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匆匆趕至的騎兵突襲,而後巡哨兵匆促抵抗,卻被先後砍死砍傷,因事發太突然而騎兵需要全部滅口一個不留,所以從一開始就潑上火油點火,保證重傷者全部死亡不會再被救活。
邏輯鏈非常完整。
隨著仵作的證詞,初審進入尾聲,可以一錘定音了!
“停!!騎兵呢?”
“飛羽營騎兵何在?!不是說他們奉命倉促奔襲?他們不需要證詞嗎?還有!口鼻有煙灰未必就是負傷後被熗死燒死!他們還有可能是半昏迷或者中毒的情況下被燒死的——”
顧莞等了又等,終於等到這個環節,她趕緊一把撥開站在前麵的禁軍,衝了出去!
媽的,她也急了,再不阻止初審就要結案了!
前麵那些蛛絲馬跡輾轉查證之類的過程她一概不知,隻能提著心在等著,秦文萱急得幾次想衝出來被她死死按著,最後顧莞用力捏了一下秦文萱的手才衝出去,秦文萱知道自己在裝小廝,不敢開口也不敢衝在前頭,隻能死死按捺住自己和顧莞擠在一起。
前頭的顧莞不知詳情,秦文萱也沒法知,想插入都沒法插。
但巡哨兵的死是關鍵,這鍋是絕對不能扣在秦顯父子的頭上的!
彆說被押解上京之後還有複審,這麼完整的遺體是運不回去的,京都沒有這麼溫度,回去也該春暖花開了,除非是像荀逍那個替身北戎兵一樣是被暴力掐死的,否則基本上留不下痕跡的。
機會隻有一次,就是在這裡!
顧莞兩人的衝出讓堂上結案斷了一下,所有人都望過來,禁軍急忙上前把她們拉回去,顧莞和秦文萱死死抵住。
藺國舅皺眉看著她們:“秦顯的女兒嗎?”
他揮揮手,禁軍看了一眼上首,馮坤點點頭,禁軍鬆手,但沒有退後,就站在顧莞和秦文萱身側。
藺國舅不慌不忙繼續說:“在我們抵達之前,飛羽營牙將並左右校尉等五人,俱已畏罪自儘。”
能拿主意的,都已經自儘了。至於普通騎兵,驚慌失措,他們七嘴八舌說,他們隻是聽令去剿滅查實勾結北戎的哨騎,並且當時他們沒有全部殺死,也沒有放火,他們繼續去追那些帶走物資的北戎人去了。
至於牙將校尉五人,有三人剩下騎兵沒有留意是否一直和他們同行的。
——這其實是附合出兵流程的,因為普通騎兵是不接令的,除非需要鼓舞士氣的公開傳令,但像這種較為帶不能宣張色彩的任務,他們要做的是聽上峰傳達。
顧莞長出一口氣,她聽明白了,就是這一環證詞沒有了,在邏輯鏈完整的情況下,普通騎兵有處分,而五人被視作畏罪自儘了。
顧莞立即說:“牙將校尉畏罪自儘了,那這些巡哨兵的遺體總還在吧?!”
她憋足一口氣,把聲音提到最高,她衝那個刑部派出來二十多歲的仵作官喊:“你剖開他的氣管!現在就剖!!凡中毒垂死或深度昏迷者遭遇火災,口鼻存煙灰,但氣管會很乾淨,最多隻有少量的灰屑!”
“這是重傷劇烈掙紮者絕對不可能存在的跡象!”
顧莞想往前衝,禁軍趕緊伸手攔住她倆,顧莞把嗓子提到破音大喊。那個青年的仵作官愣了一下,他想了想,快步上前一步,從工具箱取出尖刀,利落剖開那具遺體的氣道,他仔細一看,驚道:“還真是很乾淨!隻有最前麵有很少量的一點點細黑灰,很少很少!”
他這一聲驚呼,顧莞的心登時落回一般,媽的,她猜測就沒有錯!
她立即說:“若重傷或負傷者,他們本來就以因劇痛而劇烈掙紮著,哪怕是昏迷,也本能在掙紮。而一旦劇烈的呼吸,煙灰必然不止停留在口鼻處!”
“停留在口鼻處和氣管前段少量,隻能本身已經快要死且深度昏迷十分祥和的,前者必須兼備後者!”
顧莞昨夜仔細詢問過秦文萱,再根據常理判斷,構陷者有備而來,不管他有沒有收買或打通藺國舅這個關節,對方必然要走的就是兩者交叉的信息差。
——先用普通敵擾消息誘秦顯下令,這個一月少則三五十,多著一二百,很難防備的。
接下來,利用巡哨發現不妥以及騎兵趕至這一點點的時間差。顧莞很確定隻是一點時間差,因為如果早了,飛羽營就沒法完成攔截通敵巡哨並追繳物資的“任務”;如果晚了,真巡哨就該趕到了。
經過剛才聚精會神的聽取供述,她也證實了這一點。
所以顧莞認為,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能讓巡哨們乖乖被殺死並焚燒,必然要采取一些手段,譬如,在乾糧或食水中下藥、下毒。
算計好時間,趕到即發。
那刑部青年仵作官已經搶步出去,連續檢查了幾具遺體:“沒錯,沒錯!都是這樣都是這樣!”
顧莞指著那兩個中年仵作,高聲厲喝詰問:“你們出任仵作官多年,明明知道會有這個現象!你們不說!!居心叵測——”
現在第一代法醫著作《洗冤集錄》還沒有出來,後頭也不知還不會有,畢竟這是大魏了。但!前人經驗卻是一直有的,宋慈在前序裡說得明明白白,他不過集前人之大成。
一開始的仵作官會像那個青年仵作官一樣,照著書和學習的理論一板一眼,但乾的時間長了,接觸得多了,也就會逐漸摸索出來了。
看那兩中年仵作官說得細無巨細入情入理,他們顯然是研究過的!
那兩個中年仵作官臉色丕變。
同樣麵色一變的還有藺國舅等人。
顧莞深吸一口氣,高喊:“我相信秦將軍!由此可見,這所謂下令奔赴,完全是有人在中途私換了要傳達的將令!目的是為了陷害栽贓,請特使明察啊!”
“請特使明察啊!”
“請特使明察啊啊!!”
秦文萱激動得都跪下來了。
現場雅雀無聲,李弈有些驚訝,顧莞盯著上頭,兩人視線不小心對了一下,他眼神動了動,顧莞有些緊張,李弈挑了挑眉,不過他沒說什麼。
顧莞小小鬆了一點氣,隻是一點,因為這場初審怎麼樣,還得特使發話,要是……他完全可以說她嘩嘯禦審大堂把她拉下去打一頓,當沒事發生。
但萬幸的是,那個特使顯然不是幕後黑手那一撥的,他甚至和藺國舅關係也沒過分密切的程度,哪怕兩人開審前說得十分熱絡。
馮坤,是當今天子最信任之宦官,任中車府令、大內掌印,受封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並不遜於權傾朝野的宰相藺文阜。
他並不懼藺國舅,反倒是藺國舅還得在他麵前稱晚輩。
這個身著金紅麒麟袍的青年權宦不疾不徐抬起眼,那白皙陰柔的麵龐上,一雙丹鳳目豔麗得過分,濃長的眼線帶著幾分慵懶撩到最後,斜挑而起的眼角又顯了幾分淩厲。
他不疾不徐道:“秦氏女所述之言,倒也是合情合理。”
細想想,很正確。
他淡淡:“既如此,那這些人就不是飛羽騎所襲殺的了,這裡頭內情不少啊。”
秦顯頭上幾乎已經蓋帽的嫌疑立即就去了!
“還有其他要補充的嗎?沒有,今天就這樣吧。”
馮坤隨即宣布第一次初審結束。
明天再續。
他站起身,呼啦啦儀仗走了。
秦文萱脫力坐在地上,差點把顧莞褲子都拽掉了,顧莞也顧不上理會其他人各色的眼神了,她趕緊伸手扶住秦文萱。
她也有腿軟啊。
顧莞長長吐了一口氣,但這事還沒完啊。
要是初審沒能徹底洗脫嫌疑得證清白的話,秦顯等三名嫌疑人,或者再加上其他後期增加的嫌疑人,是會被一同押回京受審的。
現在已經進入備戰狀態了,秦顯一去,靈州必須有人主持大局的,軍權就移交出來了,不提複審最終能不能把這事洗刷掉,就算行,那也非謝辭顧莞初衷啊。
但她能做的都做了。
顧莞的心怦怦跳著,“現在隻能看他的了。”
看謝辭。
現在這樣的情況,最好且應該是唯一的法子,就是儘快把這個真正的走私者抓出來,把他證死!才能讓其餘人洗脫嫌疑回歸原位。
她這個隻是拖延時間。
呼,現在隻能看謝辭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