一定是那青年的手筆。
上次的木盒他隻保留了吊墜賬本,其餘東西皆交還給第一發現者,即萊特·萊恩。任其處置。
暗地張望各處,他始終找不到宴會上最矚目的身影。
而在他幾步之外,有人正與他做著相同的事。
直覺作祟,宴會到場起伊凡·貝內特便一直留意周遭。
當金幣出現引發軒然大波時,不知為何,他立馬想起了那副海報,亦想起一個自上往下,愜意俯瞰的人影。
宛如半信半疑的猜測,醫師仰頭望向高處,無奈夜色太黑四周燈火太亮,他隻看到主樓黑洞洞的窗戶,因風舞動的簾布,分不清哪有人。
四層霍子宴的畫室,擇明心滿意足緩緩拉上窗簾,摘去麵具。
地上攤平本該在劇院的海報,他開始用特製顏料覆蓋底色,多次罩染。
左手快而穩,每落一筆,猶如坯刀雕琢,讓平麵繪布隆起血肉骨骼,人形半身呼之欲出。
作畫幾乎是與伴奏的嘈雜人聲同步結束,澤明收好海報,也收起桌上的小小鏡子。
戴回麵具時,他不禁淺笑感慨。
“不知道你有沒有發現,Z。這裡的宴會,總是能比其他地方更熱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