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靈微微睜大眼睛，似乎不明白少年為何突然這樣問。
宋玄的語氣幾乎能說得上是質問：“你是把我當成那些……小玩具嗎？”
“需要的時候就拿來玩一玩，不需要的時候，就丟到一邊？”
江瑭詫異挑眉：“你怎麼會這麼想？”
聽到他的反問，宋玄心底又升起一絲期待。
然後他就聽見邪靈說：“自信點寶貝，彆拿那些小玩意兒輕賤自己。”
“小玩具怎麼能比得上你？”江瑭眨了眨眼睛，視線落在少年緊繃的身體上，隱隱有向下滑落的趨勢，精致麵容上甚至浮現出毫不掩飾的回味，“你可比小玩具厲害多了。”
這句話幾乎能稱得上是明示。
宋玄的身體僵得更厲害了，心跳亂得厲害，卻分辨不出羞和惱哪一個更多一些。
見少年臉色不是很好看，邪靈凝視他片刻後歎了口氣，收起了先前輕挑的語氣。
“宋玄，”他罕見地叫出少年的全名，語氣認真，“你實話告訴我，你是不是不願意？”
宋玄沒有說話。
他不願意嗎？
不，他心裡很清楚，他其實是願意的。
但讓他就這麼直白地說出口，宋玄卻覺得自己做不到。
江瑭調整了下坐姿，眼簾輕垂，抬手攏起鬆散的領口，把腰間腰帶係緊了些，擋住了方才露了大片的肌膚，也蓋住了墜在鎖骨間的瑩潤小魚。
明明沒什麼表情，卻無端端讓人覺得，他現在有些失落。
宋玄心頭一緊，覺得胸口有些悶痛。
他不想看到江瑭這樣的表情。
“你如果實在不願意，就算了，我不會逼你。”江瑭輕聲說，語氣淡淡不複方才的隨意，“這種事本就應該兩情相悅，昨天是情況緊急，你能幫我一次是我的幸事。以後的話……”
江瑭頓了頓，似乎在思索著解決辦法。
“這個世界上定然不止你一個鬼靈之體。”他說，“我可以去找他們，總有一個人會願意。”
找彆人？
找其他的鬼靈之體，做他們昨天夜裡做的那種事？！
宋玄腦子一懵，嘴巴快於大腦，幾乎邪靈的話音剛落他就開口：“不行！”
少年的聲音格外急切，像是慢一步就會來不及阻止什麼可怕的事情一樣。
江瑭被他的聲音驚到，垂下的桃眸都重新睜大了些。
“……為什麼不行？”他問。
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後，宋玄眼底劃過一抹懊惱。
“鬼靈之體很稀有，找起來太費時間和經曆了。”
他微微偏頭，掩飾似地說，“我們還要對付宋家，你沒有那麼多時間去滿世界的找人浪費時間。”
如果不看他紅得幾乎能滴血的耳垂，和緊握於身側、青筋浮起的手背，宋玄的這番話還真的挺有說服力。
江瑭自然看出了他的口是心非，但他不想這麼快就揭露宋玄的真實意圖。
於是他搖頭說：“無事，我不會耽誤這件事的進度。”
——這哪裡是耽誤進度的問題！
宋玄咬緊壓根，幾乎想給剛剛沉默的自己幾個耳光。
“那也不行。”宋玄幾乎咬牙切齒地開口，“你的靈體和身體還在融合階段，還很不穩定。萬一在你需要幫助的時候，還沒有找到合適的人怎麼辦？”
似乎覺得他說的話有道理，邪靈微微蹙起眉。
宋玄深吸一口氣，心跳如擂：“而且我沒有說不願意。”
這句話語速極快，聲音也有些含糊。
邪靈似是沒有聽清，抬眸麵露疑惑：“什麼？”
宋玄咽了下嗓子，這次的聲音更清晰也更堅定了些：“我沒有說不願意。”
江瑭詫然地睜大眼睛，似乎沒想到宋玄竟然會這麼說。
宋玄閉上眼睛，覺得自己身體發燙，露在外的皮膚肯定已經全部紅透了。
“我隻是……還不太習慣。”他低聲說，“給我一點時間，我會習慣的。”
江瑭眨了眨眼睛，飛速蓋住眼底一閃而逝的笑意。
他輕咳兩聲，語氣依舊有些遲疑：“你的意思是……”
宋玄偏頭，聲音悶啞：“以後……如果有需要，你直接來找我就行。”
江瑭沉默片刻，柔聲說：“好。”
宋玄在心裡鬆了一口氣，想了想還是沒忍住，又悶聲補充說：“我隻是……為了能儘早解決宋家，以免夜長夢多。”
“嗯，我知道。”江瑭笑了一下，眉眼間染上些許疲色，“辛苦你了。”
宋玄嘴唇動了動，半晌才含糊吐出幾個字：“沒事。”
但他並沒有得到回應。
他抬眸看了一眼，這才發現江瑭腦袋歪在床頭，已經又睡著了。
宋玄微有些怔忪地看著他帶著深深倦意的睡顏，輕歎了口氣上前兩步，動作極輕地把人放平在床上，幫他蓋上了薄被。
睡著的邪靈麵容疲倦卻安寧。
不知是不是錯覺，宋玄隱約覺得，拿回自己身體後的邪靈，似乎變得沒那麼像邪靈了。
偶爾有那麼片刻，有時是他不經意說出的話，有時隻是短暫兩秒的神情流露。
江瑭給宋玄的感覺，更像是江家的小少爺。
似乎更溫柔了一些，也……更讓人覺得心疼了。
宋玄站在床邊，見江瑭睡著後也依舊輕蹙的眉頭，沒忍住伸出手，指腹輕輕按在對方的眉心處，似是想幫他撫平眉間的丘壑。
夢中人眉頭舒展開，呼吸變得更平穩了。
宋玄收回手，在心裡輕歎了口氣。
他坐到一旁的躺椅上，黑眸沉沉凝望著虛空中的一點。
心臟噗通噗通，敲得宋玄耳鼓膜發痛。哪怕此刻的他再不想承認，他也清楚地意識到……
他早已淪陷，再也爬不出來了。
*
江瑭其實並沒有真的睡著。
江瑭很清楚，宋玄能說出這樣的話已經非常不容易，對方現在需要單獨的空間和時間來理清思緒，所以江瑭主動為他提供了這樣的機會。
哪怕是閉著眼睛，江瑭也能清楚地感知到，少年偶爾落在他身上的視線。
複雜沉凝，又壓抑著滾燙的灼熱。
幾乎圍觀了全程的233驚歎道：【宿主，你可實在是太厲害了！】
這樣的技巧，幾乎可以當成優秀範本，寫進‘係統指南手冊’之中了。
江瑭勾了勾唇，謙虛收下它的誇讚。
233看了一夜的馬賽克，屏蔽係統被自動觸發之後，它甚至連一點聲音都聽不見，一直縮在江瑭的腦海深處，無聊得厲害。
此刻屏蔽解除，江瑭又沒有和任務目標交流，233便像是解開了束縛一樣，拉著江瑭的意識體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江瑭也樂得陪它聊天。
【就是一整夜的馬賽克實在是太無聊了。】233軟乎乎地抱怨，【什麼都看不見也聽不見。】
江瑭聽出它語氣裡的不喜：【你很討厭馬賽克？】
【不喜歡。】233說，【就像被關了小黑屋一樣。】
江瑭沒說話，而是點進係統商城瀏覽起來，很快就找到了目標。
沒多久，233就發現自己的係統程序裡多了一個軟件：【綠JJ文學城？宿主你兌換這個乾什麼？】
【給你打發時間用的。】江瑭說著，相當壕氣地用積分充值了上萬JJ幣，【以後還會有觸發屏蔽的時候，你可以看小說打發時間。】
任務有進展就有積分獎勵，江瑭現在已經攢了不少積分，但他目前還沒有使用過積分。
【謝謝宿主！】233哇了一聲，稚嫩童音裡滿是驚喜，隨即又有些猶豫問，【但是、但是，積分可以用來兌換更好的道具，可以幫助宿主完成任務，把積分給我用會不會太浪費了？】
【浪費什麼？】江瑭戳戳他軟乎乎的腦門，【我暫時還用不上積分。】
233一想也是，這個世界中宿主從頭到尾都沒有用過積分，就連係統贈送的新手大禮包都一直沒拆，任務進展卻相當喜人。
綁定一個這麼能乾的宿主，實在是太幸運了！
233喜滋滋地心想。
【任務目標的救贖進度又增長了不少。】233語氣歡快，【按照這個速度，再過不了多久這個世界的任務就可以完成了！】
江瑭嗯了一聲，突然心中一動：【統，你們的係統手冊裡有沒有提到，宿主完成任務脫離該世界之後，他所使用的身體會由誰來接管呢？】
233愣了愣，猶猶豫豫地說：【手冊裡麵沒有說欸……】
江瑭蹙了蹙眉：【一句話也沒有嗎？】
233弱弱地嗯了一聲：【一個字也沒有。】
江瑭眉頭皺得更緊了些。
救贖係統的任務是拯救本世界的任務目標，按照係統手冊裡提議的方法，任務執行者應該都傾向於使用‘感情感化’。
感情感化的基礎，就是為任務目標提供感情價值的任務執行者。而當任務結束，任務執行者離去之後，失去了感情價值來源的任務目標們，真的不會再次墜入深淵嗎？
——肯定會，甚至有可能會墜落到比曾經更深的深淵。
江瑭的沉默讓233有些慌：【宿主，你生氣了嗎？】
江瑭回神說：【沒有，隻是在想些事情。】
他知道係統本質上也隻是為主神工作，主神沒有告知它這些事，233不知道自然不是它的錯。
更何況……
江瑭總覺得這件事有古怪。
如果主神的目標真的是‘救贖’，又怎麼會留下那麼明顯的後患呢？
233哦了一聲，似乎是覺得氣氛有些沉悶，於是它主動轉移了話題：【宿主，如果任務目標這次沒同意獻身，你要怎麼辦？不會真的——】
‘爆體而亡’四個字233沒忍心說出口，稚嫩的小奶音都顫了顫。
江瑭卻笑了一下說：【他不會不同意，更何況……身體承受不住靈體的力量，這件事是我騙他的。】
233傻眼：【啊？】
【宋家這麼多年來，氣運全靠江小少爺的身體，因此宋山把這具身體保存得很好，天材地寶從來不吝嗇於用在這具身體上。】江瑭說，【靈體的力量的確很強，但這具身體也不差，融合的過程中確實會有不適，卻遠遠不到爆體而亡那麼嚴重的地步。】
233沒想到會從宿主口中得到這樣一個答案，它沉默良久，感慨道：【好慘一任務目標。】
【慘？你是說宋小玄嗎？】江瑭輕笑一聲，【他明明還挺開心的。】
至少昨天夜裡的時候，江瑭隻在他的動作中看出了難耐的興奮。
233偷偷用係統視角看了一眼宋玄，對方正坐在躺椅上閉目小憩。
看起來確實還挺開心的。
233心想，人類的情緒還真是難懂。
【不管怎麼說，能順利完成任務就好！】233歡快道，【不過宿主，我還是不太明白，為什麼任務目標的救贖進度會漲得這麼快？】
按照係統手冊上的描述，233本以為，隻有在壓迫任務目標的宋青州一家人受到懲罰、任務目標擺脫宋家脅迫等等時候，才會出現救贖進度猛漲的情況。
但現在任務目標依舊生活在宋家，宋青州一家三口也並沒有受到應有的懲罰，救贖進度卻依舊走到了最後的階段。
莫非這就是‘愛情’的力量？
233不太確定地想。
江瑭想了想，言簡意賅道：【這波應該算是以毒攻毒。】
233不懂：【什麼以毒攻毒？】
江瑭：【宋小玄原本的心結，是宋青州一家三口這麼多年來的壓迫。而我要做的，就是讓他解開心結，拋棄、或者說遺棄過去的陰暗經曆，開始一段新的生活。】
233點頭：【是這樣沒錯。】
江瑭又道：【正常的做法，應該是先幫助他脫離宋家，再通過你所說的‘三大感情法’去開導他心中的心結。等他徹底從宋青州的陰影之中走出來，便算是任務完成。】
【你是不是認為，完成任務最重要的，是幫助宋小玄擺脫宋青州？】
233連連點頭：【難道不是嗎？】
【其實不是，最重要的，是讓宋玄擺脫‘心結’。】江瑭說，【擺脫‘心結’的方法有很多種，脫離宋家是其中之一，‘三大感情法’開導治愈也是一種，而我所說的‘以毒攻毒’則是第三種方法。】
江瑭：【宋小玄這麼多年生活得很不好，他的心結來源本是宋青州一家三口。但是現在，我讓他看見了一段比他這麼多年來的經曆，要更加悲慘的人生。】
233猛地一怔。
是啊，任務目標的經曆確實很淒慘，但是和江小少爺的經曆比起來，卻是小巫見大巫。
【自己過得很慘的時候，突然發現，啊，這個世界上原來還有人比自己過得更慘，大部分人或多或少都會在心裡覺得好受一些。】江瑭說，【這是一種非常常見的對比效應。】
江瑭頓了頓，繼續道：【而在麵對這種情況時，有些人選擇上去踩一腳，以此來獲取心理上的慰藉和快/感。也有的人，比如宋小玄，他的選擇是上前拉一把。】
233聽得眼睛都瞪大了。
【這個世界太過黑暗、壓抑、絕望，‘我’好像沒有了生的勇氣，便打定主意投入深淵的懷抱。
而在‘我’即將踏入深淵時，‘我’看見深淵旁有一雙手。手的主人已經快被深淵吞沒，那雙手卻死死扒著岸邊不放，像是在說‘救救我，無論誰都好，救救我吧！’。】
江瑭語氣溫柔，【‘我’心懷不忍，在深淵徹底吞噬那雙手之前抓住了它們，將手的主人救了起來。直到很久以後‘我’才發現，在抓住那雙手的同時，‘我’也同樣遠離了可怖的深淵。】
這是一個很溫柔的故事，是被拯救者最終成為拯救者的故事。
而故事中的‘我’，就是現實中的宋玄。
233已經聽愣了。
所以他的宿主，是讓本應該是‘被拯救者’的任務目標，搖身一變成為了‘拯救者’？
不、不明覺厲！
233崇拜且再一次真心實意道：【宿主，你實在是太厲害了！】
江瑭笑了笑，沒說話。
這個所謂‘以毒攻毒’的方法，其實弊端非常大。
萬一宋玄選擇了無視那雙手，甚至上前‘踩一腳’，這次的任務就會失敗。
但江瑭對宋玄有信心，而說來荒謬，這樣的信心是那條不起眼的小玉魚給他的。
他相信宋玄不會讓他失望，相信宋玄一定能完成從‘被拯救者’到‘拯救者’的蛻變。
好在宋玄也並沒有讓江瑭失望。
本應熟睡的江瑭睜開眼，偏頭看向不遠處的身影。
躺椅上的少年不知何時已經睡著，清俊的眉眼舒展開，透著淡淡的安寧和歲月靜好。
江瑭動作極輕地從床上坐起身，身體還有些酸軟，卻已經不影響他的正常行動。
身穿單薄裡衣的邪靈向少年走去，垂眸凝視著熟睡的少年，眉眼間是難掩的溫柔繾綣。
233屏住呼吸，聯想到宿主剛剛講述的故事，隻覺得這一幕美好到讓人想要落淚，便偷偷翻出係統的拍照功能，想記錄下這一刻的場景。
在按下快門的那一刻，邪靈俯身，在少年眉間落下柔柔一吻。
——好夢，我的小祭品。
233看著拍出來的照片，小胖手捂住砰砰亂跳的係統之心，無聲尖叫。
這、這就是人類嗑cp的感覺嗎？
未免也太快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