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隻是個小娃娃,自己與他計較個什麼勁兒?
她臉上浮現笑來,清脆道:“五阿哥說的這叫什麼話?奴才喜歡您都來不及,怎麼會與您生氣?”
弘晝驚喜的發現,自己這一哭好像比想象中更有用,年側福晉覺得自己是喜歡她才會如此的。
弘晝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到了中午要午歇的時候,他磨磨蹭蹭賴在年側福晉屋子不肯走。
瓜爾佳嬤嬤在一旁道:“五阿哥,你該回去睡覺了,如今夏日天氣熱,若是不睡覺,下午沒精神的。”
年側福晉也跟著道:“是啊,等著你醒來之後再來找我玩好不好?待會兒我陪著你玩翻繩。”
弘晝麵上露出幾分遲疑來:“可我就想在這裡睡覺。”
他又添了一句:“我想在這裡和年額娘一起。”
說著,他拍了拍炕上道:“我就在這裡睡,這裡軟綿綿的,睡得也很舒服。”
瓜爾佳嬤嬤正色開口:“五阿哥,使不得,你在這兒睡午覺,年側福晉怎麼歇息?乖,跟奴才回去,待會兒再過來玩……”
她正說著話,年側福晉就揚聲打斷道:“嬤嬤,不礙事兒的,就叫弘晝在這裡睡吧。”
年側福晉雖敬重瓜爾佳嬤嬤,但在她心裡,自己才是主子,瓜爾佳嬤嬤就算身份不尋常,卻也是奴才。
瓜爾佳嬤嬤不好再多言。
弘晝便厚著臉皮賴在這裡和年側福晉玩翻繩,玩著玩著,他就打起哈欠來。
等著年側福晉喝了兩口茶的功夫,就見弘晝已經倒在炕上睡了起來,她低聲吩咐吉祥道:“屋子裡放著冰,有些涼,給弘晝拿床薄毯子來。”
很快,弘晝就感受到有毯子輕輕蓋到自己身上。
弘晝頭埋在軟枕裡頭,免得自己睫毛一抖一抖的叫人看出端倪來。
他等啊等,等啊等,都快等到睡著了,這才聽到錦瑟的聲音:“主子,東西拿到了。”
說著,她更是壓低聲音道:“怎麼五阿哥在這兒?”
年側福晉就坐在炕上,靜靜看著熟睡中的弘晝,她從小就喜歡孩子,自伺候四爺後,一直想有個孩子,可天不遂人願,她恐怕這輩子都當不了母親。
先前她將弘晝接到身邊養著存的是引子一說,可養著養著,有的時候她會下意識將弘晝當成自己的孩子。
她實在太想要個孩子了:“他困了,我便要他在這兒歇著。”
“這次你見到哥哥了?他可把東西給你了?”
錦瑟遲疑著沒有說話,眼神落在弘晝麵上。
年側福晉知道她向來謹慎,這是害怕弘晝知道這事兒,可她已將弘晝當成自己的孩子,隻低聲道:“怎麼,你這是對弘晝不放心?”
錦瑟輕聲道:“奴才不敢欺瞞主子,奴才的確是對五阿哥不放心,五阿哥才來您身邊十來日,小心些總是沒錯的。”
這年側福晉雖是家中女兒,卻從小得年遐嶺與年夫人疼愛,就連她那幾個哥哥對她也是視若珍寶,就養成了她驕縱衝動且不諳世事的性子。
也因如此,在年側福晉嫁給四爺之前,年夫人對錦瑟是千叮嚀萬囑咐,要她關鍵時候好好規勸年側福晉看。
年側福晉笑了笑道:“你這話雖說的沒錯,但弘晝如今才幾歲?就值得咱們這般小心,我瞧著你不如吉祥喜歡他,雖日日也會與他說話與他笑,可心裡一直也是提防他的,來日,若他真的養在我身邊,你還要一直防著他?”
錦瑟連忙開口:“主子,您遲早會有自己親生兒子的……”
“如今還說這些做什麼?”年側福晉苦笑一聲,語氣中已有了無所謂的淡然:“這麼長時間門以來,我不知道看了多少大夫,不知道喝了多少藥,渾身上下都帶著藥味兒,可肚子一直不見動靜。”
“如今我也想明白了,萬事不可強求,一切自有天意。”
“若耿氏沒了,弘晝打小養在我身邊,不是和親生的孩子一樣?”
錦瑟聽她如此說,不好再勸,隻能小聲道:“奴才將您的信兒已送給二爺,二爺也將東西叫奴才帶了回來,二爺說了,這藥耿格格再用上最後一包,就算大羅神仙都救不了她,奴才待會兒就將東西給鬆佳姨娘送去。”
錦瑟辦事,一向不需要年側福晉擔心,她點點頭道:“你與鬆佳姨娘說清楚,事成之後我定忘不了她的功勞苦勞,她兄長的官職我自會幫我二哥自會幫忙安排好的。”
錦瑟應了聲是。
正在炕上裝睡的弘晝小拳頭握的緊緊的,若非他將頭埋在軟枕下,隻怕就會露出破綻來。
他氣的不行。
他就知道,曆史上的耿格格長壽的很,怎麼會無緣無故生病?
隻是,這事兒怎麼會與鬆佳姨娘有關係?
弘晝很是不解。
提起這位鬆佳姨娘,他印象並不深,王府中的一眾女眷,除去李側福晉喜歡上蹦下跳,其餘的人都安分守己,就連年側福晉也是當初剛進王府時驕縱過一陣,被四爺雪天罰跪半日落下病根後,也老實起來。
這位鬆佳姨娘就更不必說,她是滿人出身,從前家族在太宗皇帝在位時也曾顯赫過一陣,之後是一代不如一代,以至於她連個格格身份都沒混上。
再加上她模樣隻算中上,是當初四爺剛封親王時德妃娘娘賜下來的,就更不得四爺喜歡,這麼些年來在王府中就像隱形人似的。
弘晝決定從鬆佳姨娘那邊下手。
他又裝睡了會,聽到外頭廊下傳來陳福的聲音,便適時揉了揉眼睛醒過來。
他睜眼一看,隻見吉祥提著小籃子喜氣洋洋走了進來,小籃子裡裝的是一顆顆如玉石般晶瑩剔透的葡萄,一顆顆隻有花生米大小,像珍珠似的,青中泛黃,瞧著就很甜。
年側福晉笑看著他,道:“可是陳福把你吵醒了?快起來吃葡萄,你阿瑪差人送了葡萄過來,說是西域那邊快馬加鞭送過來的,瞧著就很甜。”
弘晝已見怪不怪。
從前他瞧著四爺對耿格格或鈕祜祿格格總是淡淡的,想著四爺是粗心的直男,可如今到了年側福晉這兒,他這才發現,甭管什麼直男不直男,碰上了心愛之人,直男也能變暖男,也難怪李側福晉從前掐著與年側福晉打擂台,若換成他是李側福晉,他心裡也不痛快。
丫鬟已將葡萄洗好端了上來。
年側福晉喂弘晝吃了一顆,“好吃嗎?”
弘晝點點頭,“好吃。”
同樣的,他往年側福晉嘴裡也塞了一顆:“年額娘也吃。”
年側福晉臉上笑開了花。
弘晝心裡卻不大痛快,想著耿格格被年側福晉所害,自己卻在這裡以身侍敵,像什麼話?
他化憤怒為食欲,下五除二將一盤葡萄吃的乾乾淨淨,奶聲奶氣道:“好吃。”
年側福晉差人又給他洗了一盤子:“你若喜歡,就多吃些。”
弘晝看著這盤子葡萄直打嗝兒,搖搖頭道:“年額娘,我吃不下了。”
他拍拍自己鼓囊囊的肚子:“好飽。”
年側福晉笑著道:“還真是葡萄吃多了,得消消食才行,不如你先去找弘曆玩玩,待會兒我叫小廚房給你做你愛吃的東坡肉好不好?”
弘晝點頭稱好,就從炕上蹦了下去。
他並沒有去找弘晝玩,而是先回了緩福軒一趟,這十多日裡,他每天都要回緩福軒看看耿格格的。
耿格格是精神一日不如一日,昨日弘晝前去看她時她雖昏昏沉沉的,但還能強打起精神與弘晝說幾句話。
可弘晝今日過來,耿格格就躺在床上昏睡不醒,他連喊耿格格好幾聲,耿格格卻是半點反應都沒有。
一旁的常嬤嬤眼眶是又紅又腫,卻還是勸慰弘晝彆擔心耿格格。
常嬤嬤不免想到耿格格昨日清醒時說的話:“……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怕是時日無多,可我放心不下弘晝,年側福晉如今對他雖好,可誰也不能保證年側福晉會一直對他好,年側福晉時常請大夫喝藥的,難保不會有自己的孩子,若真到了那一日,弘晝的日子就難了。”
“她並非生母,弘晝頑劣一次兩次她受的住,可次次如此,她怎還會像如今這樣?嬤嬤,我,我不想死啊!我還沒看到我的弘晝長大成人,娶妻生子了!”
這話,常嬤嬤是不會與弘晝說的。
但弘晝從她們的神態中卻也猜出一二,覺得自己得抓緊時間門才是,不然來日就算耿格格真的病好了,落下病根就糟了。
弘晝去找了小豆子。
小豆子將橘子照顧的極好,一見弘晝過來就抱著橘子給他看:“主子您看,橘子這幾日又長胖了,就是您不他,想必是他想您的緣故,時常叫喚,您一過來,它就不叫了。”
當下弘晝也顧不上橘子,隻吩咐小豆子去打聽打聽鬆佳姨娘有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小豆子辦事兒的確靠譜,到了傍晚就假借橘子想念弘晝的由頭去找他了。
到了無人之地,小豆子這才低聲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都道了出來。
原來打從前些日子開始,鬆佳姨娘身邊一個叫春梅的丫鬟無意間門發現自己與耿格格身邊的慎兒是同鄉,有道是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在陌生地方老鄉見麵總是倍感親切,一來二去的,兩人來往就漸漸多了起來。
慎兒是耿格格身邊的二等丫鬟,管著耿格格的衣裳胭脂這些東西。
弘晝心裡已有了猜測,他人小,鼻子靈,有幾次都在耿格格被褥上聞到了淡淡的香氣,但他並沒有多想,隻以為是藥味,如今想來,隻怕這被褥和衣裳上被人下了不乾淨的東西。
耿格格纏綿病榻,整日與這些東西相伴,病能好才怪。
弘晝心裡不是個滋味。
耿格格身邊的丫鬟並不多,除去常嬤嬤與梅兒、杏兒,還有另外兩個丫鬟與一個太監,這就是她身邊所有的奴仆。
慎兒就是其中一個丫鬟。
這些人打從耿格格進王府後就一直耿格格身邊伺候,不說忠心耿耿,卻也是儘職儘責。
弘晝心裡有了打算。
翌日一早,他再次去探望了耿格格,耿格格精神依舊不好,麵容枯槁,可看到弘晝時卻強撐著笑容:“……怎麼這麼早就來了?外頭是不是很熱?我看你臉上都是汗,如今天氣熱,不必每日都過來的。”
弘晝脆生生道:“不,我就要每日過來。”
說著,他更是緊緊抱著耿格格的胳膊:“我想念額娘,我也知道額娘想念我。”
耿格格直笑。
弘晝看著她的眼睛笑道:“那額娘想不想我嘛?”
“額娘自然是想你的。”耿格格拿帕子替他擦去額上的汗珠都已有些費力,她日日夜夜都在想念弘晝,想他吃了沒,睡了沒,在做什麼,有沒有惹年側福晉生氣:“可額娘更怕你累。”
弘晝搖搖頭,奶聲奶氣道:“隻要看到額娘,我就不累。”
母子兩人正親親熱熱說著話,梅兒就端著藥進來了:“格格,該喝藥了。”
耿格格想多與弘晝說會話,正打算接過白瓷碗一飲而儘時,弘晝就巴巴伸出胳膊道:“額娘,額娘,我要喂您喝藥!”
耿格格笑道:“你還小,這藥燙得很,你端不穩的……”
弘晝卻是再次耍賴起來:“不,我就要。”
旁人看到這一幕隻覺得弘晝不懂事,但耿格格卻倍覺欣慰,自她生病以來,弘晝越來越懂事,懂事的都不像從前的那個孩子了,當即她笑了笑道:“好,你給額娘喂藥,不過要小心燙。”
弘晝小心翼翼接過白瓷碗,給耿格格喂了幾勺藥,卻是手一抖,大半碗藥都灑了。
耿格格連忙檢查弘晝有沒有燙著,瞧見弘晝沒事後,這才吩咐梅兒將褥子被子換一下。
殊不知,這一切都在弘晝的計劃中。
如圖管著耿格格衣裳褥子的慎兒正被小豆子拉去照顧橘子了,不得抽身,常嬤嬤差杏兒去找慎兒,果然沒找到人,麵上不由浮現幾分怒氣來:“這丫頭,跑哪兒去了?”
常嬤嬤卻也沒有叫耿格格一直等著的道理,便打開櫃子隨便拿了床尚未重新洗過曬過的褥子出來,說等著慎兒回來再換新的。
耿格格身子虧空的厲害,縱然換褥子不需她動手,可上床下床也要耗費她不少精力,如此上床下床忙活一通,她也是累的氣喘籲籲,直擺手道:“不必折騰了。”
弘晝見今日目標已經完成,放心不少。
但慎兒尚在,這法子卻是治標不治本。
好在他已經有了主意。
沒過兩日,緩福軒就發生了一件事,小豆子丟東西了。
按理說他一個奴才,渾身上下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可架不住他向來得弘晝喜歡,弘晝看他照顧橘子有功,前幾日分了一隻琉璃做的小牛給他玩玩。
這一套琉璃娃娃乃是年側福晉送給弘晝的,是一整套十二生肖的琉璃娃娃,雖不算十分貴重,卻是舶來品,就連紫禁城中都很少能見到這般精細有趣的東西。
小豆子哭哭啼啼去找常嬤嬤。
常嬤嬤因耿格格的病心裡煩悶得很,原是不想理會這事兒的,但好巧不巧,這事兒叫弘晝知道了,他一聽說常嬤嬤說算了,當即就嚎啕大哭起來:“不行,不行,這是我最喜歡的小牛,嬤嬤,你去幫我找回來。”
“嗚嗚嗚,我的小牛,你到底在哪裡?我好想你!你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還在等著你回家了!”
先前常嬤嬤可沒看出來弘晝有多寶貝這些玩具,可每每玩具一丟,就全成了他的寶貝。
但常嬤嬤也沒辦法,隻能硬著頭皮道:“好,好,奴才給您找。”
她當即就吩咐梅兒一夥子人去找。
梅兒率先找了小豆子的屋子,還以為小豆子不小心將那琉璃牛掉在了哪裡,畢竟這麼些年緩福軒還沒有過丟東西的先例。
隻是她們找來找去,將小豆子與小瓶子的屋子都翻遍了,也沒找到琉璃牛。
梅兒等人又隻能去搜彆的屋子,隻是她們還沒搜幾間門屋子,就在慎兒的屋子裡找到了那頭琉璃牛。
慎兒被提溜到耿格格跟前的時候滿臉是淚,連連道:“格格恕罪,這事兒不是奴才做的,奴才跟在您身邊這麼幾年,哪裡敢做這樣的事兒?”
隻是她這話音剛落下,常嬤嬤就一巴掌打在她臉上,更是厲聲道:“嗬,不是你做的?不是你做的還能是誰做的?難道這東西還能長腳跑到你屋子裡去不成?”
“好,就算這東西能長腳跑到你屋子裡去,那你倒是與我說說這些銀錠子是怎麼回事?你一個月月錢沒幾個子兒,每個月的銀子都捎回家去了,這些銀子不是你偷來的還能是哪兒來的?”
她越說越惱火,想著定是慎兒手腳不乾淨,偷摸了院子裡的東西拿出去賣了才得了這些銀子。
坐在床邊的弘晝掃了一旁的小豆子一眼,忍不住在心裡替小豆子比了個大拇哥兒。
這琉璃牛是他要小豆子塞到慎兒房中去的,對付什麼樣的人就要用什麼樣的方法,若不然,他怎麼能將慎兒趕出緩福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