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他說起納喇·星德與瓜爾佳·滿宜成親時熱鬨的場景。
又比如他說起京城中新開了一家酒樓味道不錯。
……
甚至連他都快長得有弘曆這事兒高了都沒漏下,說起這事兒來,他更是喜滋滋的:“皇瑪法,哥哥隻比我大三個月,原先我比哥哥要矮上一指長,可
自從我練騎射之後,我現在都和哥哥一樣高啦。”
說著,他臉上的笑意擋都擋不住:“阿瑪說是因為哥哥整日坐著念書寫字的原因,阿瑪更說讀書練字雖很重要,但有個好身體也很重要,若不然,書讀的再好,字寫的再好也沒用。”
“哥哥一聽這話嚇得整日將牛乳當水喝,生怕比我矮,更說等著我從木蘭圍場回去後,他要跟著我一起練習騎射了。”
“讀書寫字我比不上哥哥,我要多跟著哥哥學一學,可哥哥騎射射箭卻比不上我,就要跟我多學學了。”
皇上見他們兄弟之間是愈發好了,很是欣慰:“那等到了年底,朕就不考你的騎射了,考考你的學問如何?”
弘晝臉上的笑容一滯,嘟囔道:“皇瑪法,哪裡有您這樣的?您知道我不愛讀書寫字的……”
皇上被他逗的是哈哈大笑,道:“你可真是。”
“也不知道你這性子隨了誰!”
祖孫兩人正說著話,馬車外就傳來了弘皙的聲音:“皇瑪法,已快到晌午,您可要用午膳?”
從前皇上每一次前去木蘭圍場,都是弘皙騎馬陪伴皇上馬車邊上的,雖說整日要提心吊膽,但其中尊榮卻是不言而喻。
如今有了弘晝,弘皙再隨行於皇上馬車邊上,隻覺得自己像小太監似的,一會聽見馬車裡的弘晝說要喝牛乳茶,一會聽見馬車裡的弘晝說要吃瓜果,一會又聽見馬車裡的弘晝說想點心……惹得他是煩不勝煩。
偏偏弘皙心裡一肚子怨氣,麵上卻不敢表露半分,隻覺得自己這樁差事真真是黃連木做棒槌外麵光裡麵苦。
這不,還未等皇上說話,弘晝就已開口道:“弘皙堂兄問的正是時候,我覺得有些餓了,想必皇瑪法也覺得有些餓了。”
說著,他更是道:“皇瑪法今日坐馬車太久,不宜吃大葷大腥,勞煩弘皙堂兄要人準備些清淡的菜來。”
“當然,也不能太清淡了,若是太清淡了我和皇瑪法吃不下的。”
弘皙隻覺得心裡更委屈了,下意識看向皇上,卻見皇上微微頷首,一副覺得弘晝的話很有道理的樣子。
他心裡更難受了,更覺得自己像小太監了,一轉頭,就臉色沉沉下去了。
弘晝最喜歡和皇上一起用飯,每次都能吃到不少好東西。
就比如今日,桌上的菜肴雖清淡,並無油膩之物,但卻是費了不少心思,更是味道很好,像什麼鬆樹猴頭蘑、百花鴨舌、無字鹽水牛肉、鑲銀芽等,很合弘晝胃口。
就連皇上見了都多用了半碗飯。
弘晝更是吃的直打嗝兒,打嗝兒的同時更不忘撩開明黃色的窗簾,對弘皙道:“弘皙堂兄,我和皇瑪法吃完了,你差人將這些碗碟撤下去吧。”
“今日弘皙堂兄安排的菜肴真是好極了,不過若是能再來些飯後瓜果就好了。”
弘皙這時候連飯都沒吃,方才聞見馬車裡傳來的一陣陣香氣,已是饑腸轆轆,如今卻也隻能答應。
一整日下
去,弘皙隻覺得身心俱疲。
到了晚上,所有人歇在皇家驛站。
弘皙記得往年這個時候,皇上總會將他喊到禦前問他累不累之類的話,可今日他知曉皇上帶著弘晝去花園賞月,更是悲從中來,索性吩咐人給自己取酒來。
一醉解千愁。
很快,酒菜就被送來了。
一同過來的還有老九。
從前阿瑪得勢時,弘皙可沒有將這位九叔放在眼裡,如今卻是站起身來,畢恭畢敬道:“九叔。”
老九今天白日裡就已察覺出弘皙的不快,想想也是,誰遇到這等事兒能高興的起來?
弘皙從前是天之驕子,更是年輕,遇上這等事便是強撐著不叫自己露出端倪,可有心人仍一眼能夠看出他的不高興來。
老九自顧自坐了下來,看著桌上的酒菜道:“好端端的,你怎麼喝起酒來?我記得從前你是不好這一口的?”
說著,他那戲謔的眼神就落在弘皙麵上:“如今你跟在皇阿瑪身邊當差,可是不能喝酒,若是誤了皇阿瑪或咱們那位弘晝小阿哥的事兒,其中後果怕是擔待不起啊!”
“你這酗酒的毛病是二哥被廢之後染上的,還是弘晝得皇上寵愛之後染上的?”
弘皙麵上愈發難看。
若換成從前,老九每次見到他是恭恭敬敬的,哪裡敢這般言語?
落地的鳳凰不如雞,這個道理,他許久之前就明白了,如今強撐著笑道:“九叔說笑了,我並沒有酗酒,隻是今日有些累了,小酌幾杯酒易入睡些,至於嫉恨弘晝堂弟一事,那是無稽之談。”
老九可不相信:“真的?”
他也不等弘皙說話,就自顧自道:“若我是你,可是咽不下這口氣,暫且不提二哥如何,可一眾皇孫中,你向來最得皇阿瑪青睞,從小養在皇阿瑪身邊,可如今多了個弘晝,連你也得往後靠靠。”
“當日皇阿瑪唯獨帶了他一個去鹹安宮,鹹安宮裡頭發生了何事,直至今日誰都不知道,這份寵愛,彆說你,就連二哥當初都沒有過。”
說著,他更是笑了笑,道:“我們兄弟幾個私下也議論過此事,皇阿瑪如今久久未立太子,未必沒有立皇太孫的意思。”
“若皇阿瑪真想立皇太孫,也無可厚非,畢竟明朝時期就已有次先例,這位置怎麼落也落不到我頭上來,可弘晝這孩子是什麼性子……你我都知道?若皇阿瑪真要立皇太孫,我們倒寧願立你為皇太孫。”
“最起碼,你能文能武,明白事理……若真將弘晝立皇太孫,怕是朝堂之上會被他攪合的天翻地覆。”
弘皙微微一愣,繼而思索起這件事以後會不會發現。
很快他就意識到以皇上對弘晝的寵愛程度,這事兒也不是沒有可能。
老九更是長長歎了口氣,悵然道:“皇阿瑪的性子你了解的並不多,甚至連我這個當兒子的了解的都不夠。”
“但我也曾聽人說起過,皇阿瑪決定了的事兒,那是再無轉圜的餘地,
想當初皇阿瑪執意將二哥立為太子時,彆說滿朝文武皆反對,就連故去的太皇太後都不答應,可皇阿瑪還是執意如此。”
“我們兄弟幾個原是擁護八哥的,你也知道,自斃鷹事件後,八哥就得皇阿瑪厭棄,我們兄弟幾個願擁立你為皇太孫。”
……
老九竭儘全力在給弘皙畫大餅。
另一邊。
皇上帶著弘晝正在賞月。
天上月如銀盤,漫天繁星,弘晝與皇上坐在月子裡喝牛乳茶吃點心,聽見耳邊傳來風吹動樹葉的婆娑聲,覺得這一刻還是挺美好的。
弘晝來到大清已有五年時間,在這個娛樂設施匱乏的年代,倒是時常賞月。
但他卻是第一次見到這般廣袤無垠的星空,隻覺得震撼:“皇瑪法,這月亮與從前咱們在京城看到的月亮並不一樣,好像月亮還是那個月亮,可坐在這裡卻覺得心裡踏實了許多,整個人也跟著寧靜了許多。”
皇上從前曾與不少妃嬪花前月下,還是第一次帶著孫兒賞月,笑道:“咱們已行至河北,大概明日中午就能到木蘭圍場。”
“你生在京城,長在京城,京城的月亮已看了四五年,如今再看彆處的月亮自然覺得新鮮,覺得不大一樣。”
弘晝若有所思點點頭,道:“您說的有道理。”
“這就和人與人相處是一樣的道理,相處的多了,相處的時間久了,也就不稀罕了,遠香近臭,想必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說著,他更是慶幸起來:“幸好我不住在紫禁城,若不然,您有朝一日就不會像如今一樣喜歡我了。”
正喝著茉莉香片的皇上聽聞這話差點就一口茶水噴了出來,哭笑不得道:“不會的。”
他正色道:“人與人之所以長久相處下來互相生厭,是因為一開始時,總是看到對方的優點,等著相處時間久了,對方心裡那些陰險灰暗的想法就全部顯露出來,或者是再無新鮮之感,感情自然就淡了。”
說到這兒,他的眼神落在弘晝麵上,雖未說話,實則心裡卻覺得弘晝這孩子是藏不住心思的,更無缺德陰損的想法,更不必說這孩子一會一個想法,誰會與他兩相生厭了?
弘晝捧著牛乳茶喝著,覺得皇上這話很有道理,卻還是道:“那皇瑪法,您有相處了很久,仍喜歡他的人嘛?”
皇上認真想了想道:“自然是有的,太皇太後,孝誠皇後,曹寅……隻可惜,他們都已經不在了。”
“所以,弘晝啊,你不必擔心旁人是不是喜歡你,隻要你一心向善,問心無愧,總會有人將你視為珍寶的。”
“至於旁人,那些人既然都不在意你,你也不在意他們,又何須理會他們的想法?”
正吃著蟹粉酥的弘晝抬頭看了眼皇上,道:“皇瑪法,是不是您也知道有些叔伯和堂兄弟不喜歡我,所以今日才借著賞月的由頭來安慰我的?”
皇上:……
沒想到他的心思被弘晝看穿了。
但的確是
有這麼一回事,從前弘晝住在乾清宮或進宮時,旁人看向弘晝的眼神雖不喜,但沒有像如今這般帶著嫉恨。
皇上隻是年紀大了,並不是糊塗了,眼瞅著老八,弘皙等人看弘晝的眼神都變了,心裡很是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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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種事吧,卻也不能拿到明麵上來說,總不能叫皇上說“朕就是喜歡弘晝,你們得與朕一樣喜歡弘晝”這話吧,他要是這樣說,隻怕旁人定會對弘晝恨之入骨,所以他便想著開解開解弘晝。
心思靈巧的弘晝咬著蟹粉酥道:“皇瑪法,您多慮了,我才不會在意旁人喜不喜歡我了。”
“我隻在意我在意人喜不喜歡我。”
“有些讀書人還覺得銀子帶著銅臭味,更彆說我了,我做的再好,也會有人不喜歡我的。”
說著,他更是轉過頭安慰起皇上來:“皇瑪法,您不必替我擔心,若是我連旁人的不喜都受不住,以後難受的時候還多著了。”
皇上讚許點點頭:“你這話倒是說的在理。”
“你啊,比你許多叔伯都活得通透……”
他正與弘晝說話時,一旁的魏珠就快步走上前來,低聲道:“皇上,奴才有要事稟告。”
弘晝聽聞這話,下意識就要起身,道:“那皇瑪法,我去池塘邊看看魚兒。”
皇上卻回收製止道:“不必麻煩,你就好生坐著吧。”
“如今已至深秋,池塘邊風大,可彆吹了風染上風寒了。”
他儼然一副沒將弘晝當外人的樣子。
魏珠窺了眼皇上,這才低聲道:“回皇上的話,方才,方才……九貝勒去見了弘皙阿哥,兩人不知道在屋子裡說了些什麼,出來時九貝勒是笑容滿麵。”
弘晝一愣,不知道老九與弘皙之間會有什麼來往。
皇上似是一點都不意外,頷首道:“好,朕知道了。”
魏珠悄無聲息退了下去。
皇上看著一臉疑惑的弘晝,含笑道:“弘晝,你可知道老九為何去找弘皙嗎?”
弘晝麵色有幾分遲疑,卻還是搖了搖頭。
皇上掃眼看向他,道:“你直說便是,朕恕你無罪。”
聰明人與聰明人說話,是一點就通。
若換成尋常人聽到這話,早就嚇得瑟瑟發抖,已經跪下了。
但弘晝卻是沉吟片刻,低聲道:“皇瑪法,我覺得九叔沒安好心,興許他是想借機挑撥弘皙堂兄與您,與我的關係,想拉攏弘皙堂兄為他所用。”
皇上麵上是波瀾不驚,道:“還有了?”
弘晝想了想,正色道:“弘皙堂兄從小在您身邊長大,與您的情分不一般,若弘皙堂兄為九叔所用,相當於就在您身邊安插了一枚棋子,總有以後用的上的時候。”
“到了關鍵時候,若有弘皙堂兄替他們美言幾句,興許就能左右您的心思。”
皇上微微頷首,道:“這個道理,連你都明白。”
“隻可惜,弘皙卻看不明白。”
“當初弘皙在朕身邊長大時,朕公務繁忙,很少有與他這般賞月喝茶的時候,可從小朕是如何對他的,他心裡應該是清楚的,如今竟吃起你的醋來。”
皇上搖搖頭,有些無奈道:“罷了,罷了,不說這些了。”
他站起身來:“弘晝,早些回去歇著吧,明日還要趕路了。”
弘晝從皇上麵上看不到半分盛怒,有的隻是身為祖父該有的無奈和蒼涼,關切道:“皇瑪法,您,您沒事兒吧?”
他見皇上這般模樣,很是心疼。
皇上的步子頓了頓,遲疑道:“朕沒事兒,朕早知他們的心思,又怎會傷心動怒?弘晝,若是人人都像你一樣就好了,在朕跟前想說什麼就說什麼,高興就笑,不高興就哭。”
“年紀越大,朕越是明白孤家寡人的滋味啊!”
弘晝忙揚聲道:“皇瑪法,您才不是什麼孤家寡人,您還有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