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妄並未給他們任何眼神,腳步輕緩地走進了營地內。
身為天禪門的佛子,故妄理所當然地擁有一頂獨立的營帳,沒有他的允許,其他任何人都無法進入。
故妄成為天禪宗真正的掌權人已有多年,但這還是他第一次加入到帶弟子前往秘境的隊伍中。
沒有人知道故妄為何突然生起這樣的興致,也沒有人敢去探查無念佛子的想法。
一路上,故妄沒有受到任何的阻攔。
在所有佛門之中,他的名字就是所有地方的通行證。
江瑭圈在故妄的手腕上,一路走來聽到了無數聲尊敬又帶著些怯意的‘無念佛子’或是‘無念師兄’。
而那些稱呼之中,有多少是真的尊敬,又有多少暗含著其他紛雜情緒,江瑭不知道,故妄也顯然並沒有興趣去探究。
如今各大宗派林立修真界,佛門一直以來以溫和著稱,不參與任何宗派爭鬥,保持著穩穩的中立。
但也正因為如此,在其他拉幫結派的門派們的襯托下,佛門就顯得有些勢微,甚至是某些門派眼中的‘大肥肉’,時不時想起來了,就會跑來刮一層油揚長而去。
佛修們大多性格溫和柔順,不欲與人起紛爭,即便被人欺負到了頭上,能以強勢手段還回去的佛修也少之又少。
直到手段驚人狠戾的‘無念佛子’的名聲傳出去,這樣堪稱光明正大的欺壓現象,才稍有收斂。
入了佛門的佛修們懼怕甚至厭惡著手染鮮血、不敬戒律的故妄,卻又不得不倚仗著他,才得以在這樣的環境中獲得一絲喘/息的機會。
如此矛盾,如此現實,又如此令人覺得可笑。
故妄似乎已經對周遭複雜的注目習以為常,麵對眾多的問好聲,他連一句回應都沒有,徑直回到了他自己的營帳中。
帳簾合上的那一刻,不知是不是江瑭的錯覺,他聽見外麵傳來幾聲細微的鬆氣聲。
仿佛有故妄在的地方,這些佛修就一直提著心吊著膽一樣。
故妄顯然也聽見了,
他不動聲色地坐於桌後,
胳膊剛一抬起,那顆小巧碧翠的蛇頭,便從他的袖口處探了出來。
“小和尚,你從哪裡找來的這麼多托兒?”小青蛇的聲音滿是疑惑,“一個兩個演得跟真的一樣,見著你全都叫上一句‘無念佛子’。”
他捏著細細的嗓音,學著一路上那些佛修們的聲音,倒是把他們語氣裡的小心翼翼模仿得八、九成像。
故妄本準備去拿放在桌角的書冊,聞言手上動作一頓,忍不住用指尖碰了碰那顆冰涼的蛇腦袋。
這小蛇妖,竟是到現在都覺得他是假的佛子嗎?
小青蛇被他摸得身形一晃,腦袋輕側著躲開男人的手指頭,又搖晃著向上探出幾分,淺色的豎瞳一眨不眨地盯著故妄瞧了許久。
故妄自然察覺到了他的打量。
他沒做理會,兀自翻開書冊,借著神識的掃描開始細讀起來。
片刻之後,江瑭收回了視線。
小青蛇鬆開纏著故妄手腕的尾巴,輕巧地落於書桌之上,拇指粗細的小身子繞著書冊遊行一圈,探頭看了一眼書上的文字,蛇眸便微微瞪大了些。
故妄幾乎從那雙淺色蛇目中,看見大寫的‘什麼天書’這幾個字。
被書冊上拗口難懂的文字砸暈頭一般,小青蛇又晃晃悠悠地回到故妄手邊,卻沒有再纏上他的手腕。
帳篷內一時格外寂靜,隻有故妄時不時翻書時發出的細微響動。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故妄幾乎以為那小蛇妖已經睡著了的時候,帳篷內又想起對方細細小小的嗓音。
“小和尚,”江瑭把聲音壓得極輕,仿佛隔著極遠的距離在和故妄說悄悄話一般,“你……”
他頓了頓,蛇頭歪斜著蹭到故妄的手背,又仿佛被燙到似地,猛地又支起腦袋。
“你該不會——”小青蛇似深吸了一口氣,“真的是天禪門的無念佛子吧?”
故妄翻書的動作驀的又是一頓,心頭升騰起一絲好笑的情緒。
這小青蛇,安靜了這麼久,莫非一直在思考這件事嗎?
他微微側頭,嘩一下翻過手中書頁,平靜詢問:“是或不是,於你我之間的契約而言,會有很大影響嗎?”
“於契約而言自然不會。”江瑭蜷了蜷尾巴尖,似是有些緊張,“但是於我而言會,而且影響很大。”
故妄來了興致,冷白的指尖輕點在泛黃的書頁上。
他輕聲:“哦?會有何影響?”
小青蛇細軟的嗓音變得更低了些:“我叫你禿驢,還叫了不止一次。”
故妄便問:“所以呢?”
“你若當真是無念佛子,你本就不喜妖物,我又叫了你禿驢,對你大不敬——”江瑭頓了頓,聲音聽起來乾乾巴巴的還有些心虛,“你該不會表麵對我這般溫和,背地裡已經做好了扒我皮抽我筋取我骨肉……的打算吧?”
他越說越小聲,在說道抽筋扒皮那些話時,聲音裡甚至隱隱帶上一
絲顫音,顯然是真被自己腦補的淒慘下場給嚇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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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反應讓故妄覺得格外有趣,難得起了逗弄的心思。
“我若說是,你當怎樣?”他問,聲音可以壓低,隱約透著一絲陰森的意味。
聽到他這樣的回答,拇指粗的小青蛇縮了縮脖子,尾巴圈了一圈又一圈,幾乎把自己盤成一圈擰巴在一起的麻花。
“你、你可不能這樣!”小青蛇梗著脖子,大著膽子反抗,發抖的尾音卻暴露出他的色厲內荏,“我們簽訂了契約的!契約上寫明了你會護我周全,自然不能傷害我!”
故妄便說:“那若是我說,契約不成立呢?”
江瑭疑惑問:“我們都按了血手印,怎會不成立?”
“我若反悔,契約自然不成立。”故妄緩聲道,“這麼簡單的道理,小青蛇你竟不懂麼?”
聽到他這話,那雙淺黃色的蛇瞳頓時就瞪大了。
“你怎麼能反悔?”小青蛇用細細的尾巴尖拍打著桌麵,發出幾聲清脆又不可置信的啪啪聲,“你說過你從不打妄語!”
故妄輕側著頭,指尖撩開垂落的那幾縷長發,讓帳內的燈光打在碧翠小蛇的身上。
那柔和昏暗的燈光,一瞬便染上幾分豔麗的青綠色。
“如若‘我從不打妄語’這句話,本就是一句妄言呢?”他輕聲,“小青蛇,貧僧今日也教你一句話,不要輕易相信人類的花言巧語,無論這個人類偽裝得有多令人信服。”
許是被他話語裡的認真嚇到,小青蛇把自己纏得更緊了些,尾巴尖尖無意間蹭過自己的下顎,被他下意識張嘴一口咬住,隻一瞬便又迅速鬆開,疼得齜牙咧嘴,一雙蛇目裡幾乎飆出眼淚,整條蛇差點滋溜一下滑下桌麵。
故妄無言片刻,抬手拎起這條小蛇,手動將他纏回自己的手腕上。
江瑭問他:“你、你剛剛說的那番話,到底是真是假?”
“真又如何,假又如何?”故妄反問他,“我若說是真,你隻會覺得害怕,進而再次追問我是真是假。我若說是假,你就當真能信我,對我放下戒備嗎?”
他這番話把江瑭堵得啞口無言,碧翠小蛇顯得有些鬱卒,尾巴尖尖都有些無力地耷拉下來。
察覺到這小蛇有繼續向下滑落的趨勢,故妄用手指輕輕托住他的下顎,低聲問道:“怎麼?又想跑了嗎?”
“哪敢跑啊!”江瑭委委屈屈地看他一眼,淺黃蛇眸裡暈著水意,似乎怕極了他,“我都快被你嚇死了,尾巴都被嚇軟了,沒力氣纏著你。”
小青蛇難得誠懇,說出的話卻讓人啼笑皆非。
故妄唇角動了動,左手食指輕戳了一下那顆碧寶石般的小腦袋,把那條迷你小蛇戳得腦袋一晃,差點徹底從他手腕上掉下去。
江瑭瞪他一眼,卻敢怒不敢言,隻能鬱鬱地把腦袋埋
() 進自己的肚子下麵,蛇眸緊閉著,似乎打定主意要看不見就當沒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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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笑隻出現了一瞬間,便又被他收了回去,宛如曇花一現,沒被任何人察覺到。
故妄輕聲說:“隻要你乖乖聽話,貧僧自然不會對你做什麼。”
回應他的是小青蛇收緊了些的細軟身子。
故妄還想再說些什麼,帳篷外卻傳來小心翼翼的輕聲詢問聲:“無念師兄。”
故妄抬起頭,指尖勾住衣袖扯下,遮掩住手腕上那抹鮮豔青色。
“進來。”他說。
來人是個身著棕黃衣衫的小和尚,進入帳篷後連頭都不敢抬一下,印著戒印的、光溜溜的腦袋,在帳內昏暗燈光的照射下反射著暗淡的光。
故妄問他:“何事?”
小和尚語速極快,似乎生怕說不完話一般,連一點停頓都沒有:“無劍宗的三長老傳信來說邀您去論道。”
這種時候的論道,其實便是各個宗門的領隊人借晚輩們探索秘境的功夫小聚,聊聊天聯絡聯絡感情,相互吹捧一番罷了。
往年這個時候,故妄從未參與過秘境領隊,前去論道的人自然不會是他,而是天禪宗當年領隊的長老。
但今年故妄來了,領隊人以身份為尊,無劍宗傳來的消息中所邀請的人,自然就成了故妄。
故妄對這種無意義的‘論道’並不敢興趣,開口便道:“我就不了,讓明淨師叔去吧。”
他話音未落,袖口下方便傳來一道細細的嗓音:“無劍宗?”
那聲音極輕,幾乎是一道低不可聞的氣音。
若不是故妄一直分了幾絲心神在手腕處,或許也會錯過小青蛇的聲音。
他心頭微動,指尖無意識隔著衣衫布料,輕輕落在小蛇妖微動的蛇頭上。
帳篷內的小和尚自然沒聽見這道嗓音,他頭垂得更低了些,應聲道:“好的,我這就去叫明淨師叔。”
“等一下。”故妄卻突然攔住他。
小和尚腳步一頓,整個人都一個激靈,磕巴道:“師、師兄還有何事?”
“彆去叫明淨師叔了。”故妄沉思片刻道,“給無劍宗的長老回信,說我會過去。”
小和尚不知他為何突然改變主意,隻順從應道:“好的,無念師兄。”
故妄問他:“論道地點在何處?”
小和尚迅速答道:“在西山竹林。”
故妄微微頷首示意他可以離去,見小和尚垂著頭依舊沒動彈,便開口說:“我已知曉,你先下去吧。”
那小和尚肉眼可見地鬆了一口氣,緊繃的肩膀都向下塌了幾分。
等人離去之後,江瑭憋不住似地,又從故妄的袖口中探出了腦袋。
故妄輕聲:“你所戀之人——那位名為徐子然人類修士,是否就是無劍宗之人?”
“你如何知道
() 的?”江瑭驚詫道,
蛇頭微微仰起,
用那雙澈然的淺黃色蛇眸看著他。
故妄便說:“猜的。”
也確實是猜的,隻不過給出提示的,是小蛇妖自己的反應罷了。
小青蛇細軟的身子又把故妄的手腕圈緊了些:“阿然同我說過,他是無劍宗的弟子,但無劍宗的人太多了,還分成不同的山峰屬派,他沒告訴我他是哪座山峰的弟子。”
故妄問他:“連是哪座峰的弟子,他都未曾告知於你嗎?”
“也許阿然講過,隻是我不記得了。”江瑭偏頭想了想,“阿然同我在一起的時候,總是講很多很多話,也會帶我去做很多事。”
故妄卻並不這麼覺得。
小蛇妖對那徐子然這般在意,對方講再多的話,都不太可能一點印象都沒有,更可況‘拜師於哪座山頭’並不是一件小事,於徐子然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小蛇妖定然不可能記不住。
但故妄並沒有把自己的想法說之於口。
他合上手中的書冊,稍作準備後便起身離開營帳,朝西山竹林緩步走去。
一路上,江瑭還在嘀嘀咕咕地說著他和徐子然的往事,故妄沒有阻攔,權當在聽民間的話本故事。
許是被關在山洞裡太久太久了,小青蛇許久未曾同人說過話,這閘口一開便有些收不住。
他直接從兩人的相遇開始,講到他對徐子然一見鐘情,也講到徐子然一開始如何如何拒絕他,卻又被他的真誠所打動,最終選擇和他在一起。
即便是一些瑣碎小事,小蛇妖都記得清清楚楚,連細節都能描述得繪聲繪色,仿佛又在腦海中經曆了一遍那年往事。
故妄隻是聽著,沒有發表任何看法和意見,時不時在小青蛇講到興頭上、隨口問他一句‘阿然是不是對我特彆好’的時候,低低地嗯一聲以作回應。
從東山到西山的路,伴隨著小蛇妖嘰嘰喳喳的嗓音,似乎都變得沒那麼漫長起來。
待故妄趕到西山竹林時,天色已然暗淡下來。
其他幾大宗門的領隊長老們已經高談闊論多時,故妄的到來打斷了他們談話。
無劍宗的三長老起身,衝故妄笑意盈盈道:“無念小友快快入座,大家已經等候你多時了!”
眾人給故妄留了個位置,但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那位置位於最邊緣處,旁邊便是一塊高大的山石。
故妄麵色不變,落座於眾人為他安排好的座位。
不知是誰輕哼了一聲:“從東山到西山竟需這麼長時間嗎?無念佛子真是好大的架子,讓我們好等啊!”
故妄淺抿一口桌上的清茶,輕聲道:“是無念的不是,來西山的路上偶遇一孤魂,為它超度費了些時間,還請各位前輩莫怪。”
此話一出,便輕飄飄地將那人帶刺的話給堵了回去。
故妄的到來並沒有為這次論道帶來任何改變,眾人依舊東談西論,互相打著捧哏,說著些在故妄看來沒有任何營養的、浪費時間的話。
他捧著小瓷杯清茶,時不時抿上兩口,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巨石旁,並未參與到眾人的話題之中,讓那一個小角落顯得格外冷靜。
袖間小蛇輕動了一下,傳音道:“超度孤魂?無念佛子,你這妄語還真是張口就來啊。”
故妄麵不改色道:“貧僧隻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罷了。”
江瑭便問:“那若是見到妖呢?”
故妄便答:“這得看那妖,說的是人話還是鬼話。”
小青蛇聽出他話語裡的第二層意思,賭氣似地用尾巴尖用力戳了戳佛修梆硬的手腕,決定短時間內不和這人說話了。
卻聽見不遠處傳來隱約的一聲:“徐子然那孩子也該來了罷,酒釀都要喝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