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辭也想過了,他現在也沒辦法,他隻竭力將自己調整到符合顧莞的標準。他想,這樣稍稍拉開距離,或許是他試探規律的最佳方式,他最後強忍壓著。
如今隻盼這個階段能夠儘快過去。
荀逍穿著灰色棉布鬥篷,他倏地抬起眼睛:“蛇動了。”
三方拉成一條繃緊的弦,誰也不知道最後誰能把誰崩斷?
謝辭思索片刻,很快道:“這個藥物,應當會放在分兵後的主帳之內,決誌酒!”
荀逍閃電思忖,他很快說:“我建議,秦顯喝了這盞酒,將酒水噙於嘴中,回來吐掉。”
顧莞眉心一跳,立即說:“不好吧?彆忘了還有北戎人,咱們還不知道荀遜在盧信義布置的安排究竟是什麼,萬一是人,他們把酒換成毒藥怎麼辦?”
“所以我讓噙住回來吐掉啊。”荀逍道。
他們現在有兩個選擇,要麼避開這盞酒,要麼喝下這盞酒,但前者繼續被動,“而且我們很可能會馬上暴露這個重要眼線。”
盧信義嚴陣以待,秦顯怎麼都不去,貓膩很快就會被猜出!哪怕盧信義不能馬上把人擒住,但汰換一批還是輕而易舉的。
他們唯一的優勢將馬上失去了。
而喝下這盞酒,冒險是冒險,卻化彆動為主動,荀逍冷冷說:“如果北戎在盧信義近身有人,我們正好可以尋找這個人。”
所有人都動起來,是危,也是機。
“如果我們順利找到這個人,並將其人贓並獲,盧信義謀害部將之罪,就跑不掉了。”
就算將來無法找到其昔日走私構陷的證據,單憑這個罪名,就能將其繩之於法!
荀逍冷笑一聲:“況且你們避得了一時,避得了一世嗎?”
他目光冷冷,荀逍思維敏銳,其實他一瞬已想到另一方向的後續走向的局勢猜想,眼前一張秀美的麵龐一閃而過,抿唇一刹,他掩下未說。
謝辭抬眸瞥了他一眼,蹙了蹙眉。
“但我覺得還是有點冒險了。”顧莞皺眉說,荀逍說著這些,確實是難點,萬一這個眼線再暴露,他們可就太被動了。
可不管怎麼樣她也不是很讚同秦顯去喝這個酒,她感覺荀逍之策有點激進了。
荀逍譏誚:“險?何時不險?”
顧莞一時也沒法吭聲,現在他們確實,即使什麼都不做,也每時每刻都有可能存在危險。
荀逍也說得對,那個酒能避得一次,未必能避開第二次。譬如上次三四兩位皇子見過秦永,後續就賞賜了不少東西,都是經由主帥盧信義的手賜下來的。
其中就有一桌禦膳和一小樽禦酒,這上賜的東西,都是要謝恩後當麵吃完的。
盧信義要是煽動兩位皇子再賜一次呢?
到時他們可就太被動了。
但荀逍的做法太鷹派,他意在將這一潭渾水大力推動,而後伺機而行。
秦顯想說話,謝辭抬了抬手,他沉吟片刻,“先看進一步的消息。”
……
第二則消息很快送回了!
是由秦瑛親自帶回來了。
“我們察覺盧信義身側一名近侍有異動,他短短一天之內,連續兩次和一名叫燕嶴的裨將有接觸,我們的人已經在往下查了!這人很可能就是荀遜和北戎安插在盧信義身邊的人!”
秦顯霍地站起來,“好!”
他立即看向上首的謝辭:“少將軍,且讓我去吧!”
現在這個險,已經很值得冒了!
秦顯兩步出列,“啪”一聲單膝下跪,抬頭看謝辭。
謝辭思索片刻,秦顯急了:“少將軍!!”
謝辭最終站起身,一個箭步下來,扶起秦顯,“好。”
“就依你所言。”
……
接下來,東營之內都在為這件事密鑼緊鼓地準備起來。
顧莞立即開始教秦顯一個技巧,如何噙住一小口酒水的情況下開口說話,並且儘力不露出異樣。
這種一寸登捷,差一寸卻急轉陷險的處境簡直了,比賭石還要驚險刺激太多了。
他們沒有任何可參考和倚仗,一切都是摸著石頭過河。
已經竭儘全力去權衡判斷。
這一次,謝家衛流雲衛聯合陳晏寇文韶蘇楨的人傾儘全力在偵查,在裡應外合。
最終在謝風傳信而回,說有把握攔下裨將轉交給那名近侍的藥物,並及時擒獲那人之際,所有人一致同意了秦顯的這次冒險。
他們不會有更好的機會了!
雨水過後,豔陽高熾,溫度一下子陡然上升,一如現今暗流洶湧的局勢。
……
然而所有人都不知道,荀遜在盧信義身邊安插的部署,竟不止一個。
在得悉藥物痕跡的一瞬,這個鷹目鷂鼻的男人霍地一聲站起來,荀遜不知詳情,但他幾乎是馬上就判斷出此時此刻盧信義身畔的暗流洶湧。
他幾乎是仰天狂笑:“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啊哈哈——”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早晚要應在這個盧信義身上!果然啊果然哈哈哈——”
安插人手和暗線並不是那麼容易的,謝家衛犧牲了無數人手殫精竭慮花了足足將近兩年的時間門,才弄成功了一個不算貼身的眼線。
荀遜亦然,哪怕他有呼延德的全力支持,當初北疆這麼多層出不窮的人物,隻能重點選擇一個,荀遜考慮了半個月之後,他最終選定了盧信義。
事實證明,他的判斷果然沒錯!
荀遜瘋狂大笑,笑聲一收,立即吩咐:“馬上傳信回去!”
……
北戎大軍。
剛剛結束了一場反阻截戰尚彎刀染血的北戎王呼延德,他接過密函一看,幾乎是馬上,“好!非常好——”
他大笑一收,雙目湛然:“我們的機會終於來了!”
“回信,把燕嶴送給他們!傳信鄧芩,從誓師台動手,把藥換成鉤吻!”
北戎王庭有一種毒藥,七蟲七花劇毒煉製而成,每一種蟲花俱是人間門罕見的毒物,至今已沒人會煉製,最後幾瓶珍藏在王庭,是被呼延德乾掉的王庭大祭師給煉製的,後者死後藥方和煉製方式隨之失傳。
這次南侵,也給帶上了。
而這個鄧芩,他甚至不是盧信義的人。
呼延德心念電轉,把荀遜的計劃否掉一半。
他判斷,這個盧信義必然極度防備他們,這個酒,他很有可能會先虛晃一槍,最後甚至不會原定計劃的身邊的人動手。
而是臨時叫停,到誓師台確定會上酒了,才讓心腹在上酒之前下藥。
並且,最後端上酒一環,為了防備謝辭等人反咬一口留下罪證,他應會轉交給誓師台的人上。
這個鄧芩,正是誓石台的守衛之一。
呼延德目光如炬:“讓荀遜啟動全部眼線,務必掌控全麵所有變化!”
他旋即調兵遣將,北戎兵馬暗中大動,將迎盧信義部署而上。
……
北戎騎兵左衝右突,非常機動靈活,很快繞過大魏大軍的阻截,直奔東西西南三個方位掠劫而去。
如蝗蟲過境,除了及時躲上山中藏匿的鄉鎮村民,所過幾乎掃清四野。
大魏大軍當然火速分兵追擊而去。
距離拉得越來越遠,很快就到了兵分三路之際。
“好了,接下來,我、秦顯程禮璋、鄭守芳白照錫,汝等各領一軍,議後即刻率兵遁蹤追擊北戎!不得有誤!”
“務必慎之又慎,不可輕忽,不可懈怠,更不可輕敵冒進!”
“末將領命!!”
盧信義再三告誡,底下“啪”一聲鏗聲領命,除了還在外轉戰的,各大將領能來都來到了,秦顯陳晏都在。事實上,他們也不可能全部人儘數避開。
所有人都接過魚符帥令,齊刷刷跪地應是。
最後盧信義話鋒一轉,叫人取酒樽來,很快魚貫的酒樽一盞盞呈上,盧信義站起身:“諸位,滿飲此杯!此戰不勝我等誓不還——”
除去禦賜的誓師酒之外,渾濁的低度數米酒是軍中專用的誓師決戰酒,盧信義率先擎起酒樽,一仰而儘,將酒杯往地上大力一擲,碎瓷飛濺!
“此戰不勝我等誓不還——”
底下齊聲高呼!
秦顯站在最前方的一排,他就在盧信義的麵前,厲聲喝完,他仰首飲酒,將酒杯翻轉大力擲在地上,碎瓷飛了一地。
盧信義目光從碎瓷挪開,電光般落在秦顯的臉上,“秦顯,你可有決心!”
“有!”
秦顯“啪”一聲一個軍禮,微垂首,沉聲說了一句。
盧信義聽到秦顯說話後,現出微笑,隨即一收:“很好,諸位,立即進軍!”
“去吧!”
“是!”
……
軍靴馬蹄雷動,東南西北中各營已經點兵就緒在等待之中,除去留守大營的三萬兵馬,將迅速進入急行軍的狀態。
誓師台之下,眾將領符擲杯之下,立即快步掉頭而去。
大軍如潮水般蜂擁而出。
秦顯一離開誓師台,秦關立即打開一個有標記的油布囊,秦顯立時將口中酒水吐出,秦關馬上蠟封保存。
秦顯立即漱口,連漱多次。
然後上馬疾馳衝出轅門,意外陡生!
秦顯跨騎在高速疾奔的戰馬之上,身影微微晃了一下。
顧莞是第一時間門發現不對的。
因為她一直背著藥包緊跟在秦顯的不遠處,緊緊盯著秦顯,此時都顧不上掩飾:“秦將軍——”
謝辭倏地回過頭來!
秦顯的麵色有點發暗,仿佛蒙上一層陰霾的灰,夜色下並不顯眼,但他晃了晃,突然“噗——”噴出一大口血。
秦顯竟連噴數口鮮血,高大身軀晃了晃,突然栽下馬背。
一刹那,簡直目眥儘裂。
——他們剛剛接謝風傳訊,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成功將那名近侍擒下了,並且在此之前,已經確保將裨將暗中交予的藥物成功掉包。
如果近侍下了藥,那藥效隻會更輕得幾近於無。
不管是盧信義本人的藥物,還是近侍藥物,都對秦顯和局勢沒有任何影響,他們還可以將計就計。
但誰知,變故陡生,急轉直下!
謝辭顧莞大驚失色,兩人之前還各懷心思,一個打算適當拉開距離一個強斂情緒忍耐,然而驟變的局勢如同命運,卻在下一瞬就將兩人重重地推在一起!
兩人迅速打馬,幾乎是第一時間門同時搶到秦顯身邊,謝辭一個俯身重重一抄,將即將墜地的秦顯拉上他的馬背,比守在秦顯身邊的秦關秦永都還要快。
顧莞下一秒就撲上來,她撲上謝辭的馬背,雙腿鉗住馬鞧,一手扶秦顯,俯身去看,另一隻手緊緊扣著謝辭的手,兩人這一刹十指扣在一起,“他怎麼樣了?!”
定睛一看,秦顯麵色泛黑。
顯然很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