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鄂氏搖搖頭,含笑道:“晴鐘打小在我身邊伺候,後來我們聽說鐘姨娘的事情後,阿瑪也好,還是額娘也罷,都勸說給她改個名字,說免得三阿哥會不高興,”
“但在我看來,完全是沒有這個必要,若三阿哥心裡仍有鐘姨娘,不管晴鐘叫什麼,他都記得這人。”
”若是三阿哥心裡沒鐘姨娘,我們又何必多此一舉?“
“更何況,我也想著借此晴鐘的名字,來試一試三阿哥的態度。”
“三阿哥與鐘姨娘相識相愛一場,他心裡還放不下鐘姨娘,我不怪他,即便他從前蠢笨些,糊塗些,隻要有心與我好好過日子,我定一心對他。”
“可惜啊,就在我們成親當日,三阿哥聽到晴鐘的名字就神色大變,盛氣淩人逼我改了晴鐘的名字,我自是不願的。”
“但三阿哥當天晚上卻故意撞翻晴鐘端給他的茶水,罰晴鐘跪了一夜……弘晝你說,若這時候我還講究什麼溫柔賢淑,以夫為天,彆說對不起我自己,也對不起晴鐘。”
正因弘時做了初一,所以她才做了十五。
反正弘時也沒存心與她好好過日子,誰又怕誰?
弘晝驚的說不出話來。
雖說滿人的規矩不比漢人多,但像董鄂氏這樣的名門閨秀卻是少之又少。
董鄂氏瞧見弘晝這呆呆傻傻的模樣,忍不住笑道:“當日出嫁前一晚,額娘對我說什麼‘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之類的話,話裡話外的意思皆勸我認命,說我受些委屈不要緊,關鍵是要咱們阿瑪知道我受了委屈,興許如此還能彌補我們董鄂一族一二。”
“從前我以為阿瑪和額娘將我視為掌上明珠,但如今看來,我不過是待價而沽的貨物,先前對我那樣好,不過是想將我賣個好價錢。”
“如今許多事情我想明白了,就不會再傷心難受。”
“什麼‘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可不信,我更是不會認命,人人都說女子不如男,可我卻偏要將我的命運捏在自己手上。”
說著,她看了眼呆若木雞的弘晝,笑道:“所以啊,弘晝,以後你長大到了該娶妻的時候,定要睜大雙眼,彆娶了我這樣離經叛道的女子……”
“不,三嫂,您沒有錯。”弘晝聽聞她方才那一番話,恨不得替她鼓掌起來:“您說的很對,做的也很對。”
“以後我也是要當阿瑪的人,若是我女兒不被她的夫君珍惜,我也要教她像您一樣。”
“隻是可惜,您嫁進皇家,不能和離。”
他這話滿滿皆是惋惜。
就董鄂氏這樣的女子,若有人真心對她,她定會以真心相待的。
董鄂氏含笑道:“並不可惜。”
“若是嫁給彆的人家,大概不會有人懂我的,可在這裡,有人懂我。”
“再說了,我早在嫁進雍親王府之前就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如今這情形,比我想象中好許多……”
弘晝聽聞這話,這才放
心。
他想著董鄂氏心裡通透,便沒有繼續勸慰董鄂氏?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反倒與董鄂氏說了些閒話,最後才走了。
當然,臨走之前他也不忘捧了一匣子糕點。
在他看來,董鄂氏做的糕點真的是天下第一好吃。
接下來的日子裡,誰都沒有將弘時當成一回事。
弘晝該與董鄂氏該來往,還是繼續來往。
即便弘時因動手打董鄂氏一事,被四爺狠狠打了一頓板子,但他卻是記吃不記打,總覺得自己身為一個男人,多的是法子拿捏董鄂氏。
後來的結果很明顯。
他根本不是董鄂氏的對手。
甚至因此,四爺不光訓斥了弘時幾次,甚至又親自下場打了他板子,最後更是放出話來:“……董鄂氏是我親自挑選的兒媳婦,隻要有我一日,雍親王府就有她一日。”
“若是你容不下她,我也不勉強你。”
“當日你姐姐養病的莊子尚空著,若再叫我聽說你為難他,你就直接搬到莊子上去住著吧。”
“以後我就當沒你這個兒子。”
這話一出,弘時果然不敢繼續造次。
隻可惜啊,就算弘時不敢再招惹董鄂氏,但先前他與董鄂氏做的那些事,以董鄂氏的性子又怎麼會算了?
董鄂氏看著溫婉賢淑,實則卻是個有恩必報,有仇也是必報的人。
一次,弘時私下與身邊小太監罵董鄂氏,這事兒傳到董鄂氏耳朵裡,她是二話不說,直接差人將弘時身邊的小太監提溜過來,當著滿院子的丫鬟奴才,命人掌嘴這小太監二十下。
董鄂氏打的是這小太監的嘴嗎?
不,她打的是弘時的臉麵!
一時間,這院子裡的人都知道三阿哥可以得罪,但三福晉卻是不能得罪的。
還有一次,弘時見董鄂氏絲毫不將自己放在眼裡,進屋時摔摔打打的,董鄂氏卻一把掀翻了桌子,含笑看著他道:“……三阿哥可是心裡對我有氣,若真是如此,可彆藏著掖著,彆憋出病來來。”
“要是您病了,保不齊阿瑪會將你送去郡主從前養病的莊子上養病的。”
說這話時,她雖是嘴角含笑,可神色中卻是半點笑意都沒有,竟唬的弘時不敢說一個字。
……
類似這種小事是數不勝數。
弘時是個吃硬不吃軟的性子,一來二去,彆說叫他再去招惹董鄂氏,見到董鄂氏幾乎是繞道而走。
弘時心裡憋悶,私下好多次說董鄂氏不賢不淑。
可不管在雍親王府裡,還是在雍親王府外,這話又有誰會相信呢?
弘時可謂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弘晝聽聞這些後,卻是高興不已,不僅私下與弘曆,耿側福晉等人誇讚董鄂氏,甚至這日帶著董鄂氏親手所做的糕點進宮,當著皇上的麵,他都絲毫不吝嗇對董鄂氏的誇讚:“……皇瑪法,我三嫂可好啦,不光人長得端莊,出身名門,做出來的糕點更是
一等一的好吃。”
“喏,您嘗嘗她做的龍井茶酥?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當日我第一次吃到這道糕點時,就想起了您,這龍津茶酥的味道您保準喜歡。”
皇上拿起這龍井茶酥嘗了一口,微微頷首:“的確是味道不錯,甚至比禦廚的手藝都要強些。”
“皇瑪法,您和我說的一樣了!”弘晝也拿起一塊龍井茶酥喂到嘴裡,好吃的眼睛都眯了起來:“當日我也是這樣與三嫂說的,可是她卻不相信我。”
說著,他更是咧嘴笑了起來:“回去之後我定要將您這話告訴三嫂,三嫂知道了肯定會高興的。”
雖說如今他已十歲,臉上早已褪去嬰兒肥,但吃起東西來仍是香甜得很,連皇上見了都覺得胃口大開。
皇上瞧見他這樣子,心情好了不少,道:“難怪大家都喜歡你,你啊,的確是個招人疼的孩子。”
\"你們雍親王府那些事,朕也聽說了些。\"
有些話點到即止就夠了。
弘晝卻撇撇嘴道:“定又有人在您跟前嚼舌根子。”
他想也不想,就知道這人定是老九之流。
皇上不知可否笑了笑。
如今已近冬日,也不知道是皇上年紀大了緣故,還是今日天氣格外冷的緣故,屋子裡的地籠燒的很熱,而皇上比起弘晝上次見他時似話少了些。
一開始,弘晝並未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畢竟這等情況從前也不是沒有先例,皇上貴為天子,總是有這樣或那樣的煩心事。
誰知道弘晝下一刻卻聽到皇上道:“弘晝,朕記得過幾日就是你的生辰了,這幾日你就住在乾清宮吧,過幾日就留在乾清宮過生辰。”
弘晝脆生生道:“好。”
可旋即他卻意識到不對勁來:“皇瑪法,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兒?”
雖說直至今日乾清宮仍保留著他的屋子,他偶爾還會在乾清宮住上幾日,但也就有的時候進宮晚了,會在乾清宮住上一夜罷了。
但畢竟如今他年紀大了,後宮中仍有十幾歲年紀的妃嬪,他繼續像小時候那樣住在紫禁城中並不合適。
皇上也是知曉其中規矩的。
如今皇上被他問的是一愣一愣的,萬萬沒想到這小崽子竟能看出自己的心思來。
但皇上卻是下意識道:“沒有。”
這下,弘晝卻是連龍井茶酥都沒吃了,盯著皇上的眼睛道:“皇瑪法,您撒謊。”
“從前額娘就與我說過,小孩子是不能撒謊的,做錯事不怕,但是不能撒謊,凡事有一必有二的……”
皇上沉默下來。
魏珠更是極有眼力見的將屋內太監都帶了下去。
皇上苦笑一聲,無奈道:“你啊你,除了你之外,沒誰在朕跟前這樣大膽。”
說著,皇上微微歎了口氣道:“朕的確是心裡不高興,所以才想將你留在乾清宮陪朕說說話。”
他年紀越大,身邊人的小心思就越多,就連魏珠等人他都
不敢相信,更彆說這些人在他跟前也是膽小性微,他微微歎一口氣,眾人都嚇得不行,更彆說追問他其中的緣由。
弘晝乖乖坐好,一副準備聽皇上訴說的架勢。
皇上道:“是保成,他的身子快不行了。”
保成?
弘晝猛地聽到這個名字,還愣了一愣,繼而才想起來這是廢太子的乳名。
他正色道:“皇瑪法,二伯怎麼了?”
皇上道:“朕記得當年曾帶你去鹹安宮看過保成,那時候他就已破罐子破摔,這些年更是變本加厲,身子自是一日不如一日。”
“早在年初,太醫就與朕說過他身子不好了,朕為此還派弘皙去勸過他,可惜作用並不大。”
“他更說,更說什麼他不過是棄子一枚,不值得朕再為他費心思……他這是怨朕這幾年沒管他啊!”
他是說不出的難受。
甚至直到今日這一刻,廢太子仍是皇上心底最在意的孩子。
可像今日這等話,他不敢與旁人說,說了旁人會自行腦補,甚至會對鹹安宮的廢太子下手。
弘晝卻能感受到皇上的難受,忙道:“不,皇瑪法,您怎麼沒管二伯?若是您沒管他,二伯隻怕早就不在了。”
他握住皇上的手,隻覺得皇上的手仍是冰冰涼涼的,便將皇上的手握的更緊了些:“縱然我與二伯隻見過一麵,但也是聽阿瑪說起過二伯的。”
“說二伯如今雖被幽禁於鹹安宮,但吃穿用度皆與從前無異……這等寵愛,放言整個大清寥寥無幾。”
“更何況這些年朝中偶有人會請您複立二伯為太子,若是沒您暗中盯著,怕是二伯早就不在了。”
“所以啊,皇瑪法,有些話您聽聽就算了,難不成旁人說什麼您就在意什麼嘛?若真是如此,那就太累了。”
“人活這一輩子,又何必與自己過不去?”
不得不說,皇上聽聞這番話後心裡的確是舒坦極了。
他微微笑了笑,道:“保成已是幾十歲的人了,你這個十歲孩子都看明白的事,他卻是看不明白。”
弘晝笑了笑,卻是岔開了話題。
他與皇上說起了雲山道人一事,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不得不說,他很有當說書先生的天賦,這話說的是抑揚頓挫,引人入勝。
聽到最後,皇上更是好奇道:“你到底在茶盅蓋子上寫了什麼?”
弘晝笑著道:“第一次寫的是我知道他們祖孫三代身世的秘密,所以雲山道人一看到那茶盅蓋子臉色就變了。”
“可我記得您教過我,凡事留一線以後好相見,不必事事追查到底,若不然,鬨到魚死網破的地步,誰輸誰贏還不好說。”
“我一想的確是這個理,若當時我拆穿了雲山道人的身世真相,阿瑪也好,眾人也罷,一開始肯定是不會相信的,阿瑪勢必要調查一番,萬一雲山道人在此期間在丹藥上下狠手那就糟了。”
做事之前,他可是深
思熟慮過的,京城之中相信雲山道人的可不止四爺一人,若這些人知道雲山道人的真麵目,難免會有人氣不過衝雲山道人下狠手的。
到時候雲山道人想著自己性命不保,做出什麼事情來那就不好了。
一想到這裡,弘晝就覺得自己聰明,可真是聰明啊:“所以第二次給雲山道人送去茶盅時,那蓋子上麵寫著隻要他認輸,我就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雲山道人是個聰明人,正因他是個聰明人,所以知道如今見好就收是最好的結果。”
“他就算不為自己想想,也得為他的妻兒老小想想才是。”
說著,他更是托腮道:“想必如今雲山道人正帶著一家老小雲遊四方,不知道過的多快活。”
皇上聽聞這話麵含笑意,隻覺得這小崽子既聰明心地又好。
祖孫兩人又就著雲山道人與四爺一事說了說,當皇上聽聞四爺身子並無什麼損傷時,懸著的一顆心才微微放了下來。
此時,夜已經深了。
弘晝已經打起哈欠來。
皇上便要弘晝回去歇著。
弘晝在時,皇上麵上還有幾分笑意。
可弘晝一走,皇上麵上卻是半點笑意都沒有。
皇上躺在床上毫無睡意,隔一會掏出壓在軟枕下的懷表看了看,一直到了子時,仍是沒有睡意。
皇上索性將魏珠叫了起來,吩咐道:“……將太醫給朕開的安神湯煎一副來吧。”
魏珠一愣。
從前皇上的確是有這個毛病,到了夜裡總是睡不踏實,但自從在弘晝的勸誡下,皇上每日少憂少思多走路,已好幾年沒服用安神湯了。
魏珠大著膽子道:“皇上,從前弘晝小阿哥說這安神湯喝多了不好,您不是還附和應是嗎……”
隻是他這話還沒說完,皇上一個眼神掃下來,他就乖乖退了下去。
很快,魏珠就端著一碗安神湯走了進來。
皇上喝下安神湯後,很快就來了睡意。
可睡著之後,皇上卻是夢見了廢太子小時候。
夢裡的廢太子隻有四五歲的時候,看到他時會甜甜糯糯喊他“皇阿瑪”,也會像弘晝一樣勸他不要看奏折看的太晚。
他還夢見廢太子染上天花那一年,父子兩個朝夕相處十來日,等著廢太子痊愈後,他也瘦了一圈,那時候他們不是什麼君臣,隻是父子。
他更夢見廢太子圈養男寵,當初他知曉這事時氣的心裡都是疼的。
……
這一個個瑣碎的夢做下來,這一夜下來,皇上甚至比足足熬了一夜還難受。
早上醒來,皇上眼瞼下是一片青紫。
宮女正伺候著皇上穿衣時,陳順子就含笑進來道:“皇上,弘晝小阿哥來了。”
弘晝與皇上相處這些年,也知道皇上是什麼性子,所以連難得睡懶覺的時間都沒珍惜,過來陪皇上用早膳。
如今天仍是黑蒙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