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冬天的, 林巧兒也有想賴床的時候。雞叫第一聲時她就醒了，隻是身上困著不願起身，成正業已經雷打不動地在穿衣服了, 她翻了個身, 語氣嬌憨：“我不想起來……我想吃蒸雞蛋……”
成正業昨天吃飽了, 這會兒笑意都要咧到耳朵根, 彆說林巧兒要吃蒸雞蛋，就是吃牛乳燉蛋他也不嫌麻煩。
“我去做，你再睡會兒, 等我叫你。”
林巧兒滿足地翻了個身, 繼續享受被窩的暖意。
伍氏也起來了，與成正業在院子裡打了個照麵，上回那事之後, 伍氏也有些不好意思，於是訕訕地笑了笑：“四弟起來了？”
成正業和她沒啥好說的, 淡淡地點了點頭, 就算打了個招呼。
他先去廚房給林巧兒蒸雞蛋, 伍氏就在院子裡喂雞。
明天就是臘八了, 這兩日李氏隨時可能都會發動, 成婆子和成小蘭也不敢多睡, 陸續打開了房門走到院中。
林巧兒本來打算再賴一會兒床就起來, 但晨起的回籠覺最容易做夢, 原本還在被窩裡靜靜躺著的林巧兒不知怎麼地, 忽然睜開了眼, 猛地坐了起來，臉上的安逸全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驚慌失措。
成正業剛好端著蒸雞蛋回房, 恰好看見了這一幕，他一愣：“咋了巧兒？”
林巧兒見到他立刻從炕上撲進了成正業懷裡，她平複了一下心情，窩在成正業脖頸裡道：“我又做夢了……”
成正業心口一緊。
兩人都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從林巧兒模樣來看，這夢似乎還不大好，他安撫著懷裡的人：“沒事，你慢慢說……”
林巧兒語氣都有些顫：“我、我夢見三哥在院考路上出事了……”
成正業倒吸了一口氣。
成婆子原本也在廚房忙活，這兩日李氏都不出門了，她還盤算著要不要先把產婆請過來，害怕到時候手忙腳亂的，出了岔子。
成正業此時忽然走到她身邊，低聲在她耳邊說了句什麼，成婆子臉色大變：“真的？！”
伍氏在院子裡喂雞，趙氏正在洗漱，兩人不約而同地看向廚房，顯然都十分好奇四弟和老娘說了什麼。可成婆子現在哪裡還顧得上她們，跟著成正業就出了廚房，一頭紮進了巧娘的房裡。
伍氏和趙氏對視一眼，無聲的問：又咋了這是？
兩人自然不會知道，成正業回房之後就關上了門，成婆子快步走到炕邊：“巧娘，你快和我細細說，你夢到啥了？”
林巧兒看眼婆母和四郎，將夢裡的事如實道來。
“那夢不算很清晰，隻是夢到了一條山路，一棟院子，好多考生都朝那院子去，三哥和兩個書生結伴著走呢，忽然那崖上就開始掉石頭，一堆人都在瘋跑，你推我搡的，三哥跑得不快……被掉下來的一塊兒石頭砸到了腿……”
林巧兒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成婆子的臉色則越來越黑。
“嚴重不……？”
林巧兒猶豫了片刻道：“我沒看見三哥的臉，但是看見了血，周圍都亂糟糟地，然後我就醒了……”
成正業連忙道：“我去一趟！院考就在明天。”
成婆子卻看向巧娘：“你說看見一條山路？是山上的石頭砸下來的？但是三郎院考是在城裡，哪來的山路？”
林巧兒搖頭：“娘……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我在夢裡看到的就隻有這些。”
成婆子沉默了。
“倒不是娘不信你，隻是院考的確是在城裡，前年你三哥為啥沒上，就是因為咱家的牛車往城裡趕的時候出了意外，去年三郎又是自己生了病。哎……照這麼說的話，我三郎還真的是有點兒黴運在身上的，四郎啊，不行你就跑一趟去，免得三郎到時候真的出啥事。”
成婆子剛說完“出啥事”三個字，門外忽然傳來了哐嘡一聲，像是什麼東西被摔碎了，接著就是伍氏和趙氏驚呼的聲音：“三弟妹！”
屋內所有人都是一愣，連忙衝了出去，門外的確是李氏，她像是受了什麼驚嚇，扶著門框緩緩下滑，被率先衝過來的趙氏給扶住了，成婆子大驚，趕忙也上去扶人：“婉娘！”
李氏一把抓住了成婆子的手，她麵色痛苦，顯然是要發作的模樣，但她卻沒空管自己，而是不住地問道：“娘……娘，三郎出啥事了？三郎……”
成婆子心疼不已：“趕緊去請產婆！還愣著乾啥！燒熱水！”
林巧兒也被嚇蒙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成婆子喊了一聲之後她才回過神來，連忙跟著其他人手忙腳亂地幫忙。
成老漢也很快得了信趕了過來，好在成婆子早有安排，產婆就在村裡，片刻後便到了，全家齊心協力，熱水也很快備好，李氏被送回了屋子裡，生產之際還操心著成正禮的事，成婆子握著她的手：“放心，三郎沒事，有娘在，絕不會讓三郎出事！”
李氏這才放心，專心生產。
產房都準備好了，也就沒有其他人的事了，全家人站在院子裡，神色明顯都有些緊張。成正業皺著眉想出門，但是老娘還沒點頭，過了一會兒成婆子出來了，先是看了看那兩個妯娌：“你們回去等著吧，這沒啥要幫忙的了。”
趙氏伍氏都走後，成婆子才看向巧娘和四郎。
“四郎，你還是去一趟，但是要快，不管遇見啥情況，讓人給屋裡報個信。”
成正業一口應下，成婆子又看向林巧兒：“巧娘也去歇著吧，娘謝謝你。”
林巧兒抿唇道好，但她也操心著成正業，那夢要是真的，三哥會出事，那他呢？
成正業馬上就要出門，林巧兒看著他忙前忙後的身影，忽然道：“我和你一塊兒去。”
成正業嚇了一跳，回頭不可思議地看著她：“巧兒你胡說啥呢！那麼危險，你去乾啥！”
林巧兒眼眶瞬間就紅了。
原來他也想到了，他也知道危險。
林巧兒上去抱他，成正業愣了愣，明白了嬌氣包的心思，笑道：“彆擔心，我和三哥不一樣。三哥從小身體就弱，上山爬樹連大哥都比不過，大哥二哥又都不如我，他們誰都可能被山上的石頭砸中，唯獨我不可能。”
林巧兒簡直佩服成正業，什麼事情在他嘴裡好像都無所謂一樣，說的輕描淡寫，但是她心裡也知道，成正業不可能帶著她，他也不可能不去。
“那我等你。”林巧兒居然眼淚汪汪的，成正業捏捏她臉蛋：“這點事就把你嚇成這樣，那萬一有一天我被征兵上戰場了，你還不得哭死？”
“少胡說！”林巧兒掐了一把他，成正業趕忙認錯：“我錯了錯了，時間緊張，我先走了。”
“嗯。”
林巧兒送他出了門，成婆子也囑咐了一番，婆媳兩此刻的心情是一樣的，也不知道成正業過去到底是個啥情況，但她們也隻能在家等。
李氏那邊，生產的過程不是很順利，產婆進進出出幾回，明顯也十分的焦急和緊張，成婆子有些坐不住了，上去問：“到底咋回事？”
產婆：“頭胎，你家這兒媳婦沒力氣，比彆的婦人還難些！”
成婆子一愣，沒力氣？
伍氏和趙氏生產的時候可沒這樣，成婆子轉念一想，明白了。
李氏也是沒吃過苦的，懷孕之前也隻是在廚房做飯，不曾下地，這不鍛煉，身體不就是差一些嗎？
成婆子不知怎麼想到了小兒媳，轉過頭就看林巧兒，林巧兒聽著那叫喊聲正有些發怵呢，被婆婆這麼一看，心裡咯噔了一下。
“娘？”
成婆子害怕給她壓力，猶豫了一下還是沒開口說，隻是道：“你回房歇著吧，這你也幫不上啥忙，現在隻能靠她自己了。”
林巧兒點了點頭，回房去了。
李氏的叫喊聲整個院子都能聽見，林巧兒躺在炕上，心中慌亂。
她從沒見過婦人生產，被李氏生產的樣子給嚇著了，一想到自己也有這一天，心裡沒由來的就有些害怕。同時她也操心成正業，估摸他到府城都快黃昏了，今晚是肯定回不來了，也不知道能不能順利找到三哥。
李氏不生，全家人都在操心著，伍氏和趙氏在東院一麵嗑瓜子一麵等，聽著那聲音，伍氏都忍不住撇嘴：“俺娘嘞，真這麼疼？當初我生大海的時候也沒這樣啊！”
趙氏看她一眼，笑：“那自然是和你比不了的，你生梅梅的時候那都沒用上兩個時辰吧？”
提起這事伍氏就頗為驕傲：“那是！那天我還下地呢！剛回屋就開始發作了，但我真是沒啥感覺嘞，一下子就出來了，和出恭一樣！笑死了！”
趙氏：“……”
她有時候是真的對伍氏無語，家裡三個妯娌，伍氏過於粗俗和小家子氣，但是那兩個又太嬌氣和金貴，她也想有個談得來的妯娌，無奈沒得選，心中也是鬱悶。
眼看著都要日落，成婆子都坐不住了，再生不下來就要出大事！忽然，那邊終於傳來了動靜，一聲啼哭，所有人都從自家房屋裡衝了出去！
產婆鬆了一大口氣：“生了生了！是個閨女！”
林巧兒也從房內跑了出來，聽說李氏平安生了，長舒了一口氣，趙氏和伍氏都踮腳去看，是個閨女啊……
成老漢和成婆子聞言，臉上都帶著笑，產婆把小嬰兒抱了出來，成婆子親自接過來抱，“長得俊，又像婉娘又像三郎的！”
成老漢也樂：“這回三郎知道肯定高興壞了！”
成老漢提到了成正禮，成婆子臉上的笑忽然就淡了淡，很默契的是，林巧兒也在此時抬頭，婆媳兩對視了一眼。
估計兩人現在心中想的隻有一件事，也不知道四郎去城裡找三郎，現在情況到底咋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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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晚，成婆子在李氏房內親自照看了好久。
林巧兒一開始睡不著，滿腦子都操心著成正業，就這麼硬生生地熬著，一直到了天亮。
成婆子一大早煮了紅雞蛋，讓趙氏給街坊四鄰都送過去沾點兒喜慶，聽說成家又添了個小閨女，各家都道了句恭喜。今天又是臘八，可以說是個好日子，成小蘭在廚房開心地煮著臘八粥，並不知道她的弟弟今天為什麼不在家中。
林巧兒昨晚幾乎沒咋睡，但早上還強撐著去看了一趟李氏。
她臉色發白，看上沒啥精神。
成婆子燉了魚湯，正在炕邊和她說話，見到巧娘，李氏擠出一個虛弱的笑：“弟妹……”
“三嫂辛苦了，恭喜三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