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江瑭衝他彎了下眼睛,又點了點頭。
許清琅也衝他笑了下,伸手正準備幫青年重新拉好被子,手腕卻突然被拉住。
江瑭把他受傷的手指拉到唇邊。
許清琅突然想起他手臂受傷時候,江瑭對他的傷口做的事,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青年柔軟的唇落在了他指腹處、微微往外滲血的牙印上,但這一次並沒有眼淚滴落下來。
他張開唇,柔軟濕潤的舌尖從唇間探出,在那小巧牙印上輕舔了一下。
手指上微微鈍痛的地方,泛起些許柔軟的癢意,隻眨眼的功夫,那道滲血的小傷口便儘數愈合,隻剩下一枚淺淺的牙印還綴在指尖不肯消退。
江瑭縮回腦袋,伸手輕碰了一下那枚牙印,看向許清琅的眸子裡帶上些歉疚,似是在自責,自己竟然沒法把牙印消除掉一樣。
許清琅回過神後收回手指,在青年柔軟的發絲間摸了一把。
“沒關係。”他說,“已經不疼了,隻是一個牙印而已,很快就能好。”
青年朝他眨了下眼睛。
窗外天空中的雲黑壓壓的一片,將本就淺淡的月色遮得幾乎看不見。
房間中,青年的呼吸聲很快便柔軟平順下來。
許清琅坐在床邊,卻並沒有立刻睡覺。
【許知陌。】他在腦海中冷聲開口,【我知道你沒睡,出來。】
許知陌的聲音懶洋洋地響起:【出來了,什麼事?】
【你又動他。】許清琅沉聲,【就這麼管不住自己的手嗎?】
【欸,你可彆冤枉我啊。】許知陌毫不在意他語氣中的警告,【我就是抓了一下他的手腕而已,他可是把我咬傷了。更何況……這次可不是我先動手的。】
他低笑一聲,【我出來的時候啊,可是看見小漂亮正直勾勾地盯著我,像是想偷偷對我、啊不對,應該是想偷偷對你做什
() 麼呢。】
【那他對我做了什麼?】許清琅冷哼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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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不欲和他多說,隻留下一句:【信不信隨你咯。】便沉入到意識深處,任許清琅怎麼呼喚,都不再有任何回應。
許清琅眸色黑沉,摘下眼鏡用力揉了揉眉心,在心底深深地歎了口氣。
*
兩天後,許清琅的船總算成功抵達了基地碼頭。
不知是不是否極泰來,在連著兩日遇到變異物種襲擊後,接下來的回程之路就變得格外順利起來。
臨近下船的功夫,許清琅翻找出一件帶著兜帽的外套,幫江瑭穿上了。
“下船的時候,記得把帽子戴起來。”許清琅說,“進入基地的時候會有例行檢查,你就跟在我身邊,不用害怕,知道了嗎?”
江瑭點點頭,乖乖帶上了兜帽。
黑色的兜帽寬而大,戴上之後幾乎連他自己的視線也一並遮擋了去,那張精致卻蒼白的麵容也同樣被兜帽遮去的大半,隻在外露出一張尖瘦小巧的下巴。
許清琅隔著兜帽,揉了一把江瑭的腦袋。
不是青年見不得人,而是他長得實在太漂亮了,這在末日基地中並非什麼好事。
許清琅的科研隊雖說沒能得到基地的大力支持,但他本人實力不俗,基地中並沒有多少人敢將主意打在他的頭上。
他自詡護住一個江瑭是沒問題的,但許清琅很清楚,他總有外出的時候,沒辦法時時刻刻跟在江瑭身邊保護他,因此在青年能熟練掌控自己的力量之前,低調一些終究是好的。
更何況……
雖然連檢測儀器都在說,江瑭無論外貌還是內裡都是人類,但許清琅的直覺依舊告訴他,江瑭可能不是人。
許清琅垂了下眸子,抬手幫江瑭扯了下翹起的鬥篷,輕聲說:“走吧。”
基地一側靠海,為了抵擋海中時不時上岸的變異種,碼頭處建立起了三層防護高牆,將基地和海邊徹底阻隔了開。
海上危險,平日裡敢出海的人並不多,因此進出碼頭的人也極少,一眼望去隻有零星幾人正在排隊進基地。
入口處站著幾名守衛,檢測員正拿著特殊的檢測儀器,檢查著進入基地的每一個人。
許清琅走在隊伍的最前方,江瑭戴著兜帽跟在他身後,鬥篷下探出的手緊緊攥著身前人的袖口。
許清琅出海的頻率倒是不低,因此已經和入口處的守衛們混熟了,見回來的是許清琅的科研隊,守衛甚至主動打了個招呼。
“許教授回來了啊!”守衛笑著問,“這次出海還順利嗎?”
許清琅麵上也掛起溫和卻略帶疏離的笑容,他說:“嗯,還算順利。”
他一邊說著一邊伸出手。
檢測員正準備將手中儀器按在許清琅的手指上時,對方的胳膊卻驟然一晃,不受控製地低垂下去。
檢測員眉頭一皺:“許教授?”
() “抱歉,等我一下。”
許清琅抬手輕揮了一下,衝後麵的隊員說,“你們先去檢測。”
他說完,沒去理會檢測員略帶狐疑的視線,轉身輕輕握住身後人的手腕。
剛剛就是因為身後青年用力扯住他的衣袖,這才讓他的手避開了檢測儀器。
青年微微低著頭,許清琅隻能看見他寬大兜帽下嘴唇緊抿,呼吸也比正常情況下變得急促了些,像是在害怕著什麼一樣。
這樣的狀況,似乎和青年在麵對注射器以及檢測艙是有些像。
許清琅心裡有了數,輕聲問:“你是在害怕他手裡的檢測儀器嗎?”
江瑭點頭,寬大的帽簷晃出黑色的柔軟弧度。
“不用怕。”許清琅說,指了指前方的隊員們,“那隻是檢測身體用的儀器,每個人進基地都會用上。你看,他們也用了,但都沒有出現任何問題,也不會覺得不舒服。”
但帽簷下方的唇依舊緊抿著,顯得有些不安。
許清琅想了想問:“那如果是我給你做的話,你會好一點嗎?”
片刻後,兜帽青年點了下頭。
許清琅心下微鬆,正好前方的隊員已經檢測結束,輪到了他們。
這一次,許清琅抬起手的時候,另一隻手一直握著青年細瘦的手腕。
他的檢測自然沒有任何問題,輪到江瑭的時候,許清琅卻突然壓低聲音,對檢測員說:“可以讓我來給他檢查嗎?”
檢測員眉頭輕蹙:“許教授,這不符合規矩。”
“實不相瞞,他在野外受了些刺激,很多事都不記得了。”許清琅低聲解釋,“看到陌生人和陌生的東西會害怕,你放心,你看著我們做檢測,我不會做小動作。”
檢測員看了一眼江瑭緊攥著許清琅衣角的手,猶豫片刻後,壓低聲音說:“行,那許教授你快點。”
許清琅道了聲謝,接過儀器迅速幫江瑭做好了檢測。
眾人的檢測都沒有問題,守衛們自然放他們進入了基地。
“看吧,是不是沒有事?”許清琅晃了晃胳膊,聲音輕柔得不可思議。
青年的手依舊抓著他的衣袖,胳膊便也跟著晃了晃。
江瑭抬頭看了他一眼,往他身邊湊近了些,一直緊抿的唇總算翹起一絲細微的弧度。
許清琅科研所的位置在基地非常偏僻的地方,但離碼頭並不遠,步行隻需要不到十分鐘。
雖然平時出入基地很方便,但這個位置其實是基地最危險的位置之一。
萬一有變異物種突破重圍來襲,科研所必然是首當其衝的那一個。
“喲,這不是許教授嗎?”一旁傳來一道戲謔的聲音,絲毫沒有掩飾語氣裡的挑釁,“出海這麼多天還能毫發無損的回來,不愧是許教授啊。”
這道聲音傳來的那一瞬間,江瑭幾乎立刻就辨認出來,此人是曾經將原主抓去做實驗的科研所的研究員之一,也是當初背叛了許清琅的那位好友。
眾人
的注意力都在這突然傳來的聲音上,沒有人注意到,戴著兜帽的青年頭垂得更低了些,帽簷下方的唇幾乎抿成一條直線,被兜帽遮掩得看不真切的麵孔上,似乎閃過一抹似恨似怒的神色。
唯獨一直縮在許清琅腦海深處,卻一直關注著外界、尤其是江瑭的情況的許知陌看見了他的表情。
許知陌覺得這一幕很有趣,卻什麼也沒說,隻是在許清琅的腦海中意味不明的‘哇哦’了一聲。
許清琅表情變都沒變一下,倒是走在他身後的幾個隊員向來人看去。
其中一個隊員顯得極為憤怒:“陳謙華,你不要太過分!”
“什麼太過分?”
陳謙華同樣一身白大褂,晃晃悠悠地走到許清琅身前,“我隻是出於好心,問候一下昔日好友的近況而已,怎麼就過分了?”
那隊員怒道:“你——”
許清琅卻一抬手,示意他不要再說了。
“多謝陳教授的關心。”許清琅語氣平緩,“想必你也看見了,我們剛出海歸來,滿身疲憊,隻想早點回基地休息,就不和陳教授多聊了。”
他衝陳謙華輕輕一點頭,“陳教授,告辭。”
說完,許清琅便拉著江瑭,想要繞過堵在前方的陳謙華繼續前行。
卻聽見陳謙華輕嗤一聲:“大白天的,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不會是藏著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吧?”
陳謙華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江瑭,話音未落,他便猛地上前一步,抬手想要掀開江瑭頭上的兜帽。
江瑭慌亂躲到了許清琅身後,許清琅也上前一步,擋在了他和陳謙華之間,緊握住陳謙華的胳膊。
許清琅的力氣很大,陳謙華吃痛地叫了一聲:“放開我!”
“陳教授。”許清琅嗓音微沉,“基地裡應當沒有‘白天不許帶兜帽’這一規定吧?”
陳謙華卻反常地沒有說話。
許清琅不欲再和他多做糾纏,猛地甩開了陳謙華的胳膊,趁著對方似乎還在愣神的功夫,帶著江瑭和其他隊員們迅速遠離。
待許清琅等人走遠後,陳謙華卻依舊站在原地,目光震驚又懷疑地盯著眾人的背影,尤其是跟在許清琅身後的、那個奇怪的兜帽人身上。
剛剛的交手中,他雖沒能摘下青年臉上的兜帽,但兜帽柔軟布料晃動的時候,有那麼一瞬間,陳謙華在寬大帽簷下方,窺見了青年的麵容。
雖然發色和眸色並不相同,但那精致蒼白的麵容、完美到仿佛上天饋贈的五官輪廓……
和被他們抓到科研所、研究了近一年,卻在前陣子被人逃出去的那位海妖塞壬,幾乎長得一模一樣。
但和海妖塞壬不同的是,那位兜帽青年顯然長著一雙屬於人類的雙腿,而並非是海妖那條銀藍色的漂亮魚尾。
陳謙華表情驚疑不定。
片刻後,待許清琅等人的背影也再看不見後,陳謙華沉下眸子,轉身搭上了回自己科研所的車。
*
陳謙
華並沒有追上來,這讓許清琅的隊員們顯得有些驚訝。
“他竟然沒有追上來。”
一隊員說,“若是以前,他怕是會一直追到咱們研究所門口才停下。”
另一位隊員附和:“就是啊,從來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人。”
“行了。”許清琅製止住他們的交流,“人沒追上來不是好事嗎?”
那隊員嘀咕道:“這倒是,隻希望他能就此作罷,以後彆在盯著我們不放了。”
許清琅沒有回應他這句話。
青年依舊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邊,衣袖被牽扯的感覺非常明顯,許清琅手指微動,反手握住了青年的手腕。
“他剛剛有沒有碰到你?”許清琅輕聲問。
江瑭搖了搖頭,抬頭從帽簷下方看向許清琅,衝他抿唇笑了下,示意自己沒事。
許清琅收緊手指,也衝江瑭勾了下唇。
回到科研所時,時間已經不早了。
許清琅這次外出時,幾乎帶上了自己一半的人手,因此在基地留守的人並不多,整個研究所都顯得很是冷清。
所裡的人已經提前收到了他們回歸的消息,也得知許清琅從外麵帶了個人回來,便聽從他的吩咐,提前為江瑭收拾出了一間房間。
許清琅領著江瑭去了他的房間:“如果累了,可以先休息。”他說,“我還有事要做,等會才會回來休息。”
江瑭抓著他的衣袖,雙手在身前比劃了片刻,發現似乎比劃不明白自己的意思,便有些低落的垂下頭。
許清琅卻依舊看懂了他的意思:“你是想問我什麼時候回來嗎?”
江瑭眼睛一亮,點頭。
許清琅想了想,誠懇道:“我也不確定,剛出海回基地,有許多需要處理的事情,你不用特意等我。”
聞言,青年似是有些失落,精致柔和的眉眼都耷拉了幾分,但很快便又揚起唇角,衝他笑了下。
許清琅心下微軟,抬手揉了一把青年手感極好的長發,這才轉身離去。
距離他們離開基地,已經有近十天的時光。
留守基地的隊員們在此期間,有條不紊地進行著之前的實驗,卻依舊沒能找出任何突破口。
許清琅並不覺得意外或失望。
他吩咐人安置好帶回來的樣本材料,又叮囑了隊員們一些注意事項,天色便已經徹底暗了下來。
等他安排好一切,時間早已來到了深夜。
“教授,您先回去休息吧,剩下的交給我們來辦就好了。”一名留守基地的隊員說,“我聽他們說,您在海上幾乎沒睡過好覺,您可千萬彆把身體熬壞了。”
許清琅點點頭:“好,有什麼事就去我房間找我。”
叮囑完後,他這才離開了工作室。
許清琅取下眼鏡,按揉著泛著微微酸痛的鼻梁,垂下的眼睫掩住了眼底一閃而逝的疲色。
時間太晚了,江瑭肯定早就已經睡了。
許清琅便沒去江
瑭的房間看他,而是徑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直到身後房門關上,許清琅一直挺直的背脊才微微放鬆下來,他指著眼睛靠門站了一會,去房間裡的浴室洗了個澡。
溫熱的水衝淡了他身上的疲憊,卻無法衝淡他那仿佛從腦海深處傳來的脹痛感。
頭痛症似乎真的變得愈發嚴重了。
許清琅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緩了許久才穿上睡衣,推開了浴室的門。
隻一瞬間,他便察覺到了不對的地方。
房間裡有人。
許清琅鏡片後的眸光一厲,視線迅速在房間中掃視了一圈,卻沒有發現任何人的身影。
但他相信自己的直覺不會錯。
許清琅推了下眼鏡,裝作並沒有發現異常的樣子,繼續往床邊走去,身體卻一直緊繃防備著。
直到靠近床邊後,他才猛然發現——
他的床被人霸占了。
那人不僅睡在他的床上,還扯散了他的被子蓋上了,整個人都縮在被子裡,把被子頂起了一個碩大的鼓包。
許清琅心頭一跳,心臟驟然懸在半空中。
他壓低腳步靠近床邊,隨即猛地伸手拉住被角,把一整床被子都掀了起來。
同被子一同飄揚而起的,還有幾縷柔順的長發。
許清琅呼吸一窒,在看清被子下的人影之後,懸起的心臟瞬間落回原地。
是江瑭。
許清琅聽見腦海裡傳來一聲低笑。
【哇哦。】許知陌驚奇又玩味道,【你看看他,真是好主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