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史上的清朝好歹還存活了三百年,若交到他手上,隻怕三十年都難,他的夢想就是緊緊抱著弘曆大腿,吃香的喝辣的,當個閒散王爺。
可他這話一出,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落到他麵上。
有些人對弘晝的話是心存懷疑,可一直注意著弘晝動靜的皇上卻是半點都不懷疑,若這小崽子真對世子之位感興趣,就不會一筷子接一筷子隻顧著吃東西,更不會一副看好戲的樣子看著弘時。
皇上麵上卻是分毫不顯,看向弘晝道:“哦?人人都想當世子,怎麼就你不想當?你倒是說給朕聽聽。”
憋了小半日的弘晝早就憋壞了,如今有了正大光明說話的機會,他彆提多高興,揚聲道:“當世子有什麼好的?當了世子,以後就要管整個雍親王府!”
說著,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比劃起來:“雍親王府有這麼大了,每日外院內院的小事都要與我說,請我拿主意,多累啊!”
“我聽我額娘說阿瑪每日可忙了,每天要在書房忙很久,雍親王府中每個人都得靠阿瑪吃飯,實在太辛苦了。”
“我隻想靠彆人吃飯,不想彆人靠我吃飯,彆人若靠著我吃飯,那可是會餓肚子的。”
皇上指著他,無可奈何道:“你啊你,叫朕怎麼說你才好?”
這話聽著雖像訓斥,可明眼人都瞧得出來皇上麵上帶笑,這哪裡是像訓斥的樣子?
四爺懸著的一顆心這才微微放下了些,覺得弘晝這小崽子也不是一無是處,他正絞儘腦汁想讓彆人相信他沒有立弘晝為世子,沒有借弘晝討好皇上的意思,弘晝就自己堂而皇之說出這話來。
四爺默默給弘晝夾了個雞腿。
這下,就連老三都不好繼續多言了。
一時間,殿內是其樂融融。
正啃著雞腿的弘晝像想起什麼事兒似的,拽了拽弘曆的袖子,低聲道:“哥哥,你來當世子好不好?”
你當了世子,以後就能當太子,再以後就能當皇上罩著我了。
對小小年紀的弘曆來說,“世子”這兩個字離他太過於遙遠,也不敢在四爺眼皮子底下討論這個問題,再次給弘晝夾了個雞腿:“弟弟,你不是喜歡吃雞腿嗎?多吃點吧!”
方才眾人都將注意力放在皇上與老三等人身上時,弘晝邊吃飯邊看戲,吃的噴香,如今眾人開始專心致誌用飯起來,弘晝已經吃飽了。
他一吃飽就覺得無聊,一無聊就想找點事情做,漫不經心啃著雞腿,還不忘給弘曆洗腦:“哥哥,王府中就咱們三個,我不想當世子,要是你也不想當世子,那世子之位不就是三哥的了?”
“三哥這人……嘖嘖,要是他當了世子,肯定沒咱們好日子過的。”
他這人從來不背後說人壞話的,那都是堂堂正正,光明正大說的:“你和三哥不一樣,要是你當了世子,以後肯定會對咱們都很好的。”
“哥哥,當了世子也挺好的,你想啊,阿瑪有那麼多寶貝,以後阿瑪死了,這些寶貝都是你的了,像那些古玩,古籍和字畫啊,都是你的,你不是新得了兩枚印章嗎?到時候你想往哪裡蓋就往哪裡蓋!”
一提起自己那兩枚印章,弘曆的眼裡有了些許亮光。
而也是在這個時候,四爺不悅的眼神再次落在弘晝麵上。
聰明的弘晝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啃起雞腿來,更是不由嘀咕道:“不說就不說嘛,阿瑪真小氣!”
四爺再次看了他一眼,可他卻是專心啃雞腿來,壓根不搭理四爺。
眾人其樂融融一頓飯用完,皇上就要前去乾清宮批折子,臨走之前與眾人道:“……今日是皇額娘壽辰,慈寧宮難得如此熱鬨,你們就陪皇額娘多說說話吧。”
今日壽康宮不僅有歌舞,還請了戲班子和雜耍班子。
太後娘娘如今已年過七旬,在這個年代已算高壽之人,皇上自想將太後娘娘的壽宴辦的是熱熱鬨鬨。
太後娘娘看向皇上道:“哀家瞧著皇上像有幾分醉了,身子要緊。”
皇上道:“多謝皇額娘關心,朕心裡有數的。”
皇上很快就走了。
等著皇上一離開,大殿內就熱鬨起來,一眾孩子們在皇上跟前束手束腳小半日,早就坐不住了。
太後娘娘見狀,對著一眾孩子們道:“……在壽康宮不必拘束,哀家瞧著外頭的雪小了許多,你們出去玩吧。”
以弘皙為首的一眾皇孫們這才出去。
弘晝也是其中一個。
上次他就見識過紫禁城的風景,今日早已急不可耐,隻是他很快發現自己壓根走不快,弘曆將他的手攥的緊緊的。
弘晝不滿看了眼弘曆,低聲道:“哥哥,你這是乾什麼?你把我的手都抓痛了。”
可就算這般,弘曆依舊沒有放開弘晝手的意思,正色道:“進宮之前,耿額娘叮囑過我,要我盯好你。”
在耿格格等人看來,弘晝犯點小錯倒無所謂,畢竟以弘晝的性子,不犯錯才不正常。
耿格格就怕今日人多,弘晝與旁的皇孫們起了爭執,今日能被帶進壽康宮的皇孫們幾乎都是未來的世子人選,在家中金貴得很,若起了爭執或動起手來,那可就糟了。
弘晝嘟囔道:“我又不是那般沒分寸的孩子……”
弘曆正色道:“不,你是。”
他看著走在前頭,氣衝衝的弘時,眉目難得皺了皺。
在他看來,弘時乃是比他們大上許多的兄長,今日他是頭一次進宮,弘晝是第二次進宮,對紫禁城不熟悉,弘時好歹也進宮過幾次,連他都知道要照顧向來頑劣的弘晝,怎麼竟甩手仰首闊步走在前頭?
殊不知弘時如今一看到他們這兩個小崽子就火氣直冒,想著方才在太後娘娘的壽宴上更是丟臉到了極點,阿瑪就差指名道姓說他不堪重任,想等著他那兩個弟弟長大……
一想到這兒,弘時誰都不想搭理,覺得今日所有人都在看自己笑話。
他看向走在前頭的弘晟與弘昇,這兩人被一眾人簇擁著說恭喜話,臉上滿是笑意。
弘昇勉強強些,可弘晟臉上的笑是擋都擋不住的,一副意氣風發的模樣,縱然弘晟乃是福晉肚子裡生出來的,知道這世子之位遲早是自己的,可到底還是將世子之位緊緊攥在手上更踏實些。
弘晟聲音高昂,笑著與眾人道:“……謝謝諸位兄弟了,今日是老祖宗的壽辰,阿瑪為我請立世子不過是錦上添花,你們可彆主次不分,今日該以老祖宗為重才是。”
他這話一出,眾人又是連連誇他孝順有禮,怪不得老三早早為他請立世子。
這話傳到弘時耳朵裡,他腳下的步子更慢了些,不願湊這份熱鬨。
隻是弘晟今日與他的阿瑪老三一樣是有備而來,從前他與弘時並無太多交情,一來是兩人差了好幾歲,二來四爺除去十三爺,與一眾皇子們關係淡淡,所以他們兄弟之間也不算熟悉。
等到了湖邊,弘晟卻撇開眾人,來到了獨坐在湖邊石頭上發呆的弘時身邊,低聲喚道:“弘時?”
弘時這才緩過神來:“晟堂兄。”
他說話時臉上雖帶著笑,可任誰都看得出來,他臉上的笑容有些勉強,更是帶著頹然之色。
弘晟拍拍他的肩,道:“你我乃是堂兄弟,何必這般多禮?”
說著,弘晟就挨著弘時坐了下來:“怎麼一個人坐在這兒?方才大家都說著過些日子到我們誠親王府上做客,我看了一圈,唯獨不見你,所以就找了過來。”
“等著時間定下來後,我也差人給你送帖子,你務必要到場。”
弘時想著如今與弘晟交好之人皆是世子或者未來的世子,唯獨他,什麼都不是也就罷了,就連額娘和姐姐也不得阿瑪喜歡。
他搖搖頭,低聲道:“我,我就不去了,我還要在府中讀書了。”
這下彆說四爺,就連弘晟都有些瞧不上弘時這般畏畏縮縮的樣子,男子漢大丈夫,想要什麼去爭取就是了,哪能因一次不如意就垂頭喪氣。
但弘晟也知道,弘時算是他的對手,自巴不得弘時越垂頭喪氣越好:“怎麼,咱們這些兄弟中就你一個人要讀書?旁人都不用讀書了?四叔雖看著不苟言笑,我卻從未看到他發脾氣,你與四叔好好說說,他定會答應的。”
“男兒家雖該以學業為重,可身為皇孫,交際也是一門學問和手段,咱們滿人,便是姑娘家都沒有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道理。”
說著,他麵上含著幾分戲謔的笑容:“還是說你今日因四叔沒與皇瑪法請立世子而不高興?”
“自然不是。”弘時就算再蠢,也知道有些事是不能承認的,低聲道:“沒有這回事,隻是,隻是我乃雍親王府長子,總該替給下麵兩個弟弟做好表率的……”
弘晟看了眼不遠處正玩的開心的弘晝,弘曆兄弟兩人,似笑非笑道:“你倒是心腸好,我若是你,隻怕沒這麼好心的。”
說著,他那聲音低了些:“今日四叔未當眾請立世子,我都替你覺得委屈,你乃側福晉所出,又是四叔長子,四叔不立你為世子,難道還想立那兩個小娃娃不成?”
“弘晝今日雖當眾說不願當世子,縱然他如今是這般想的,可人心都是會變的,保不齊以後想法就變了,我與你,與弘晝雖都是堂兄弟,與他卻隻有一麵之緣,自然與你更親近些,巴不得你才是雍親王府的世子。”
他搖搖頭,又道:“那樣頑劣調皮的一個孩子,若真將雍親王府交到他手上,就連我都覺得臊得慌,可沒辦法,誰叫皇瑪法喜歡他?就連四叔都得以皇瑪法的意思為重!”
弘時臉色一黯。
他以為自己偽裝的很好,殊不知他那點小心思弘晟看的是透透的。
弘晟有點不明白,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四叔怎麼就生出這樣一個棒槌兒子來,更是連連安慰起他來:“不過你也彆擔心,弘晝如今也就兩三歲的樣子,能不能平安長大還另說,若是他有個什麼三長兩短,這世子之位不就是你的了?”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弘時當即就熱血沸騰起來,是啊,弘晝乃是早產兒,雖如今身體康健,想必底子卻比尋常孩子弱上許多……
弘晟見他臉上浮現雀躍之色,知道自己今日事情辦成,笑著道:“我就先走了,到時候我提前給你下帖子,你一定要來。”
說著,他更是交代道:“我看弘晝與弘曆在湖邊玩,你得提醒他們小心點,有的地方冰麵薄,若是不小心掉下去了,那可不是鬨著玩的。”
弘時忙起身送他:“多謝晟堂兄。”
另一邊,被弘時覺得底子很弱的弘晝卻是玩的渾身冒汗,看著有幾位兄長在冰麵上玩冰船,看的是眼冒金光,彆提多羨慕。
弘曆拽著這個小胖墩,隻覺得要耗儘全身力氣,方才吃的飯都已消耗殆儘,幾乎咬著牙道:“不準去!那裡太危險了!”
弘晝可憐巴巴道:“哥哥,為什麼彆人能去,我不能去?”
弘曆掃了弘晝一眼:“因為彆人聽話懂事,你不聽話懂事。”
他知道,但凡他鬆開手,弘晝就像脫韁的野馬似的,再也拽不回來了。
弘晝扭頭看向弘曆,兩人四目相對,他憤憤不平道:“我哪裡不聽話不懂事了?”
反正弘曆翻來覆去就是一句話:“不準去。”
他也打定主意不鬆手。
兩人正僵持著,弘時就走了過來,含笑道:“弘曆,弘晝。”
弘晝冷不丁見到對他們如此和顏悅色的弘時,就像是見了鬼似的,下意識道:“三哥,你要乾嘛?”
“不乾嘛。”弘時臉上的笑容愈發和煦,道:“你們年紀小,又很少進宮,我這個當哥哥的要好好照顧你們。”
他唯有在四爺跟前才會這副樣子。
他看了眼弘曆,道:“弘曆,你把弘晝拽著乾什麼?”
弘曆道:“我怕弟弟跑到冰麵上去玩。”
弘時笑了笑:“弘晝年紀最小,正是貪玩的時候,你難不成今日要一直這樣把他拽著嗎?”
“我知道你不放心弘晝,這樣吧,我帶著弘晝一起去坐冰船好了。”
“我們難得進宮一趟,總要玩的儘興。”
冰船有點像後世的雪橇,不過是將拉船的畜生換成了小太監。
事出反常必有妖。
方才弘時臉色比鍋底還難看,經弘晟“開導”了幾句,立馬就喜笑顏開,弘時又直奔自己而來……若說其中沒有貓膩,弘晝是打死都不信的。
他將計就計,當即就歡欣鼓舞起來:“好啊,三哥,我們去坐冰船。”
說著,他就扭頭對著弘曆道:“哥哥,你不想玩冰船對不對?那你就在這裡等著我們好了。”
若待會兒有個什麼事,他自詡自保是沒問題的,可加上弘曆,他可沒這個信心。
這話一說完,弘晝也不管欲言又止的弘曆,拽著弘時的手就往冰船方向走。
因這幾日天氣嚴寒,冰麵是厚厚的一層,湖麵寬廣,就算幾架冰船行駛在湖麵,並不顯得逼仄。
兩個小太監很快就拉著冰船跑了起來,美景從弘晝的眼前掠過,寒風從他的耳邊吹過……他笑的開心極了。
弘時瞧見他玩的開心,便道:“弘晝,你看,那裡有人在冰麵上行走,不如我們也下來玩玩?”
冰麵有厚有薄,伺候的小太監自然知道哪裡能去哪裡不能去,但是他們可不知道。
他想著如弘晝這般頑劣的人,肯定會四處亂跑,若一不小心掉進了冰窟窿裡,隻怕是九死一生。
弘晝一聽這話就有些笑不出來。
他替四爺難受,明白四爺為何不肯立弘時為世子,這樣的棒槌,唉,四爺也是難啊!
弘時見他沒說話,繼續循循善誘:“弘晝,你下來玩嗎?”
“你彆怕,我牽著你就是了。”
弘晝扭頭看著他,沒有說話。
弘時心裡本就七上八下,被他這一看,心裡更是忐忑起來:“弘晝,你看我做什麼?你怎麼不說話?”
弘晝隻道:“因為我在想一個問題,我在想三哥是不是覺得我是個傻子?”
“我隻是小,又不是傻。”
“方才太監都已經與我們說了,有的地方冰麵薄,若真要下來玩,也得叫他們陪著一起,不然會一腳踩空掉下水的。”
“這麼冷的天,若是掉進湖裡,隻怕命都沒了。”
說著,他更是一字一頓道:“三哥,你是不是想害死我?”
弘時心裡一個咯噔,連忙否認:“怎麼會……不是的,我就是覺得這裡好玩,所以才想和你一起下來走走的。”
“咱們王府雖也有湖,可比起這裡來,卻是太小了些……”
他笨嘴笨舌解釋起來。
弘晝看著他,一貫笑眯眯的臉上是半點笑意都沒有:“三哥,你撒謊!”
“方才你從壽康宮出來後臉色一直很難看,弘晟與你說了幾句話後你就像變了個人似的,還說要帶著我去坐冰船,你哪裡是這麼好心的人?”
“你既說你沒有壞心,那我回去之後就將這件事告訴阿瑪,讓阿瑪來評一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