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氏對上公婆嚴厲的眼神，才支支吾吾的把盒飯的事情給說了……
“娘，那盒飯也是才做的，今天都賣了好多呢，我想著剩下也是浪費就帶回來了，吃之前還去廚房熱了熱……”
成婆子臉色大變：“那你剛才不早說！還怪人家巧娘！”
“我……我那是一時著急……沒想起來……”見婆婆語氣嚴厲，伍氏心中一慫，立馬抬高了聲音叫喚，趙氏也沒想到居然還有這一出，目瞪口呆的同時，也隱隱後悔。
糟了，她剛才應該沒有附和伍氏瞎說話吧？
一直沒開口的成老漢此刻沉聲道：“明天我去飯館一趟，看看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上回四弟帶回來幾個菜的時候我和你娘就敲打過你們，看來你們可能沒放在心上吧！”
公爹的語氣明顯帶著責怪，伍氏心裡一咯噔，也想起了上回那事。
伍氏：“爹，我……”
成老漢擺手，不想再聽她說什麼，成婆子更是恨鐵不成鋼，她咬牙跺腳，要不是為了孫子，她肯定轉身就走，但看見大海這麼難受的模樣，成婆子還是先忍下了。
“你還站在這兒乾什麼！讓開！”成婆子對伍氏半分沒客氣，讓她閃到一邊兒去，自己則把大海抱起來回了自己房裡。伍氏肚子又疼心裡又委屈，想追上去又不敢，隻好捂著肚子繼續哎喲。
趙氏站在一邊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最後還是上前拉了她一把：“行了……先起來吧……”
-
外麵動靜這麼大，四房不可能聽不見，林巧兒半夢半醒似乎又聽到二嫂叫喚的聲音，正準備睜開眼問，然後就感覺到成正業忽然捂住了她的耳朵。
“彆管，你睡你的。”
林巧兒確實也是困，很快就顧不上這些，沉沉睡去了。
……
她自然不知道，昨晚伍氏也上吐下泄的，折騰了一整晚。成小蘭給她們熬的藥，喝了之後直到天亮才稍稍好轉。
早飯是成婆子做的，成正業早上在院子裡劈柴，不知母子兩在院子裡說了些什麼，成正業最後死犟著脖子一副倔頭倔腦的模樣，成婆子也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
林巧兒出來的時候恰好看見了這一幕，她站在屋簷下柔柔地喊了聲四郎，成正業立刻就回了頭，神情裡的倔強和冷漠消失不見，變成了隻有林巧兒能看到的溫柔和愉悅。
“我去給你打熱水洗漱，彆站在門口了，天冷。”
成婆子：“……”
林巧兒當然沒有立刻回房，婆母還在院子裡呢，她走了過去喊了聲娘，成婆子點了點頭：“巧娘啊……昨晚上的事，我和你爹想給你賠個不是，你彆往心裡去，伍氏那個人……”
“我知道娘，您和爹彆操心了，您也沒說我什麼。”林巧兒笑著道。
成婆子一愣，雖然她昨晚的確是沒說什麼，但她也並沒開口幫林巧兒說什麼，這個事從昨晚一直卡在她心口，也幾乎是整夜未眠。
看見小兒媳善解人意的模樣，成婆子心裡竟然也有些慚愧了。
成正業打回熱水，林巧兒跟著他回了房。
林巧兒問：“你今天還是去大木村嗎？”
成正業搖頭：“不去了，那邊收拾的差不多了，就等開春動工。”
林巧兒高興了：“那你在家陪我？”
成正業笑了。
其實他有永遠都乾不完的活，但是嬌氣包發話了，他怎麼可能不陪，他正準備點頭，忽然，院外傳來一個婦人的尖叫聲：“大旺飯館的人是不是在這兒！你給我出來！”
林巧兒嚇了一跳，成正業也皺起了眉。
“你彆出去，我去看看。”
成老漢今天一大早就去飯館了，院子裡隻有成婆子一個人，成正業是家裡現在唯一一個男人，他走出去之後就看見院門口站著一個婦人，對方麵紅脖子粗的，麵色不善。
不過成婆子也是遠近聞名的不好惹，一看對方明顯不是一個善茬，她也沉下了臉，道：“你們有啥事？”
“你是大旺飯館的人？！”
成婆子搖頭：“不是，那是我兒子開的。”
那婦人哼了一聲：“那叫你兒子出來！看看你們家飯館做的是什麼東西，把我兒子吃的上吐下瀉！”
其實見那婦人那樣，成婆子大概就猜到是怎麼回事了，但家裡的事情不能被外人笑話，她佯裝鎮定問道：“怎麼回事？你怎麼確定是我家飯菜的問題？”
那婦人聲音極其尖銳：“我兒子昨天進城乾活，就在你家買了個盒飯，其餘都是自帶的乾糧，乾糧能有啥問題！肯定是你家的菜出了問題！”
那婦人身後還跟著一個男人，正被人攙扶著，明顯臉色蒼白，生了病的模樣。
看來對方來者不善，把病人都給拉來了，怕是要訛上一筆。
林巧兒在房門邊上站著悄悄聽，沒有出去，伍氏這會兒還在床上起不來，趙氏也是個聰明的，離院門最近，怎麼可能沒有聽見動靜，但在猶豫要不要出門，李氏那邊還挺著大肚子呢，更是不可能出去了。
還好有成正業，他朝院門口一站，五大粗的，看起來就讓人有些害怕。不過那老婦人上了年紀，明顯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看著成正業，還以為他就是大旺飯館的主人，一頓劈頭蓋臉的臭罵，在屋裡的林巧兒瞬間就變了臉，門一開就衝了出去，要知道，昨天伍氏冤枉她的時候，她反應還沒有這一半大。
成正業見到林巧兒，臉色一變，下意識的就先把人護在了身後，接著淡淡地瞥了一眼那婦人：“你罵錯人了，飯館不是我開的。”
“不是你？！”
成婆子道：“這是我小兒子，飯館是我二兒子開的，他現在出門在外，飯館都是彆人幫忙管著的。”成婆子顯然想把責任推出去，先把人給打發了再說。
“幫忙？”那婦人狐疑，看了看他們，啐了一口：“你哄鬼呢！城裡的飯館你們不自己看，還請人？你們家這麼有錢？！”
成婆子臉色一變，知道對方不好糊弄，沉聲道：“你想怎麼樣？”
“怎麼樣？賠錢！我兒子昨晚難受了一晚上，這事可不能就這麼算了！”
成婆子點頭：“雖然不確定是不是我們飯館的問題，但我們也的確不想出現這樣的事，這樣吧，你兒子的醫藥費和看病錢我們全包了，兩，夠了吧？”
那婦人一聽這話，當場翻臉：“兩？！你打發叫花子呢！怎麼著也得二十兩！否則這事沒完！”
二十兩？！林巧兒心中一驚，成正業臉色也沉了下來，全家人都明白，這是遇見獅子大開口的了。
趙氏原本在屋子裡不願出去，但見林巧兒都出去了，猶豫了一下，還是出了院門。她昨天說不定就惹得婆母生氣了，這會兒也得趁機表現一下……
於是趙氏出門就朝著那婦人喊：“你彆太過分了！訛人啊你，臭不要臉的！”
那婦人一怔，似乎等的就是對方撒潑的時候，立刻就坐在成家院門口不起來了，拍著腿開始哭喊：“哎喲，成家人不講理啊，都來看看啊！自己賣毒飯菜還有理了啊，有沒有王法了啊！！！不行我就去報官啊！我的兒子喲……！”
趙氏愣住，沒想到對方這麼無恥，成婆子棱了她一眼，趙氏立刻縮了縮頭，不敢再說話了。
這會兒正是各家各戶出門的時候，被對方這麼一鬨，街坊四鄰都在往過看，成婆子臉色難看，心裡明白，十裡八村都知道他們家在城裡開了個飯館，這下指不定要怎麼笑話他們的。
但這也不是最要緊的，最要緊的是這幾個人可能真的要去報官，成正業看向老娘使了個眼色，成婆子向他搖了搖頭。
她如今脾氣收斂了很多，並不想把事鬨大，畢竟四個兒子都綁在一起，而且老馬上就要院考了。
伍氏原本在床上躺著，但她又不是暈過去了，這樣的動靜不可能沒有聽見，隻是她在門口不敢出去，心裡七上八下的，也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這時，成老漢回來了。
成老漢見到門口幾個陌生人先是一愣，接著從那婦人鬼哭狼嚎的幾句抱怨中聽懂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他忽然笑了笑，道：“那你去報官吧。”
全家人一愣，成婆子：“當家的，你說啥呢。”
成老漢不急不忙：“讓她去報官吧，反正飯館我也不打算開了，就此停業，隨便。”
那婦人一聽這話，從地上咕嚕爬起來了：“你說啥？！你不開飯館了？”
“對啊，都開成這樣了還開個屁啊！不開了！要麼我陪看病錢和藥錢，要麼你就去告吧。”
那婦人大抵也不想真的鬨大，聽了這話眼睛一轉：“算俺倒黴！你們賠錢！不過兩不夠！我兒子這幾天的工錢你們也要賠！十兩！”
成正業笑了：“在哪上工，這麼高的待遇，你給介紹介紹唄，我也想去。”
那婦人一噎：“你們就說給不給吧！不給我今天就不走了！”
成婆子從口袋掏出幾兩碎銀：“兩看病都綽綽有餘，再多給你二兩，彆不知足。”
那婦人見到銀子，聲音終於小了。
其實昨天晚上看病抓藥，連一兩都沒花到，都是窮苦人家，全家老小一個月也賺不夠二兩銀子，她看著銀子心中幾個盤算。
最後哼了一聲，帶著兒子：“我們走！”隻是邊走還在邊罵：“沒良心的……做出那樣的東西，生意能好才怪！”
成婆子懶得和她計較，把人打發了就是要緊，一大早什麼都沒乾就白白損失五兩銀子，全家人臉色都是難看的。
二房的院門這會兒才慢悠悠的打開，伍氏站在門口，臉色難看的緊，語氣也十分的低落：“爹……娘……”
……
堂屋，全家人都沉默地坐著，成老漢吧嗒吧嗒的抽著旱煙。
成婆子：“當家的，到底怎麼回事，你給說說。”
成老漢看了眼屋內的人，最後把視線定在伍氏身上，沉聲道：“今天我去飯館看了，廚房裡的鹽巴是下等鹽巴，蔬菜和肉全都是不新鮮的，你知道這個事情嘛？”
伍氏一驚：“爹，我、那些菜都是當天買的，怎麼可能不新鮮呢……”
“這叫新鮮？！”成老漢一麵說一麵拿出了身後的一個袋子，倒在眾人麵前，一堆爛菜葉，長了芽的土豆，還有一些發黑的藕。
屋裡人倒吸一口冷氣，成婆子更是氣的發抖：“你是不是瘋了！你就是用這樣的菜做飯？給客人吃？還給我孫子吃？！”
“不是，娘，你聽我解釋，這些肯定是要扔的，我……”
成老漢：“扔什麼扔！我親眼見到那個廚子正在切土豆，看見我來了還躲躲藏藏的！二媳婦，難道說這些你都不知道嗎？！”
伍氏不知道嗎？她自然是看見過的，但是她總覺得，菜葉蔫吧一些還能吃，土豆長牙了挖掉就是了。
“爹……娘……飯館這小半年基本都是虧著的，我實在是……”
“生意再不好也不能這樣害人啊！你自己不難受？大海不難受？！你以為隻是這些嗎，那肉，送過去擱了幾天？賣不出去你也舍不得扔吧？”
成老漢一語中的，伍氏當然舍不得扔，那可是肉啊！誰家舍得扔肉？！反正她是舍不得的！
成婆子緩了緩：“就這，你昨天還紅口白牙汙蔑人家巧娘！”
伍氏咬著唇，明顯有些哆嗦，成婆子對外喊了一聲：“巧娘。”
林巧兒立刻去看成正業，成正業捏了捏她的手：“進去吧，沒事。”
林巧兒大概猜到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她猶豫了片刻，還是抬腳進去了。
“娘……”
林巧兒進去的時候，伍氏眼睛一轉，還不等成婆子開口，就立馬轉身對林巧兒道：“四弟妹！昨晚是我鬼迷心竅了！你大人有大量，千萬彆和我計較！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再也不敢瞎說了……”
林巧兒愣住了，“二嫂……”
伍氏一麵說一麵眼睛都紅了，還去拉林巧兒的手，看起來的確是愧疚萬分，而成婆子和成老漢坐在一邊一言不發。
伍氏的反應和道歉有些過於激動，倒讓林巧兒有些無措了。
她也並不想因為這件事鬨得太難看，於是拍了拍伍氏的手：“二嫂言重了……我沒放在心上，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你也彆多想了。”
伍氏忙道：“謝謝弟妹……謝謝你……”
成婆子此時歎氣：“巧娘，娘也給你賠個不是，你先回去歇著吧。”
林巧兒忙應了聲好，轉身出去了。
屋內又陷入了一陣沉默，成老漢最後一錘定音：“事已至此，既然沒生意，就關了門吧。開在那也是浪費錢，那廚師我看也不是誠心想乾的，我今天給他結了工錢就讓人走了。”
伍氏一聽立馬抬頭，急道：“不行啊爹！那飯館可是我和二郎的心血！你知道我們花了多少錢的，還沒賺回來！怎麼能說關就關呢！”
“都開成這樣了你還指望賺誰的錢？！今天那人是暫時走了，但是你覺得她不會出去亂說？！剛才在院門口鬨那一出，街坊四鄰都聾了？沒聽見？！”
伍氏被成老漢說的啞口無言，頹廢地坐了下來，成老漢其實從沒這麼和兒媳說過話，可見是真的動了氣。
成婆子拍了拍桌子：“是開不成了！伍氏，你真的應該好好想想自己的問題！你是我成家兩個孩子的娘了，不再是之前那個伍桂花了！”
成婆子話中明顯有深意，可伍氏這會兒沉浸在關店的心疼中，肯定沒聽出來。
成老漢繼續道：“那店的租約還沒到期，先關著，等老二回來再看，就這麼辦，從今天開始，你彆出門了，在家好好照顧大海和梅梅。”
伍氏囁喏了兩下唇，再不敢開口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