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娘娘聽見這般生硬的解釋,眼淚更是簌簌落了下來。
她一言不發,哭的是上氣不接下氣。
一旁的綠波見狀連忙上前替她撫背,連忙相勸,更是道:“……娘娘,您在生王爺時落下了月子病,太醫說您情緒不可波動太大,你你這一哭,身上又會難受的。”
四爺何嘗不知道德妃娘娘這是苦肉計,可他總不能眼睜睜見著德妃娘娘哭暈過去,便道:“額娘您彆哭了,我去勸勸十四弟,看他會不會回轉心意。”
這樣一來,即便皇上有心派老十四去西北,他不願去,皇上自是不能將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去的。
德妃娘娘噙著淚點點頭:“好,你去勸勸他。”
從永和宮出來之後,四爺的心情是肉眼可見更差了,差到四爺回到雍親王府對著桌上的密折發呆。
蘇培盛來問過好幾次可要擺飯,都被四爺回絕。
眼瞅著到了傍晚,四爺依舊沒有用飯的意思,蘇培盛便交代一個小太監道:“去,你將五阿哥請來,要五阿哥勸勸王爺。”
“從前年側福晉在的時候還能勸一勸王爺,如今年側福晉不在了,我看這王府上下也就五阿哥能逗的王爺開心。”
當弘晝聽到這消息時他正抱著‘橘子’,目光灼灼盯著院子裡的桃子樹。
這幾棵櫻桃樹是去年耿側福晉被封為側福晉,院子闊了之後才移進來的。
縱然小太監拍著胸脯保證說今年一定能叫弘晝吃上桃子,更說這幾棵桃樹結出來的桃子是又大又甜,十分好吃。
但事關吃食這等大事,弘晝還是非常擔心,生怕那個小太監在騙自己。
不過在弘晝聽說四爺心情不好,需要他安慰時,還是義無反顧將‘橘子’交給了小豆子,去了外院書房。
他將書房門一推開,就道:“阿瑪,我來安慰您啦!”
“我聽蘇公公說了,今日您出宮之後心情不好。”
蘇培盛:……
聽我說,謝謝你了!
即便他低著頭,也能感受到四爺的目光落在他頭上,
連忙認錯。
好在四爺並沒與他一般計較,道:“你下去吧。”
弘晝在四爺書桌跟前坐了下來?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笑著道:“阿瑪,您怎麼又不高興了?”
四爺剛動了動嘴,弘晝就忙道:“您可彆說沒什麼。”
“也不能說沒事。”
“更不能說我是小孩子,說了我也不懂。”
四爺話到了嘴邊,隻能咽下去,想著弘晝對朝中許多事情都知道,索性便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道了出來:“……你並不知道你十四叔是什麼性子,但凡他認準的事兒,那是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如今我貿貿然去勸他,他還會以為我有私心,如此一來,兄弟之間是嫌隙更深。”
弘晝拍拍他的手,豪氣萬丈道:“阿瑪彆怕,我陪著您一起去。”
說著,他更是道:“不過在這之前您得先乖乖吃飯才行。”
四爺有的時候有些許恍惚,覺得在弘晝身上好似能找到小時候沒領略過的父愛?
要知道當年可是連皇上都對他沒這樣上心:“你這法子倒也不錯,畢竟我光為這事前去找你十四叔,顯得太過刻意了些。”
“有你陪著,倒也好說話許多。”
正當他準備開口吩咐蘇培盛擺飯時,弘晝就忙道:“阿瑪,慢著,既然咱們要去找十四叔?為什麼不去十四叔那裡吃飯?”
他雖小,卻也知道出去做客,老十四肯定是要吩咐廚房做好菜好飯招待他們的。
那他也能跟著美餐一頓。
父子兩人一合計,就起身去了老十四府上。
老十四聽說這消息是微微愣了愣,一來是四爺向來很少,甚至基本上不過來,二來是尋常人做客都是早上或上午過來,哪裡有人傍晚過來?
但他納悶歸納悶,還是起身迎了出去,更是滿臉含笑道:“四哥,弘晝,你們這時候來了?”
說著,他更是摸了摸虎頭虎腦弘晝可愛的小腦袋,道:“你去找弘暟玩吧。”
弘晝來老十四府上的次數雖不多,卻也不算少,每次都是來找弘暟的。
這一次弘晝卻是搖搖頭,正色道:“不了,十四叔,今日我和阿瑪是前來找您的。”
他更是添了一句道:“我們是受德瑪嬤所托,前來勸您不要去西北打仗的。”
他這話一出,彆說老十四愣了愣,就連四爺都有點沒回過神來。
還能這樣說話?
如此單刀直入,連半點寒暄都沒有?
他很有點不適應。
回過神來的老十四卻很快苦笑起來,道:“四哥,額娘今日也勸過我,我沒答應,隻是我沒想到她還會找你當說客。”
他與四爺之間關係一向不親厚,但不親厚是一回事,卻沒有到勢同水火的地步。
他們到底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
四爺已忘了上次私下與十四爺說話是什麼時候,沉默片刻隻道:“額娘叫我走這一趟,我走這一趟便是了,如此我對
額娘也好交差。”
“至於你,去西北一事非同小可,並非兒戲,你自己得斟酌清楚。”
這話不過尋常之言。
可落在老十四耳朵裡卻有些刺耳,說不上是心裡覺得四爺擅鑽研的緣故,還是將老九等人非議四爺的話聽到心裡的緣故,淡笑道:“所以四哥嘴上說著是受額娘所托,推脫不開所以才來我府上走一趟的,實則心裡也是不願意我去西北的是不是?”
作為幼子,他最清楚四爺與德妃娘娘的關係如何。
他知道,四爺可不是這樣乖乖聽話的人。
但他卻是低估了德妃娘娘對他的慈母之心。
但這一次四爺卻是問心無愧:“縱然你去西北如何,不去西北又如何?你覺得我會在意嗎?”
說著,他倒也沒有留下用飯的意思,牽著弘晝的手就道:“弘晝,走吧。”
不過轉身之際他卻是道:“我該傳的話已經傳到了,至於信不信,聽不聽,與我是半點關係都沒有。”
“十四弟,這麼些年我一直不明白,明明我們才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可老八卻比我更像你的親哥哥。”
“老九他們懷疑我今日過來的目的,我覺得理所當然,隻是我沒想到你也會這樣想。”
今日他是與老十四說話最多的一次。
弘晝都能感受到四爺的悲痛。
他被四爺牽著,原本是高高興興準備過來蹭飯的,沒想到卻是失望而歸,他連連回頭,更是頻頻搖頭歎氣,頗有一副對老十四很失望的表情。
很快弘暟聞訊趕來。
因這兩個孩子從前在乾清宮住過的緣故,關係一直很好。
興高采烈的弘暟碰上連連搖頭歎氣的弘晝,與四爺請安後不免道:“弘晝堂弟,你這是怎麼了?莫不是昨晚脖子扭了,所以腦袋一直擺來擺去的?”
四爺已到了外頭的馬車旁去等弘晝。
弘晝長話短說,大概將事情的來龍去脈都說了一遍,最後更是道:“……十四叔真是過分,竟然這樣冤枉阿瑪,今日阿瑪原是不想來的,可我勸他他才來。”
“而且阿瑪方才所言我聽的是真真切切,他可沒勸十四叔彆去西北,隻要十四叔想清楚。”
“可十四叔卻像吃了炸藥似的劈裡啪啦說個不停,彆說阿瑪,連我都聽不下去。”
說著,他便氣衝衝要走。
好在走了幾步,他不忘回過頭道:“不過弘暟堂兄你放心,我可不是十四叔那樣不講道理的人,十四叔雖做的不對,但卻不會影響咱們之間的關係的。”
弘暟聽聞這話驚呆了。
誰人都覺得自己阿瑪是極好的,他下意識覺得弘晝這話說的不對。
但他想著弘晝從沒騙過他,他在乾清宮住著的時候還對他頗為照顧,從來沒有單獨與弘曆玩而撇下他。
思來想去的弘暟決定去找老十四問個清楚。
老十四瞧見滿臉不高興的兒子,開口便道:“方才你可是碰到
弘晝了?”
弘暟乖乖點點頭,便將弘晝與他說的話又重複了一遍,低聲道:“……阿瑪,弘晝堂弟說四伯沒有壞心思的,是不是您弄錯了?”
他一貫被自家額娘保護的極好,根本不知道一眾皇子那微妙的關係。
其實方才四爺離開後,老十四也覺得有些不對勁,他從未在四爺麵上看到如此神色。
有點不高興,好像還有點傷心?
弘暟正色道:“阿瑪,您時常教導我們兄弟姐妹之間乃是世上最親的人,要相親相愛,便是起了爭執將話說清楚就是了。”
“既然您和四伯之間有誤會,不如去找四伯說清楚?”
老十四是半晌沒接話。
好一會之後,他才苦笑著道:“不必了。”
他與四爺是道不同則不相為謀,即便如今將話說清楚,卻遲早也會鬨得你死我活的那一日。
這個道理,早在四爺轉身那一刻就明白了。
所以坐在馬車裡的四爺麵上並無多少傷心之色,聽見弘晝絮絮叨叨的說話聲,隻道:“弘晝,你彆說了,我並不難過。”
弘晝:“真的?”
四爺道:“自然是真的。”
弘晝卻不大相信:“我可不相信。”
“若有朝一日我與哥哥變得如此生分,我肯定要跑到他家門口哭上三天三夜的。”
四爺沒有接話。
他想,甚至有朝一日他死了,大概老十四一點眼淚都不會掉的。
弘晝並沒有因四爺沒接話就停止話題,隻道:“阿瑪,您餓了嗎?”
“您可彆說您不餓。”
“皇瑪法說了,人每日一日兩頓並三頓點心可不能漏下,便是不餓多少也得吃些的,不如我陪著您在街上隨便吃點吧?”
不說不打緊,一說四爺就覺得自己有些餓了,點頭稱好。
頓時弘晝臉上笑成了一朵花,道:“阿瑪,選地兒不如撞地兒,馬上就要到天香樓門口,咱們進去吃飯吧。”
四爺:……
天香樓一頓飯少說也得百餘兩銀子,弘晝這小崽子管這叫隨便吃點?
他道:“先前你不是覺得去天香樓吃飯太貴了嗎?今日怎麼想著去天香樓吃飯?”
弘晝笑著解釋道:“阿瑪,那日元宵節那掌櫃的的確是派了人在後麵跟著咱們,想必那幾個人也見著咱們回到了王府,知道咱們的身份。”
“那掌櫃的一看就是個聰明的,哪裡敢收咱們的銀子?”
雖說吃白食的事情他不屑乾,但坑老九的事情還是很願意乾的。
四爺微微頷首。
弘晝覺得,四爺學壞了,竟也坑起他親愛的九叔來。
甚至那掌櫃的反應比弘晝想象中更誇張,弘晝不過剛下馬車,就見著那掌櫃的如旋風似的迎了出來。
雖說元宵節那日那掌櫃的也是笑臉相迎,但比起今日來可是小巫見大巫,今日他臉上的褶子都快笑成一朵花來,更
是諂媚道:“呀,原來是雍親王……不,原來是四爺帶著小五爺來了?小的真是有失遠迎,有失遠迎啊!“
說著,他更是親自將四爺迎到樓上的雅間去,又是吩咐人沏最好的茶上來,又是吩咐人端瓜果點心上來。
四爺似笑非笑道:“敢問掌櫃的,不知今日這雅間可要消費多少才能坐……”
頓時掌櫃滿是笑容的臉上就浮現幾分羞愧之色來,連連道:“您若說這話就見外了,都是一家人,您何必這樣客氣。”
弘晝一聽這話,就肆無忌憚起來,首先點了二十隻烤乳鴿。
對上四爺那不解的目光,他正色解釋道:“我出來吃好吃的總得給哥哥帶些吧?上次我見著哥哥也很喜歡吃這裡的烤乳鴿。”
“還有額娘,額娘還沒吃過天香樓的烤乳鴿。”
“給額娘帶了也得給鈕祜祿額娘帶一份,還有嫡額娘也不能忘……”
他掰著手指頭數的是認真極了,最後想著得給瓜爾佳嬤嬤他們也帶上幾隻,小手一揮,便吩咐那掌櫃的再上二十隻烤乳鴿,待會好帶回去。
弘晝倒是高興得很,可那掌櫃的臉卻綠了。
那掌櫃的原想著討好討好這位最近在京中極有名的雍親王,不收銀子的,可照著他們這點菜的架勢,這銀子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弘晝更是點菜上癮,一口氣又點了許多道菜。
等著菜點完了,他更是趴到窗戶邊去找那個叫柳媚娘的美人兒,隻是他等了許久,都沒看到那美人兒。
以前她跳舞的地方換成了另外一個美人兒,這女子雖也好看,可比起柳媚娘來卻是遜色不少。
美人在骨不在皮。
真正的美人兒光是看她背影一眼都會覺得她美極了。
弘晝不免好奇,甚至還問起前來沏茶的店小二。
那店小二態度恭敬道:“……柳姑娘已經贖身回鄉,應該以後再不會回來了。”
弘晝很是失望。
不過很快他就化失望為食欲,對著一桌子美食大快朵頤起來。
臨走之前,四爺也沒有吃白食,隻吩咐蘇培盛按照尋常酒樓的價位算算這桌吃食花了多少銀子,將銀子留在桌上便走了。
回去之後,他更是將打包好的烤乳鴿拎回了緩福軒,這下,整個緩福軒都高興起來。
唯有耿側福晉臉上的笑容並未觸及到眼底,弘晝見狀不免問起她怎麼了,可耿側福晉直說是下午沒睡好的緣故。
弘晝聽聞這話並沒多想。
在他看來,最近耿側福晉的日子與他剛出生的日子比起來簡直是雲泥之彆,有銀子,有孩子,有身份……丈夫時常不回來,簡直是古代女子完美人生。
可一連幾日,他發現耿側福晉都是悶悶不樂的。
他這才察覺出不對勁來,忙去找常嬤嬤一問究竟。
可常嬤嬤對著他也不願多說,含笑道:“……奴才知道五阿哥孝順,可您放心,側福晉真的是沒事兒,不過是最近換季,側福晉有些沒睡好而已,您放心,過些日子就好了。”
弘晝狐疑道:“常嬤嬤,真的嗎?您不會在騙我吧?”
常嬤嬤知道他聰明,想著多說多錯,索性隨便找了個借口道:“自然是不會的……五阿哥,小廚房那邊還有點事,奴才先去看看。”
瞧見她一溜煙離開的樣子,弘晝愈發覺得耿側福晉有什麼事情瞞著自己。
弘晝決心找弘曆商量商量對策。
誰知他還沒來得及去找弘曆,弘曆就苦著一張臉來找他了:“……弟弟,這幾日我發現額娘時常一個人坐著發怔,有一次眼眶還紅紅的,我問她是什麼事,她卻不肯說,直說沒事。”
說著,弘曆更是嘴巴一癟,幾乎要哭出聲來:“你說,額娘會不會得了什麼病症?”
這想象力,簡直太豐富了些。
弘晝道:“哥哥,不會的,我看鈕祜祿額娘臉色好看的很,應該沒有生病。”
“不瞞你說,這幾日我額娘也是這樣子。”
“如今看來,額娘與鈕祜祿額娘應該是為了同樣一件事煩心……隻是,會是什麼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