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31章 她微微一笑,衝他眨了眨眼……(1 / 2)

寧可枝頭抱香死, 何曾吹落北風中。

皚皚白雪,驛道儘頭一側的石山崖壁之上,卻有疏疏落落數十株虯枝野梅頑強紮根石縫, 在這數九寒冬開出點點小花,送出了一縷暗香。

泥雪渾濘又覆蓋上薄冰的蜿蜒驛道,馳出幾乘快馬,遝遝鐵蹄踏翻碎冰, 飛馳在朔風呼嘯的長道上。

馳過路邊的茶棚, 馳過長橋索引,在靈州界碑之前, 謝辭驟然勒停了馬,他駐足,定定盯著那亂石山的一崖老梅, 又回首靈州,久久注目。

謝辭想, 他應像這株老梅。

他身畔還有兩名近衛,這是追隨了秦顯十數年的兩名衛隊長,二十七八年紀, 一個張青, 一個鄭應。秦顯見到謝辭之後,毫不猶豫就將這兩名他最信重的心腹近衛直接就給了他。

“四公子, 蘇維就在瀘縣等著,過了界碑大概三十裡地。”

張青也勒停馬,見謝辭回神,連忙稟說。

鄭英趁著謝辭停下,急忙折返茶棚灌了熱茶,用棉套套住, 又連忙趕了回來。

“辛苦,委屈你們了,”謝辭道:“我暫時也用不上近衛,等回到靈州,便讓你們回秦叔叔身邊去。”

在他身邊,前途未卜,甚至連軍籍都沒有。而秦顯乃靈朔大都護,節掌一地軍權民政,在他身邊的衛隊長前途光明。竇武就是秦顯近衛出身的,驍勇善戰,建功後秦顯也不耽誤他們,已經放出來兩批。

如無意外,張青他們將來也是走這個路線的。

隻是張青鄭應兩人卻並不這麼想,一聽謝辭這麼說,登時就急了,一翻身下馬,不顧滿地泥濘碎冰,“啪”一聲就跪在地上,“四公子,我們不委屈!”

事實上,兩人是很願意跟在謝辭身邊的,“將軍遣出我們的時候,曾經問過我們的意見的。”

秦顯曆事多矣,他深知強扭的瓜不甜,而他是要給忠心於謝辭的人手的。

但詢問張青鄭應二人之後,兩人即時就應了。

甚至他們這一路都還激動著,二十七八歲年紀的人,如同少年一般的情態。

張青小聲說:“公子彆擔心,我們都自願的。”

謝辭有些訝異:“為什麼?”

“小時候,謝帥救過我的命。”

張青小聲說:“那天灰蒙蒙的,北戎兵圍了我們村子,”那時候張青還很小,五六歲年紀,北戎兵曆來凶殘,尤其是昆屠朔部,燒殺擄掠,全村儘屠。

張青家鄉是邊境小村,屢屢遭遇戰火波及,他永遠無法忘記哭聲震天的那一夜,絕望恐懼到頂點的最後,是謝信衷夤夜率兵疾奔三百裡,迎上昆屠朔部將其擊退。

彼時還是大將軍的中年大將,一身鐵甲斑駁血汙,他對村民溫言道:“鄉親們,無事了,都回家去吧。”

無人嫌他一身殺氣騰騰,更無人在意尚滴答淌血的長柄大刀,火把閃爍的黃光照在血汙斑駁的鐵甲上,成了他記憶裡永不褪色的一幕。

因為小村位置不好,每次都首當其衝,後來謝信衷還專門撥了款並命心腹親自過來,幫小村原址搬遷。

張青隻有一個寡母,但孤兒寡母也得到了很好照應。

這樣的事情,不是特例,還有許多許多。

鄭應比較沉默寡言,他抿唇笑笑:“我是胡民混血,但大將軍說,我能從軍,建功立業。”

北地有羌氐歸降內遷的胡民,北戎坐大,他們族群早已式微,人數不多,混血兒此前一直飽受歧視,但謝信衷認為,朝廷既以接受了他們的歸降並內遷為大魏籍民,就不應這樣。

他上稟朝廷,重新製定政策後執行,並親自去視察過。鄭應當時一群小孩子激動又不敢上前,謝信衷主動過來,和顏悅色勉勵他們,鄭應還非常幸運,被他摸了摸發頂。

至今,北軍中還有好些胡族和混血的大小將領,這就是當年的之恩。

事實上,謝信衷蒙冤定罪之後,北軍中非常多人憤慨異常,包括北地百姓,為此軍中還清洗過了一遍。

張青鄭應“啪”一聲重新單膝跪地,千言萬語隻彙成一句,“我等願為公子效死!!”

萬死不辭!!

謝辭翻身下馬,將兩人一手扶起,他喉頭上下滾動,片刻,有些沙啞:“好!”

一線天光自緩緩流動的雲層中瀉下,照在謝辭的身前身後,他從沒有這一刻這麼直觀地、深刻地認知到謝家榮耀。

謝辭心血上湧,這一刻,他為父兄感到無比地驕傲。

張青鄭應隻是萬萬千千軍民的縮影,謝辭終於前所未有地清晰知道,荀榮弼荀遜和這幕後黑手,為什麼非除去他和謝明銘不可。

今日之前,他不是想不明白,但他卻真正深刻地認知到了。

謝家軍魂,刻骨銘心。

謝家兒郎,雖死長青。

他有些激動,又難受,種種情緒翻湧,謝辭就覺得,自己的這個坎,也沒什麼過不去的。

“我們走!”

“是!!”

謝辭翻身上馬,他沒有再回頭,一揚鞭,三騎疾如閃電,往瀘縣而去。

……

半個時辰後,抵達瀘縣。

驛道旁,蘇維已經翹首等待了許久,謝辭快馬奔至之際,他立即驅馬迎上去,帶著一點小心翼翼:“四公子。”

謝辭抬目瞥他,點了點頭:“我們走吧。”

“好,是的!”

蘇維激動又高興,急忙撥轉馬頭,當年帶路。

兩行人花了兩天多的時間,在第三天午後抵達的宿州。

彼時陽光已現,視野能見度極高,離得遠遠,便望見了宿州城牆的輪廓。

這座謝辭曾經無比憎恨,連路過都不願意停留多一瞬的城池,在他的眼前越來越近。

謝辭麵無表情,一瞬不瞬盯著他,將它深深篆刻在心坎上。

即將抵達宿州之前,他調整了一下表情,儘力讓其放鬆下來。

沉凝而不壓迫,複雜而不憎恨。

嘚嘚馬蹄越來越近,蘇楨早已接到了兒子遣的快馬報訊,此時待在自己千挑萬選小心租賃下來的近郊彆莊裡,焦急又期待地踱步著。

當那踏踏的馬蹄聲終於出現了,他衝出了正廳,幾乘快馬繞過莊門當先而入。

蘇楨第一眼就把謝辭認出來了。

這一刹,陽光異常地刺眼,他眼淚嘩嘩流出來,四旬過五的大男人,一下子栽跪在地,失聲痛哭:“四,四公子,四公子——

一直壓在心裡的悔恨、愧責,洶湧而出,他捶足頓胸,心如刀絞。

事發之後,他已經把自己信了數十年的、在家裡的所有佛像都砸了,包括祈求與亡妻來生相遇的彌勒佛。

謝辭勒停馬,他定睛看了蘇楨良久,最終他翻身而下,一步一步走向對方。

他將他扶起來,他聽見自己說:“從今日起,往事不究。”

……

謝辭在宿州待了幾天。

蘇楨悄悄把他帶回了宿州總督府。

沒有顧莞在,謝辭也沒主動顯露顧莞教他的一些易容手法,蘇楨費儘心思給謝辭喬裝改扮,小心又安全將他帶進宿州總督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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