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側福晉見弘晝看著小貓木雕愣神, 以為弘晝是喜歡這個木雕,將木雕拿起來放在他眼前道:“弘晝喜歡嗎?”
弘晝點頭道:“喜歡。”
“這是我為你準備的。”年側福晉蹲下來,將木雕放於他的手心, 含笑道:“我知道你身邊有隻小貓兒叫橘子,你很喜歡它是不是?這木雕像不像橘子?對了,今日你怎麼沒將橘子一起帶過來?”
弘晝很少在年側福晉麵上看到如此溫柔的神色, 想想也是,年側福晉這般神色也隻能四爺能看到,對耿格格等人, 甚至對上福晉,她都是一副淡然不在意的模樣。
弘晝奶聲奶氣道:“我知道年額娘身體不好, 怕橘子過來吵的您不能好好休息……”
年側福晉臉上的笑意更甚:“弘晝真是個好孩子。”
接著,兩人就去用早飯。
弘晝再次領略到了年側福晉的得寵與財大氣粗, 桌上擺著的吃食無一不精致, 晶瑩剔透的水晶蝦餃、酥脆噴香的茴香小油條、軟糯香甜的五黑燕麥粥、碼的整整齊齊的鵪鶉蛋……零零散散擺了大半張桌子, 所有吃食都用溫潤如玉的白釉盤子裝著,佐粥用的牛肉醬與跳水菜用的則是巴掌大小的蜜褐色瓷碟, 且不說味道如何, 光是看到這樣的情形都覺得胃口大開。
年側福晉親自為弘晝盛了碗燕麥粥,柔聲道:“小孩子就該多吃粗糧才是, 這是我小時候最愛吃的的粥, 你也嘗嘗看。”
年側福晉舉手投足間門有種清冷且帶著幾分溫柔的氣質,隨著她起身、坐下, 她耳朵上水頭極好的玉墜子一晃一晃的。
弘晝看著這玉墜子,估摸著也是價值不菲。
年側福晉扭頭看向他:“你看著我做什麼?怎麼不吃?”
弘晝咧嘴笑了笑:“我看年額娘好看。”
這話他沒有說錯。
王府中若論貌美,耿格格當之無愧,可若論氣質, 那就是年側福晉拔得頭籌,很多時候,氣質比美貌更難得。
誰都喜歡聽好話,年側福晉也不例外,她嘴角微微翹起道:“難道我比你額娘還好看?”
想當年耿格格進王府時,李側福晉一個月瘦了七八斤。
弘晝默默在心裡說了句在我心裡額娘永遠最美,繼而彩虹屁就吹了起來:“額娘好看,年額娘也好看,您說話好聽,做事也好看,反正您就是好看……”
年側福晉臉上笑意更甚。
錦瑟也道:“是啊,主子您氣質出挑,彆說雍親王府,京城上下又能有幾人比過您去?”
說著,她更是道:“從前奴才說這話,您總是不信,如今連五阿哥也這樣說,您可該信了?小孩子可是不會撒謊的。”
弘晝連聲道:“對啊!”
這等話,從小到大年側福晉聽得多了,早已是見怪不怪,當即就招呼著弘晝用早飯起來。
弘晝率先塞了個水晶蝦餃在嘴裡,蝦肉細嫩肥美,一口咬下去似還有汁水在嘴裡縈繞,細細品嘗一二,裡頭好似還加了蟹黃,故而才會如此鮮香……這等好東西,他在緩福軒可吃不到。
美食當前,他仍記得自己的使命,給年側福晉也夾了個水晶蝦餃,含糊不清道:“好吃,年額娘也吃。”
說著,他更是正色道:“年額娘,您太瘦了,太瘦了身子不好,得像我一樣,吃的胖胖的身體才好。”
他不光給年側福晉夾了蝦餃,像醬肉包啊,茴香小油條啊,鵪鶉蛋之類的,但凡他目光所及都不忘給年側福晉招呼起來。
到了最後,年側福晉碗裡堆的是滿滿當當,她食欲一向不好,吃什麼都覺得沒胃口,可如今瞧著弘晝吃的香甜,連帶了早飯也多用了些。
接下來一整日,弘晝都陪在了年側福晉身邊,一會陪著年側福晉畫畫看看,一會陪著年側福晉散步,一會又陪著年側福晉品茗……他是跳脫的性子,一整日下來坐的屁股下像長了釘子似的難受,可卻還是強迫自己繼續討好年側福晉。
為了額娘,拚了!
隻有討得年側福晉的喜歡,叫年側福晉等人放鬆警惕,他才能早日查出真相。
等著傍晚時分,四爺一過來就正好弘晝正坐在年側福晉身邊陪她煮茶,弘晝手上舉著茶盅裝模作樣聞著,最後是煞有其事點點頭:“好香。”
四爺心裡有些發堵。
知子莫若父,四爺知道弘晝是個什麼德行,這小崽子最愛喝的就是甜甜的蜜水,有一日弘晝上火了,耿格格不過要喂他喝點涼茶,他都還不樂意,如今竟肯坐在這裡陪年側福晉煮茶品茗?
小孩子雖小,卻什麼都知道,定是弘晝知道自己寄人籬下,所以才這般乖覺懂事。
這一瞬間門,四爺隻懷念起從前那個胡鬨頑劣的弘晝來。
隨著錦瑟等人請安,弘晝也發現了四爺,他規規矩矩上前請安:“阿瑪。”
四爺心裡一酸,這孩子就連請安都比平日鄭重了許多,頗有幾分弘曆的影子。
弘晝可猜不到四爺戲會這樣多,畢竟他在年側福晉身邊主打的就是一個乖覺的人設,若是和往日一樣跳脫,萬一叫年側福晉猜到他是裝的怎麼辦?
做戲嘛,自然要做的像一點。
四爺難得摸了摸他光禿禿的小腦門,道:“弘晝,你今日都做了些什麼?在這裡可還習慣?”
弘晝小身子坐的直直的,正色道:“阿瑪,我覺得年額娘這裡很好,今日我陪著年額娘散步,賞花,畫畫了,年額娘還說明日要教我寫字和畫畫。”
四爺愣了愣,道:“那你想要學寫字和畫畫嗎?”
弘晝竭力使自己的眼神看起來更真誠些,重重點了點頭:“我想。”
“真的想嗎?”四爺看向他道:“先前你額娘要教你認字,你躲在花園不肯回去,如今怎麼肯學寫字畫畫了?”
弘晝隻覺得四爺太討厭了,照他這樣問下去,自己的人設就該立不住了。
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實力演技派·弘晝看了眼一旁給四爺剝葡萄的四爺,臉上露出幾分歡喜之色來:“因為我覺得年額娘好厲害,年額娘長得好看,寫字好看,畫畫也好看……”
年側福晉臉上再現笑容。
雖說這等話她從小到大聽得多了,但今日弘晝對她的誇讚卻比今年一整年聽到的誇讚還要多,偏偏這小孩長得可愛,眼裡更是一片真誠,叫她如何不高興?
四爺沒有接話。
很快,弘晝發現隨著四爺加入他們的品茗隊伍,年側福晉頓時就將重心轉移到了四爺身上,更要命的是錦瑟湊上前道:“五阿哥,今日您陪了主子一整天,不如出去轉一轉?小孩子老是坐在屋子裡不好的。”
對錦瑟等人來說,弘晝再好,也及不上年側福晉的親生孩子,隻有年側福晉與四爺琴瑟和鳴,才有早日生子的可能。
弘晝也不是那麼沒眼力見的人,點點頭道:“好,那我去找哥哥玩。”
他邁著小短腿哼哧哼哧就跑了出去。
四爺卻是看著他的背影微微愣神,一直到年側福晉將煮好的金駿眉端到他麵前,他這才回過神來。
年側福晉含笑道:“王爺在看什麼?”
四爺這才收回目光,接了茶盅道:“沒什麼,就是覺得弘晝這孩子好像一瞬間門長大了。”
他笑了笑:“先前他在緩福軒時不是這樣子的。”
弘晝早已聲名遠揚,年側福晉自也知道他的德行,如今輕聲道:“妾身雖沒當過額娘,卻也聽人說過的,小孩子到了陌生的環境會變得聽話懂事些,想必如今是初來妾身這裡,因不習慣才會如此。”
雍親王府中,最了解四爺的莫過於年側福晉,她看著四爺,正色道:“從前您時常在妾身跟前提起弘晝,說他頑皮鬨騰,可妾身卻十分喜歡他。”
“您放心,妾身定會好好對他的。”
四爺也是了解年側福晉的,知道她既說這話就不會食言,握住她的手道:“若是我不信你,就不會答應這些日子將弘晝養在你這兒。”
年側福晉麵上露出幾分笑意。
想了想,她明知有些話此時說不合適,可她還是按捺不住開口道:“王爺,耿格格這病來的蹊蹺,大夫看過,太醫也看過,可她的病卻一直不見好,若是有個萬一……您能不能答應就將弘晝養在妾身身邊?”
四爺並未直麵這個問題,隻道:“她不會有事的。”
不說看在耿格格聽話懂事的份上,就算看在弘晝的份上,他也不會叫弘晝小小年紀就沒了額娘。
另一邊的弘晝剛出了年側福晉的院子,重新做回自己,隻覺得渾身輕鬆,更覺得當個乖孩子可真累。
他先跑回去看了耿格格,耿格格提心吊膽了一整日,瞧見他安然無事,懸著的一顆心才放了下來,再瞧見他吃的鼓鼓的小肚子後,臉上更是露出幾分笑容來。
他怕打擾耿格格休息,陪著耿格格坐了一刻鐘,見耿格格昏昏欲睡這才離開。
他繼而跑去找弘曆玩了。
此時本該背書的弘曆見著他過來,當即放下書本要陪他玩,更是道:“弟弟,額娘說了,要我陪你一起玩了。”
鈕祜祿格格雖不是什麼心地至善之人,可同為母親,她也是心疼弘晝的。
弘晝與弘曆手牽手跑出了院子。
隻是跑著跑著,弘曆卻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停下看著弘晝,道:“弟弟,我聽額娘說你本該和我一起住的,怎麼偏偏要去年額娘院子?我聽額娘說,這是你自己選的,難道你不想和我住在一起嗎?”
弘晝很少在他臉上看到如此鄭重的神色,想著他怕是吃醋了,隻覺好笑:“因為我不想打擾哥哥讀書寫字。”
弘曆雖小,卻不傻,冷哼一聲道:“你撒謊!”
說著,他更是道:“你不是說過撒謊的小孩鼻子會變長嗎?弟弟,你就不怕你晚上變成長鼻子妖怪?”
弘晝嘿嘿一笑,道:“好啦,我說實話,因為年額娘那裡有好多好吃的,還有好多新玩具……我不是不喜歡哥哥,隻是我覺得年額娘那裡也挺好的。”
他是逼不得已才撒謊的。
他原以為弘曆聽到這話會不高興,誰知道弘曆麵上表情半點變化都沒有。
弘晝好奇道:“哥哥,你不生氣嗎?”
弘曆搖搖頭,狐疑道:“我為什麼要生氣?額娘說了,我是當哥哥的,不要與你一般計較,不過你這樣想卻是不對的,哪裡能為了好吃的就出賣自己……罷了罷了,我就不和你一般計較,誰叫你是我弟弟?有些道理,等你長大後會明白的。”
這話說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比弘晝大上好幾歲了,卻也不過比弘晝大上個月而已。
弘晝心裡卻是暖暖的,穿越到這個封建社會後,他不是沒想過若他活在現世會過什麼樣的生活,但仔細一想,好像來到這個時代,他並沒有後悔過。
很多人都愛著他!
弘晝情不自禁靠近弘曆,在他麵上啄了一口:“哥哥,你真好!”
弘曆半晌沒回過神來,後知後覺擦著麵上口水,低聲道:“你,你這是乾什麼?”
話雖如此,但他麵上的笑是擋都擋不住,“我是你哥哥,我當然要對你好了?我不對你好,我對誰好?”
弘晝重重點點頭:“哥哥對我好,我也對哥哥好。”
很快,弘曆就明白弘晝這話是什麼意思。
接下來的每一次見麵,弘晝都從年側福晉院子裡帶不少好東西給弘曆,有的時候是一盒子糕點:“哥哥你嘗嘗,可好吃了,這個廚娘是年額娘的哥哥從揚州給她請回來專門做點心的。”
有的時候弘晝帶給弘曆的是新奇的玩意兒:“哥哥,你看,你喜不喜歡?這是年額娘送給我的,我送給你,你先玩,等著你玩膩了我再玩,我們兩個換著玩好不好?”
以後的時候弘晝帶給弘曆的是時興的料子:“哥哥,這是年額娘送給我說給我做新衣裳的,我還小,這料子用不完,咱們一人一半,到時候有一樣的新衣服穿,就好像額娘過年時給我們做的披風一樣,穿著像孿生子!”
……
以至於到最後每每弘曆見了弘晝都叮囑道:“弟弟,你住在年額娘院子裡,不要每次都想著給我帶好東西,時間門久了,年額娘不高興了,不喜歡你了怎麼辦?”
“不會的。”弘晝說這話時是滿滿的自信,一個人喜不喜歡另一個人,眼神裡就能看的出來,年側福晉看他的眼神仿佛一日比一日更喜歡他,也對,像他這麼可愛的小孩子,誰會不喜歡:“哥哥,你放心好了,每次我給你帶東西都給年額娘說過。”
他笑了笑,露出一排可愛的小米牙來:“年額娘還誇我說我什麼事情都記得你,是個好孩子。”
雖說他住到年側福晉院子不過短短十日,可他已俘獲院子上下所有人的心。
不過,他還是覺得當乖孩子可真累啊!
弘曆這才放心些,卻還是道:“話雖如此,你還是不用這樣的……”
弘晝懶得搭理他,依舊決定我行我素。
等著他去看過了耿格格,就回去了年側福晉院子。
一進門,他就察覺到了不對,平日裡年側福晉屋子門口總守著兩個丫鬟,今日不光那兩個丫鬟不見了,就連院子裡灑掃的丫鬟也不見蹤影。
弘晝敏銳察覺到機會來了。
隻是他剛邁著小短腿打算走過去,就被一個丫鬟攔了下來,“五阿哥留步,主子在裡頭有事兒,您待會兒再進去吧。”
弘晝記得她,這丫鬟叫吉祥,也是年側福晉的陪嫁丫鬟,算是整個院子裡除去錦瑟外最得年側福晉信任的丫鬟。
隻是吉祥做夢都沒想到,方才還笑眯眯的弘晝眼眶一下子紅了。
這下,吉祥都手足無措起來:“五阿哥,您,您……怎麼了?”
弘晝抽噎道:“吉祥姐姐,是不是你們不喜歡我?”
“怎麼會?”吉祥忙蹲下身子替他擦眼淚,哄道:“奴才怎麼會不喜歡您?您記不記得,昨兒奴才還帶著您去摘了桃子的……”
弘晝卻不肯聽她說話,哭聲漸漸大了起來,最後更是嚎啕道:“我知道,你就是不喜歡我,年額娘說了,要我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我在緩福軒的時候都是想去哪裡就去哪裡,哪裡都能去的!”
“可是現在我想進去看看年額娘你都不讓,我都出去玩了好久了,我想見年額娘……”
這還是他到了年側福晉身邊後第一次哭,卻有一副氣吞山河,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架勢。
很快,聽到哭聲的年側福晉匆匆走了出來,一出來便將弘晝摟在懷裡,柔聲道:“弘晝,你這是怎麼了?哭的這麼傷心?”
弘晝雖忙著哭,但一雙大眼睛還是挺管事兒,掃眼間門見著錦瑟捏著一封信匆匆離開了院子:“年額娘,吉祥不準我進去看您。”
說著,他更是抽噎起來:“您說過叫我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難道我在自己家不能想去哪裡就去哪裡嗎?”
他皮膚白皙,唇紅齒白,一雙銅鈴般的大眼睛平素像被清泉洗過一樣乾淨澄澈,如今這眼睛紅彤彤的,任誰看了都心疼。
年側福晉不悅掃了眼吉祥,頗有種怪她多事的感覺,最後更是看向弘晝道:“這是自然,弘晝把這裡當成自己家就好了,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說著,她吩咐吉祥道:“以後誰都不許攔著弘晝。”
吉祥委屈的很,方才明明是年側福晉吩咐她說是誰都不準放進來,怎麼如今反倒成了她的不是?
弘晝頓時破涕為笑,重重點了點頭:“年額娘,您真好。”
他看了一臉不痛快的吉祥一樣,想著如今他寄人籬下,也不好與這人鬨翻臉,頓時綠茶上身道:“年額娘,您也彆怪吉祥姐姐,吉祥姐姐也不是故意的。”
說著,他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吉祥,奶聲奶氣道:“吉祥姐姐,我方才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
吉祥心裡本是有點不痛快的,可如今被他這一鬨騰,心裡的不痛快頓時是煙消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