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戴山羊麵具的魔鬼。
再是那神秘的寶藏,藏在台詞中深不可測的尋覓線索。
聽到第一卷時霍昭龍臉色微變,等第一卷內容複述完,他毛毯下的手已遏製不住的顫抖。窗外,風聲呼嘯不停,擇明神乎其技的預測能力失效,沒言中快將牧場燒紅成太陽的火勢。
“我就說吧,一時半會兒停不了了。喝了這杯,算我和老爺祝酒,然後趕緊去陪克勞德小姐。”霍夫人打趣道,“還沒結婚就讓妻子被一個人晾著,可不是什麼好丈夫會做的。”
嗅著女人指尖散出的濃香,擇明沒有猶豫,將酒一飲而儘。
天旋地轉,意識迷離,再醒來麵朝誇張的人|體藏品牆,他毫不意外。
“我特地讓她少放些藥,但不知道您跟她有過節,唔——多虧我派的人有早點接您回來,不然你恐怕就要先出現在哪家姑娘或先生的床上,毀了清白名聲。”弗朗茲翹著腿說笑,仍舊坐著那張皮椅。
“原來霍夫人也是您朋友,我真沒想到呢。”話雖如此,擇明得到係統的拆台反問。
【Z:真的嗎,主人】
“哦,差點忘了,您那位醫生朋友。”
弗朗茲拍拍手,門外戴黑麵罩的打手應聲而入。站在他們中間,伊凡簡直是小小鵪鶉一隻,好在隻是消瘦幾分,沒有外傷。
“感謝您有照顧好伊凡先生。那麼,我們是否該如約——”
“彆著急。”弗朗茲打斷,起身拉開簾幕。
單麵鏡後,霍昭龍已被捆著跪倒在地,廳中人不比上次少,既雜亂又單一。
亂是亂在五花八門的獸皮麵具,單一是在他們將霍昭龍團團圍住,那處刑叛徒的即視感。
“請兩位稍等片刻。”
“等我處置好一位‘老朋友’。”
誇張笑容毛骨悚然,弗朗茲帶上打手,將房門在外麵鎖住。
伊凡許久緩過神,不可置信一問。
“你真的······就這樣帶他過來了?”
“這幾天怎麼樣,弗朗茲先生非本地人,他的飯菜口味您大概不適吧。”
擇明答非所問,成功換來伊凡慍怒而急促的答複。
“我永遠不會想呆在這,哪怕一秒。”
令人作嘔的笑聲,淒厲絕望的哀嚎求饒聲不絕於耳,與過去日夜糾纏他的噩夢雜揉,叫他寢食難安。
他也根本吃不下任何端到他麵前熱氣騰騰,香氣逼人的食物。
鏡子後,一場審判開始在一人眼前拉開序幕。
霍昭龍臉發白唇發青,在打手的鞭撻下次次跪不穩,鼻梁砸地鮮血直流。
因為隔音,伊凡聽不清他們底說什麼,看口型似乎又是不熟悉的語言,隻知道弗朗茲從假笑忍耐漸漸失去耐心,瘋狂質問那一言不發的霍昭龍。
擇明:“原來如此。”
迎上醫師的詢問目光,擇明貼心翻譯陳述。
多年前,霍家因受針對排擠敗落後,老家主帶上霍昭龍開始走海上貿易的途徑。
可那時海域上正是各路海盜匪徒興風作浪的全盛時期,想要獨自做生意,天方夜譚。
於是乎,老家主和弗朗茲為首的‘官方掠奪船’談妥,達成合作關係。
官方掠奪船之名冠冕堂皇,不過是數個海島聯結而成,被國民認可,引以為傲的正名海盜。他們燒殺搶奪,給無法耕作外出的島民帶來豐厚物資。糧食,衣物,工具甚至是女人和男奴|隸。
肆無忌憚擴張隊伍後,他們便不再滿足於掠奪。
試探的手,伸向給他國販賣物資奴|隸的禁忌,並慢慢在家鄉上建起富麗堂皇的名跡,酒|池肉|林吸引各路人馬,亦是各色客源。
不久後法條推行,無論海盜還是官方掠奪士逐一被懸賞通緝,抓獲後絞首示眾,各國各區的海域嚴格布下審查卡口。
於是這夥人商量著,在最後乾一票大的,並找地方將奴隸圈|養,像養殖牲口那般建立起自己的黃金國度。
“霍先生接替老家主的班,負責看管貨物。以及額外的,仿造名畫售賣。”
原來天賦確實有家族遺傳,霍子晏對繪畫的熱愛與年輕霍昭龍如出一轍,沒準能力上遜色他半分。
“也就是那時,他遇到了洛納斯閣下最優秀的女奴,一位冰雪聰明,個性獨特的名妓,或者說,林先生的胞妹,莉莉。”
擇明繪聲繪色講述著,仿佛故事與他毫無瓜葛。
本就是情竇初開的年紀,流浪他鄉做著見遍民生疾苦的臟活,霍昭龍理所應當被美麗少女吸引,陷入情網。
他以積蓄的家產買下一批奴隸為幌子,不知用了什麼方法讓莉莉混入其中,順便帶走弗朗茲搜刮至今的大量黃金。
時光荏苒,儘管弗朗茲還能靠老本行過著窮奢極欲的日子,可當下世道隻會讓他的‘盛宴’越來越不景氣,丟失的黃金和女人永遠是他心中難拔的刺。
所以,不惜三番四次冒著被抓捕的危險逼近。
所以,不惜在這年跨洋而來直搗黃龍。
對霍昭龍的拷問已至白熱化階段,他如今孱弱的身體被吊起,像風中落葉搖搖晃晃,落地的血液粘稠,混入幾顆碎牙。
種種收進眼底,伊凡忽然不知該如何看待這男人。
“若真是這樣······”
“咦?您真信啦?”
伊凡一愣,隨即慍聲道。
“你的意思是、你剛剛全都是瞎編的?”
“噗——”
擇明捂嘴側過身,忍笑模樣叫伊凡又氣又沒轍。
末了他平靜站定,帶著笑意發問。
“不過,就算我說的確實是他們正吐露的。但真相,果真如此嗎?”
“莉莉夫人,真的與霍先生兩情相悅,冒死私奔到天涯嗎?”
又來了。
難以理解的,不可體會的,令人不安的論調。
伊凡:“這不是你我現在該想的。”
如何在這群豺狼虎豹最終活著走出去,才是重中之重。
為什麼弗朗茲要特地在走前給他們拉開帷幕,大大方方展示。
就是要讓他們看清楚,近距離地體會他的殘忍無情,隻手遮天。
正想著,鏡麵後的場麵出現變化,隨同綁來的韋執事由一隻‘獅子’牽著繩索拽拉登場。
這下不用翻譯伊凡也猜到,光嚴刑拷打霍昭龍他們不滿足,理所應當盯上與其關係深厚的老管家。
看著遍布倒刺的尖勾,擇明笑容淡了幾分。
“真的是······”
“我原以為霍夫人還不至於愚蠢至此,會折了一段最青翠的藤枝。”
伊凡琢磨著話中深意,冷不防同人對視,莫名心顫。
這便導致他毫無防備的回答對方下一句。
“伊凡先生,您,其實一直有帶著的吧。我拜托您的,特彆的‘藍莓格雷派’。”
“是——你說什麼。”
即使有在最後改口,伊凡閃躲的目光也已暴露事實。
曾被霍子鷺下給霍昭龍,又被萊特·萊恩代替喝下,加在藥物食物中的罕見毒素。
被要求的當天,他堅定拒絕。
可慢慢地,他好像也中了毒。
不知不覺一點點收集毒液,灌滿整整一香水瓶,隨身攜帶。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呼吸亂了,聲音亦顯得弱勢,男人下意識後退,被神情無辜的擇明逼近至門與簾幕夾角。
“我很高興,您並沒有在任何時候,任何地點,親自使用它。”
“什麼······”
過近的相依,溫言軟語化作蛇軀,通過眼眸間的視線交纏,逐步注入讓獵物無法動彈的毒。
“現在,正是您把它交給我的時候了。伊凡先生。”
“像我說的。您的手,是醫生的手。”
右手被捧起以包裹的方式握住,心也最終暖洋洋,似有什麼將噴湧而出。
這仿佛是場美夢,無人足以抵抗。
拇指大的透明玻璃瓶,最終被伊凡·貝內特放在擇明掌心。
“你準備,怎麼做。”他壓低聲音問,除了孩童般惡作劇前的眨眼,什麼也沒得到。
淩晨,弗朗茲的拷問步入疲軟狀態,他帶著滿手血汙推門而入,擇明正與伊凡並排端坐桌前。
擇明:“看來您結束熱身了。”
弗朗茲:“是啊。您一番觀賞下來,感覺如何?”
青年拿起骨盤盛著的絲絹走來,經過同意,為男人擦拭十指,細致到指甲縫。
“精妙絕倫。”
“美妙到讓我悲傷,唯恐我餘生,再也品嘗不到這令我渾身顫栗不已,喜悅奔湧全身的滋味。”
這一刻伊凡低著頭,數秒沉寂後,隻聽到弗朗茲丟了長|鞭,隱約將萊特·萊恩摟住的動靜。
“沒錯。這就是我想讓你體會的。”
男人的聲音跟喝醉似得飄然。
“我就知道,你明白的。噢······”
“何必悲傷呢,萊特。如今隻要你說一聲,我和我的老朋友們,絕不會讓你錯過任何樂趣。來,我決定了,今晚要讓所有人為你的回歸慶祝,不眠不休。”
“真的嗎?您願意接受我?”
弗朗茲鬆了懷抱,不舍得放開人。
“怎麼會?這麼多年了,我找了這麼多年——才找到一個你,我該感謝你。”
擇明受寵若驚,說不出話。
【Z:所以,您是準備好要與這位弗朗茲先生,夜雨對床,共賞雪月了麼】
被臉貼臉抱著,沾染滿身氣味,擇明這邊與弗朗茲迅速親近,那邊對係統埋怨譴責。
【這次你連一聲‘主人’都不肯喊我,看來是真不喜歡我多交朋友嘍,Z】
【Z:我並沒有指責您,主人】
【那你果然還是不高興了】
【Z:主人,我作為指引對接式係統,不存在您說的這部分區域功能】
短暫不滿撇嘴,擇明投入狀態,跟著弗朗茲走出暗房。
聽到他的聲音與弗朗茲呼喚的名字,霍昭龍鐵硬的表情終於有了一絲鬆動。
不可思議,不願相信,嘴唇囁嚅試圖發出聲音,奈何他被打得失去所有支撐,呼吸也是勉強。
樂聲再次響起,伊凡局促於自己的定位,跟在身側。
“你打算怎麼處置你的醫生朋友。我想起最近養了條鱷魚,最近病怏怏的,大概是缺運動了。”弗朗茲當麵問著,毫不避嫌。
“先生,他現在已經不是我‘朋友’了。”
擇明轉身兩指抬起男人下巴,指腹與肌膚摩挲,將隱晦的粘膩欲望表達。
“一塊垂涎欲滴,可口的肉。作為我最好的一道開胃菜。”
有那麼幾秒,雞皮疙瘩和灼熱火舌爬滿伊凡全身,即便明白對方是裝出來的,臉色卻不禁一變再變。
桌上擺滿酒水美食,此外罕見的香料藥物堆積成山,穿行吞雲吐霧的人們中間,擇明依然如魚得水,甚至比在幾場尋常宴會上更受喜愛。
人們願意與他碰杯,吃他討好般的,遞來嘴邊的點心,虎視眈眈流連衣物下年輕美好的肉|體,意圖加快彼此同化的速度,好糾纏在一起。
弗朗茲離場片刻,再回來已抱著那瓶黃金酒。
“今晚,你總願意喝我這一杯了。”
他迫不及待遞杯,卻被擇明的好主意勸住。
“我自然願意,不過,我更想今夜把它與眾位共同分享。畢竟,沒有比這再令人難忘的盛大派對了。”
話是蜜糖,說進本就欣喜若狂的弗朗茲心上,於是酒與酒杯都交付,並附一枚深深的,長久的手背吻,舌尖貪婪舔|過掌|心。
“聽你的,我的小少爺。”
角落,伊凡·貝內特看著那荒誕淫|靡畫麵,看著萊特·萊恩一一為人倒酒,包括打手侍從,最後走上階梯高處。
那宛如登台敞開雙臂,等待著指揮樂曲旋起。
“今夜,一敬弗朗茲閣下,這位偉人。一敬各為,我們友善可愛的朋友。三敬那位霍昭龍先生。”
突然提到霍昭龍,弗朗茲雖有不快,但很快又被擇明的後話打消。
“沒有這位怯懦的,卑劣的,失職的男士,我們也沒機會相聚一堂。”
舉杯隔空相碰,吞咽聲是奏鳴曲的序章,緊接著有人眩暈搖晃,扼住咽喉癱軟。
玻璃酒杯最先砸下清脆前奏,嗚|咽緊隨其後,手腳的掙紮、身體的抽|搐,正式迭起曲聲的高|||潮。
難以置信的人,輪到倚靠餐桌的弗朗茲。
他不明白都喝了酒,為什麼萊特·萊恩還能好好站著,甚至能走到叛徒身邊,將他們解放。
“你先帶霍先生與韋執事離開,還有那些孩子們。我斷後。”擇明不容拒絕道。
“可是——”
伊凡的雙唇再次被食指封住。
“我能應付這一切,伊凡。走吧,做你一個醫生該做的。”
霍昭龍奄奄一息,韋執事傷及腦袋生死未卜,那些不明情況瑟瑟發抖的少年少女用乞求和暗藏希望的眼神望著自己,伊凡覺得腦中什麼在突突跳動。
“好,你快點出來。”
男人發揮著醫生應有的鎮定,指引那群可憐奴隸幫他攙扶傷患。
樓梯口,擇明計算著人群逃跑的時間,手裡燭台一丟,火迅速沿酒鋪灑的路徑蔓延,占據整間樓。
地上倒著的賓客其實沒死,隻是因毒素麻||痹,眼睜睜看烈焰爬滿身軀,痛不欲生。
作為唯一能活動的人,擇明踱著步,繞至弗朗茲跟前。
“玩弄螞蟻,對嗎?”
擇明鮮少像這般嫌惡的笑,惡劣起來倒勝霍子鷺一籌。
“可惜,先生。”
“我跟你果然不是一類人。”
受濃煙紅火吞噬,弗朗茲早已聽不見他說話。即便如此他還在繼續。
“我不否認您的選擇,但您的做法······實在太不美麗,恕我實在無法苟同。”
烈火滔滔,深夜竄起的濃煙幾乎要將周邊,甚至對街的安士白劇院籠罩。
逃走的伊凡來到劇院門前求助,即便如此卻還是太遲。
同一天,兩場火,霍家倉庫被毀大半,窩藏罪孽的豪宅燃儘隻剩骨架,好不容易等來大雨已是次日。
得知原委後的林威廉瘋了般搜尋,顧不上霍子鷺領著家仆在一旁搶活。
他們也並非一無所獲。
在一具具蜷曲焦黑的殘骸裡,他們沒找到弗朗茲,卻找到最符合某人身形的屍體。
藍寶石戒指蒙了黑灰,紅鑽胸針磕碎一角。
毫無疑問,是萊特·萊恩的遺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