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砰砰——終點站快到了,從這望去也能是條精彩風景線,閣下,您不考慮一下嗎?”
即使已產生‘我在被捉弄’的想法,銀發少年也不氣惱,眼皮微動,試著透過縫隙觀望。
窺探隻持續數秒,他如火焚心睜大雙眼。
下方是沙漠,四周是雲流,紫色圓月懸掛高空,鋪灑雲天之間那一片花海,隨風搖曳的淺藍桔梗。
無論是現實還是幻想,這裡皆不是他所知的地方。
火車緩緩停靠雲朵站台,木偶率先推門,繞到他這一側。
“閣下?”
木偶伸手邀請,萊維眼巴巴望著車外,最後倉促垂下頭。
“在我這裡,您是能走路的。”
少年身子微不可見一抖,繼而像最初的應邀,鬼使神差答應了。
說來也奇怪,分明是木頭身體。對方一手環著他腰,一手將他攙扶,當他靠住那片胸膛,隻覺得自己貼上了層絲絨。
站台與花海有些遠,期間都是木偶在走,他們如羽毛輕盈,如在水中行走,每一步輕踏虛空,比雲更無拘無束。
然而意外發生了。
通往花海的路出現斷層,必須要橫跨半個峽穀的距離。
下方高度令人膽戰心驚,萊維頭腦發脹,小聲勸道。
“要不我們彆過去了,這裡已經很好看了。”
那木偶不肯隨他願,不但將手從他腰上挪走,還有後退遠離的趨勢。
單是這一變動,就令失重感鋪天蓋地席卷。
少年拚死抓住他與木偶僅剩的接觸點——他握著的木頭手。
驚恐中,他渾然不知自己混淆了夢與現實。木偶主動抽離手臂,這逼得他失態出聲。
“等等!你彆走開——”
“跨出一步吧,閣下。”木偶故意繞到他麵前,繼續一點點放開他。
“您不用害怕。”
“您難道忘了剛剛我說的嗎?”
“在我這裡,您是能走路的。”
宛如受效力最強的魔咒蠱惑,萊維邁出右腿,踩穩的觸感比想象中有力,他又順勢動了左腳。
他似孩童蹣跚學步,踉蹌著漫遊天際,仿佛是第一次感知到這幅身體。屬於他的容器,裝著隻歡欣鼓舞的靈魂。
木偶重新在身後牽起他,帶他越走越快,跨出舞步落至花海。
萊維再也忍不住地大口呼吸,沉醉滿眼藍紫奇景,目不轉睛。
“謝謝你。”他迫不及待道謝,“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還有,你為什麼要為我……做這些。”
木偶身形似成人,俯身低頭,指尖輕抵他雙唇。
“噓——”
本該是死物的臉龐,他卻看出與那兩朵黃薔薇如出一轍的笑靨。
“我,會送您這世上最美的花朵。”
“我的出生,就是為了將您用花淹沒。不過閣下,還請聽今夜我給您的最後建議——請馬上咬緊牙齒。”
少年不解偏過頭,但很快就知道其中用意。
身軀毫無征兆下墜,想掙紮求救可手腳僵硬,他於即將砸落地麵的刹那猛顫,並在自己的床上醒來。
窗外天空漸亮,原來一夜已過。
萊維胸腔劇烈起伏,張嘴大口喘氣,以往這時他是在受劇痛折磨,但此時此刻,他說不出的暢快。
那墜落感無比真實,以至於剛剛他不慎咬到舌頭。
如火如雷,利刃貫穿心臟一般的墜落。
比起難忍痛楚,倒像是無可言喻的快|感。
萊維撫摸陽光下的臉頰,摸到自己微微翹起的嘴角。
“真的是……”
真的是引人著迷,日漸上|癮的衝動。
陽光探進奶油色的窗簾,罩在剛睡醒擇明的身上。
‘哪裡讓人著迷了’
魔神不讚同他剛才的話。
‘我本來以為你是要替我解決他的,結果你就帶著他玩?嘖,白白浪費折磨他的好機會’
聽出它的不滿,擇明掀開被子下地。
【先生,這就是您孤陋寡聞了】
【能折磨人,可不止痛苦和無望】
魔神因此緘默,‘聊天室’內響起另一個聲音。
【Z:還有什麼呢,主人】
洗漱中的擇明停頓,一抬頭朝鏡中的自己甩了記冷眼,像是想透過倒影傳給誰。
但冷意轉瞬即逝,他回頭對切斯特揚起笑臉。
切斯特沿走廊晃蕩過來,打著哈欠伸懶腰。見到擇明,他立馬來了精神。
“早啊,賽倫斯。昨晚睡得好嗎?”
“那就好,我也是一覺到天亮。”
“早上你想吃什麼,我來做,給你露一手絕活……”
長期接觸下來,切斯特已熟知與啞巴相處的要點,他年紀稍長,自覺帶入兄長角色打理家中事務。昨晚阿爾菲一去不複返,他也沒大驚小怪,隻是為今後打算發愁。
在餐桌上,他對擇明傾訴煩惱。
“我昨天打聽過了,如果要進使徒大人的隊伍,得先通過第一輪選拔,然後訓練五年再次篩選,這些開銷都要自付。雖然我們每月都能領錢,但完全不夠啊。”
身邊沒有大人依靠,切斯特並不擔憂。
他唯一放不下心的就是眼前安靜喝湯的小啞巴。
擇明沒有切斯特心事重重,他正繪聲繪色向魔神形容美味早餐,氣得對方又在亂嚎。
二人正沉浸各自思緒,院外卻突然傳來異響,驚動他們。
倆小孩齊齊到門邊探出頭。
來者是位獨眼男人,他腰間佩劍,神色並不友善。
正麵相遇後他先止步,咧嘴露出陰森的笑。
“可算給我找到了,小孩。”他將擇明和切斯特各指一遍,“我是你們今後的看院人,那麼事不宜遲,你們先把雇傭費交給我吧。不多不少,正好是你們昨天領到手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