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麵坑窪不平的藤根, 鑽出人類口腔肆意扭動。
通過撕扯虐殺無數生靈,穿行血肉殘塊,它的觸感卻是意想不到的乾燥。比人體略高的溫度, 令人聯想起夏秋交接的日光, 中和蕭瑟涼意。
可這像陽光的異物全然沒有那份柔和善意, 它正粗暴且迫不及待地享用食物。
通過無數分支絞住那名人類男孩的脖頸,以勒斷關節的蠻力緊緊纏繞四肢, 它即是蛛網本身,黑色枝條如呼吸有規律起伏, 很快將瘦小軀體覆蓋。
它放慢了撕扯的動作, 緊貼破衣裳下的皮膚滑動。
它開始意識到, 這男孩是不可多得的美食。
食物與美食迥異, 即便是同種原料,也會因為烹飪方法的差異, 食材新鮮的程度變成天差地彆的餐點。
不會有誰會愛煮爛的,掉進蒼蠅的殘羹冷炙。
除非, 是餓瘋到隻求飽腹。
靜謐荒野有如沉進死海, 氣溫的驟降讓血霧凝作一薄薄層, 籠罩滿地屍骸。
斷裂的半|身, 扭曲的大腿, 沿土坡翻滾的頭顱, 這些零件裡又爬出數條黑色身影,細若發絲, 匍匐著前進。
它們感知到那一縷分支的亢奮,是找到寶物欣喜若狂。
於是,它們爭先恐後趕赴品嘗。
那些散落成塊的男女老少,經不住它的降臨而過早崩潰。他們死前的恐懼絕望雖有滋有味, 但於它而言僅僅是塞牙縫,縱使狼吞虎咽,仍舊饑腸轆轆。
但這男孩不同。
嘴巴被撐裂,關節被扭斷,比新生羊崽孱弱的軀殼受它托起拱成橋狀,稍一用力就將折成兩段。可他既沒發出一點聲音,也沒反抗意圖,很好地承受住它。
最先纏繞的藤蔓收緊力道,互相摩擦沙沙作響。
這不止是美食,還可能是絕佳的容器。
躁動難忍中,所有黑色彙聚結束,‘想吃’的欲望疊加已積累到恐怖的高峰。
藤條表麵的凹坑張開了嘴。
圓形口子遍布黢黑藤皮,密密麻麻,每一張嘴裡都排著整齊獠牙,像活魚尖叫的模樣。
如果它是人形,它正掐著男孩脖頸,察覺對方呼吸漸弱,它俯身在人耳邊低語。
“……”
聲音比男孩下意識的呻|吟還輕,聽不出內容音調。
“……”
又一句,依然沒有內容。
隱約分辨出‘呼’或‘謔’類似的音節,單一枯燥。
偏偏這陣聲音過後,它竟帶著男孩轉移地方。
荒野消失猶如時空變幻,取而代之是一片無垠漆黑,好似封閉容器底部。
四處無光,物體輪廓照樣清晰可見。它身形擴大三倍,成了座巨山罩在男孩上方。男孩同樣變化,全身不著一縷沒有外傷血汙,瑩白肌膚散發微光。
在這裡,它擁有絕對主導權,誰也不會打擾。
更破壞不了它聰明絕頂的計劃。
吃了男孩,占據軀殼,然後走出這片該死的封印之地。
許是對美好前景躍躍欲試,它數萬張嘴發出連續的短音歡呼,聲浪排山倒海,刺激神經與耳膜,非常人所能忍受。
藤枝舒展每道分支,要把佳肴吞進一直以來避免暴露的隱秘根部。
它將男孩四肢纏繞提起,慢悠悠送向自己。
隨著距離縮短,二者所在之處地麵反常發亮,三重圓形浮現,圈內字符旋轉。那些蚯蚓般的線條閃動,越來越快,越來越亮。
藤條巨山得意搖晃,桀桀竊笑,卻因一句突如其來的調侃驟然靜止。
“先生,飯前不洗手,是很容易會吃到讓自己生病的怪東西的。”
原本雙目緊閉的男孩竟睜開了眼,麵對它近在咫尺的根部,他真正的‘臉’微笑。
雖說是臉,它卻不似人類有完整五官。
僅是一顆會動的眼珠,七個鼻孔並列呼吸,舌頭與嘴完全分開生長,仿佛各司其職。
而因這一時的驚愕,藤條閃躲未及被男孩靠近咬住。
絕不在人前現身的根,極力保護的脆弱核心,就這樣被區區人類咬斷其中那條舌頭。
有道是風水輪流轉,藤條踏上那一群難民的老路,痛苦憤怒地哀嚎,忘記如何攻擊,隻全身震顫著甩飛折磨它的元凶。
這片黑暗裡不存在重力,於是疾速飄飛片刻,人類男孩,即擇明停在了半空。
他站直摩挲下巴,嘴中還在咀嚼,腮幫子一下接一下鼓動。
“味道不壞。”他邊咬邊如實評價,“像生魚片。”
【Z:鑒於對方來曆所屬未知,建議您不要隨便吞掉,主人】
隻聽咕嘟一聲,擇明咽完後咂咂嘴。
“不好意思呢,Z,我已經沒有了哦。要是你也想吃,我再向那位討點喂你。”他點點唇角,“嘴對嘴地喂也可以,畢竟這不太好嚼碎。”
係統就輕避重婉拒。
【Z:我並不是想吃的意思,主人】
【Z:而且在這裡,‘吃’不等同於常識裡的意思】
“我知道。”擇明接過話茬,指腹重壓抹過雙唇。
沒有血,沒有殘渣,他剛才膽大包天的一咬仿佛沒發生過。
他又低頭,翻來覆去觀察手掌。五指乾淨完整,而和剛才相比,覆蓋皮膚的光暈明亮幾分。
“這其實很好猜。”
“成為魔神的容器,這意味是我的身體被那位占用,相應的,我的意識或說‘靈魂’之類物質被迫讓位,要麼直接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