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1 / 2)

弘皙愁容滿麵離開紫禁城後,很快就與老九在天香樓“相遇”,更是叔侄密謀一番。

他以為自己這事兒做的事天衣無縫,誰都不會懷疑到他身上,殊不知,皇上已對他起了疑心。

很快朝中就發生了一件大事。

也不知是不是準噶爾知曉太後娘娘薨逝後,皇上病重的消息,竟在這時候攻打新疆,西北起了戰事。

這些日子有弘晝陪著,雖說皇上的身子並未痊愈,卻也好的八九不離十,更是強打起精神來處理朝中瑣事。

既然西北起了戰事,皇上勢必要派兵出征,原定下的是尚書富寧安,可這消息一出,朝中就有大臣反對,奏請皇上允許廢太子帶兵出征。

這消息一出,可謂滿朝嘩然。

一來是自老三被皇上幽禁後,朝中很少再有大臣為老二求情,畢竟能入朝為官,能在皇上跟前說得上話的都不是傻子,明知道皇上不喜誰人提起這事兒,自己兒子替廢太子求情都勃然大怒,誰還敢去討這個沒趣兒?

二來是即便從前老二未被廢時,論行軍打仗也及不上老大,甚至可以說在一眾皇子中都資質平平。

當時皇上是沒說什麼,仍決定派尚書富寧安出征,可一回到乾清宮,他就臉色沉沉吩咐人著手去調查調查這件事。

可皇上思來想去,隻覺得朝中上下竟沒幾個值得他相信的,便是得他信任,也並非查出真相的合適人選。

皇上眉頭緊鎖。

就在這時候,他掃了眼正在院子裡與幾個小太監堆雪人的弘晝,更是聽見弘晝道:“……你們可彆誇我啦,我這雪人堆得一點都不好看,沒有星德哥哥堆的好看,阿瑪說我的雪人和星德哥哥的雪人放在一起就像是東施和西施似的。”

皇上忍不住笑了笑,隻覺得這般促狹的話的確是像老四能說出來的。

老四?

想到這個兒子,皇上頓了一頓。

這些年來四爺雖清心寡欲,沉迷佛道,但從前卻是個較真認真的好孩子,遇上什麼事兒總想著打破砂鍋問到底,若是這事兒交給四爺去辦,說不準能成。

皇上從去年開始就覺得四爺是個可用的,從他教導的兩個孩子就能看得出來,隻可惜四爺無心朝政,皇上一直沒能尋到合適的機會用他而已。

想及此,皇上就吩咐魏珠差人將四爺請進宮。

等著四爺冒著風雪匆匆走進乾清宮,率先看到了的是弘晝堆的那幾個醜醜的雪人,若在雍親王府,完美主義的他定要好好編排幾句的。

但他記得這裡是乾清宮,有護犢子的皇上在,他的話到了嘴邊還是咽了下去。

偏偏廊下捧著暖爐的弘晝一看到四爺就揚聲喊了聲“阿瑪”,道:“您看我今日堆的雪人好不好看?”

說著,他更是自我欣賞起來:“我覺得我今日堆的雪人可好看了。”

雪人的鼻子用的是胡蘿卜點綴,眼睛用的是兩顆山楂,嘴巴用的是他最愛的福橘,光是

如此,他還覺得不好看,更是為雪人抹上了胭脂,隻覺得這樣幾個雪人立在乾清宮真是吉祥又喜慶。

再加上方才幾個小太監昧著良心的吹捧,更讓他覺得自己堆的雪人真是天下第一好看的雪人。

四爺可不好意思說實話,誰若是深更半夜到了這院子,瞧見這幾個雪人隻怕會被嚇一跳。

他不願傷害弘晝那顆脆弱的心情,也不願昧著良心說話,隻道:“弘晝,皇阿瑪找我有要緊事了。”

弘晝點點頭,可臉上的笑容還是一滯。

得,四爺已是一切儘在不言中。

他明白了。

四爺卻顧不得安慰他,匆匆走進禦書房。

他知道皇上的性子,平素若無大事是不會輕易找他來的,一進來便恭聲道:“皇阿瑪。”

雖說皇上的病已好的差不多,可到底是年紀大了,臉色依舊帶著幾分憔悴,擺擺手道:“起來吧,不必多禮。”

他掃了眼外頭,道:“弘晝可還在外頭堆雪人?”

四爺原以為皇上宣自己過來是有要緊事,猛地聽到這話有些反應不過來,卻還是道:“是了,他堆了好幾個雪人,這雪人都堆完了也不肯進屋,抱著暖爐在外頭看他堆的那幾個雪人。”

皇上聽聞這話卻吩咐魏珠道:“你去給弘晝再換個暖爐,給他拿件厚一點的披風,朕聽著外頭的風好像大了些。”

魏珠連聲應是,退了下去。

四爺看著眼前的皇上,隻覺得有些陌生,這一場病讓皇上看著老了幾歲,從前英武威嚴的皇上瞧著竟給了他慈祥的錯覺。

這一刻,四爺是真的覺得皇上老了。

可皇上即便老了,卻仍是敏銳得很,掃了四爺一眼道:“老四,你看著朕做什麼?”

連四爺自己都沒想到有朝一日他竟敢在皇上跟前走起神來,笑了笑,道:“沒什麼,兒臣不過是覺得您對弘晝太好了些。”

“兒臣還記得自己七歲還是八歲那年,也是貪玩在堆雪人,恰好叫您瞧見了,您走過來也未訓斥兒臣,隻考問了兒臣當天的功課,兒臣自覺答的還不錯,不過是有些磕巴,誰知您卻罰兒臣默書三遍,兒臣隻得放下堆了一半的雪人回去抄書。”

“後來兒臣才想明白,身為皇子,該日夜不輟念書寫字的,堆雪人什麼的,是尋常老百姓孩子家才能玩的。”

“那時候的兒臣怕是做夢您都想不到,您會對孫輩如此縱容。”

事情過去了三十多年,皇上早已記不得這些事,可想著這事兒的確像自己當年的行事風格,笑著道:“你一貫記性好,朕當初對你們著實太嚴苛了些,還記得當年老五剛被送去上書房時連滿語都不會說,日日早起不大適應,進上書房沒幾日就生病了。”

“朕還記得那時候皇額娘和宜妃都來朕跟前求情,可朕都沒鬆口。”

“你們是朕的兒子,以後即便無緣儲位,也都是要為大清效力的,朕自然得對你們嚴格些。”

說著,他更是淡淡笑

道:“但朕也知道,從小到大你們過的苦得很,朕便不願意拘束弘晝他們了。”

四爺道:“您說的是。”

正當他覺得納悶,想著皇上今日找他過來應該不是絮家常的,果然下一刻就聽見皇上說:“老四啊,朕今日找你過來是有事要交代你去辦的,朕知道如今你一心向佛不問世事,可當你,老十三與老二也是關係甚好,當年不光老十三替他求過情,你也是替他求過情的。”

“普奇乃是正紅旗滿洲都統,又是世襲罔替的鎮國公,朕覺得他不會糊塗至此,當朝舉薦老二前去西北打仗,朕總覺得這事兒不對勁,所以叫你去幫朕查查看。”

四爺聽聞這話心中是激動不已,他不問政事這麼幾年,其實比誰都在意朝堂之事。

他等這一刻,已等了許久。

他麵上半點遲疑都沒有,正色道:“兒臣定不負皇阿瑪所托。”

皇上正欲再交代四爺幾句時,誰知弘晝就捧著一個小雪人啪嗒啪嗒跑了進來,如今他簡直把乾清宮當成菜園子似的,進進出出也不要人通傳,一進來就嚷嚷道:“皇瑪法,您看我堆的雪人好看嗎?”

四爺隻覺得弘晝這小雪人堆得連外頭的大雪人都比不上,簡直一個四不像。

誰知皇上卻是微微頷首,道:“憨態可掬,很是可愛。”

四爺:……

他低著頭喝茶,再一次領悟到隔代親的力量。

弘晝將小雪人捧到了四爺跟前,笑眯眯道:“阿瑪,您覺得我這個雪人好看嗎?”

四爺委婉道:“還不錯。”

前一刻皇上還誇讚了這雪人,他總不能與皇上唱對台戲吧?

但弘晝顯然對這三個字不甚滿意,嘴巴一癟,就道:“阿瑪,您可彆仗著我年紀小就糊弄我,好看就是好看,不好看就是不好看,您說還不錯,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這下就連皇上的眼神都落在四爺麵上。

四爺隻能硬著頭皮道:“好看。”

弘晝得意笑了起來,覺得對付四爺還是得叫皇上出馬才行。

皇上也笑了,他覺得四爺這非黑即白的性子得改改,一個當父親的,同自己兒子這般較真做什麼?

有弘晝在,氣氛就熱鬨了許多。

他嘰嘰喳喳說著話,四爺是頭一次覺得在皇上跟前有這般放鬆的時,不用提防著皇上突然發問,也不用怕自己哪句話說的不對,皇上會不高興……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在皇上跟前是兒子,而非臣子。

略坐了會,四爺就下去辦差事了。

時隔好幾年,四爺再次得皇上交代他差事,他自然要好好當差,不能叫皇上失望。

四爺本就是個有能力的,如今又有十三爺襄助,不過五日的時間,就已經真相大白。

當四爺將由礬書呈到皇上跟前時,心裡是惴惴不安,更是小心措詞:“……這封信是從鹹安宮送出來的,兒臣認得,這是二哥的字跡。”

礬書就是用白礬溶解在水中,然後

用毛筆蘸著白礬水寫字,等寫完後晾乾,字跡就消失了,等浸泡在水中,字跡就會重新出現。

四爺原以為皇上會勃然大怒,誰知皇上卻比他想象中要平靜許多,接過信箋看了起來。

四爺懸著的一顆心才微微放下來了些,道:“兒臣已經查清楚,當日二嫂生病,賀太醫前往鹹安宮替二嫂診治,二哥拿出全部財帛請他幫著將這封信交給鎮國公普奇。”

“按理說普奇乃鎮國公,知道二哥並非將相之才,不該出手幫助二哥的,可早在七年前,二哥曾幫普奇妻弟謀得戶部侍郎一職,普奇有把柄在二哥手上,他沒有辦法才於朝堂之上舉薦二哥出征西北。”

皇上坐在炕上,是麵無表情,最後隻將信箋丟在案幾上:“如今他倒是費儘心思想要出來,人努力是好事兒,可他卻是努力錯了方向,當年是這般,如今也是這般,他的心思永遠都沒放在正道上。”

說著,他更是揚聲道:“來人,傳朕的旨意,將普奇打二十大板,降為侯位。”

他想著太醫院那些太醫一個個都已年老,又道:“那日進鹹安宮給老二媳婦診脈的太醫是賀太醫?以後他也不必在太醫院當差,就好生回鄉養老吧。”

魏珠正色應是。

皇上看著站在一旁的四爺,道:“至於老二,不必理會他,朕今日這般懲處了普奇與賀太醫,想必以後也無人再替他做事。”

回想上一次老三替老二求情時,皇上勃然大怒的樣子。

今日皇上的鎮定是出乎四爺的意料之外。

俗話說愛之深責之切,如今皇上對老二已再不抱希望,自然不會再因他的事情而傷心動氣。

雖說皇上隻下令懲治了普奇與那位老太醫,但此事卻是牽涉眾多,要調查的事情也許多。

比如,鹹安宮為何會出現白煩礬。

比如,老二妻子石氏是不是真的病了,知不知道老二的主意。

比如,鹹安宮的小太監與賀太醫身邊的小太監對這事兒是否知情。

又比如,賀太醫也是太醫院的老太醫,他乃出身太醫世家,老二到底給了他什麼好處,讓他冒這樣大的風險為老二做事?

……

皇上決心徹查此事,依舊將此事交給四爺去辦。

一時間,朝堂之上,紫禁城之中,是人心惶惶,眾人將此事稱為“礬書案”。

四爺不負皇上所托,不眠不休忙活了小半個月,終於將此事徹查的清清楚楚,總共查獲四十六人,鹹安宮的小太監宮女全部換了一批,老二妻子石氏娘家也遭了皇上訓斥。

一開始弘晝還擔心皇上會因這事兒動怒,卻發現皇上麵上並不見怒氣,高興的同時卻又有些擔心起來。

這些日子一直住在乾清宮的他仍記得太醫院院判說的話:“……如今皇上的病雖已經好的差不多,但皇上卻是年紀大了,從前日夜勞頓,已傷了根基,心病還須心藥醫,若皇上心裡愁鬱,隻怕很快又會生病的。”

故而這幾日弘晝是想方

設法逗皇上開心,他知道,即便皇上麵上裝的不在乎,可廢太子到底是他最疼愛的兒子,若不然,為何皇上罰了那麼多人,甚至連廢太子妻子的娘家都罰了,為何沒罰他?

甚至皇上還專程囑咐過內務府,鹹安宮飲食起居一律照舊。

弘晝隻覺得真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

這一日弘晝前去禦書房時撞見皇上微微發怔,喊道:“皇瑪法。”

皇上的確是在想“礬書案”一事,從這案子上想到了廢太子,可他知道弘晝最是關心自己身體,便笑道:“弘晝來了?你不是說今日天氣不錯,要去禦花園池塘喂魚兒嗎?怎麼這麼快回來了?”

弘晝笑著道:“我每次天氣好時都去喂魚兒,我雖不認識池塘裡的魚兒,可它們都快認識我了,怪沒意思的。”

說著,他更是興致勃勃道:“皇瑪法,今日我在禦花園聽說了一件有意思的事兒,說是如意館來了個西洋畫師,您知道嗎?”

他也是路上聽人說起這事兒的。

外國人在大清可是稀罕得很,在紫禁城更是不必說了,連向來恪守規矩的小宮女小太監們說起這人來都是麵露好奇之色:“你們見過這位新進宮的畫師了嗎?他長得是白頭發,白胡子,我開始見到他時還以為他是個年紀大的老人了!”

“嘿,你可真沒見識,那人一看就不是年紀大的老人,他皮膚多白啊,而且也沒皺紋,是西洋人咧!”

“沒錯,我聽說他畫的畫可好看了,與真的是一模一樣,他不光長得好,畫畫的好,名字也好聽,好像叫什麼朗世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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