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正業這兩日並沒有去官府鬨事, 而是讓牛場的人盯著林場和魏家。
官府的人指望不住，這一點他早就想到了。
而魏家的人也不是蠢貨，做出這些事, 縣衙那邊肯定早早就用錢買通了某些官員, 大哥二哥他們跑再多次，得到的結果也會是一樣的。
鐵柱最近盯了好幾天，還真讓他們見到了那個姓魏的，還從周圍鄰居那邊打聽到了消息。
原來不知道為啥, 那魏家少爺的斜封官黃了。魏員外氣瘋了，錢花了事沒辦成, 於是就拚命想把這筆錢給賺回來。
魏家原本的產業是做綾羅綢緞的, 但近幾年生意逐漸在走下坡路，反觀和百姓息息相關的行業賺錢還要更厲害些，於是魏員外理所應當地就想伸一把手。
首先就是蔬菜、肉、米莊, 也不僅僅是成家, 附近的一些糧店多少也遭遇了和他們一樣的境遇，魏言此人，手段下作，競爭怪會使一些這種下三濫的招數, 不知道被多少人詬病。
鐵柱將打聽到的消息很快就告訴了成正業, 成正業一點兒也不意外。
“魏言的兒子叫啥？”
鐵柱：“魏源。”
“魏源……”成正業把這兩個字咬了好幾遍, 漆黑的眼眸沉沉，“繼續去打聽，問問他們買灑金橋那邊的鋪子想乾啥。”
“好的哥。”
鐵柱應下之後就要走, 剛轉身，就看見牛場另一個夥計火急火燎的跑了過來：“哥！四哥！”
成正業回頭，那夥計停下腳步, 滿臉焦急之色，一麵喘一麵湊到成正業跟前說了幾句什麼，成正業臉色變了變，難看的要命，對鐵柱道：“不必去打聽了。”
說完，他立刻轉身就走，上了牛車要趕回去。
鐵柱見成正業神色不對，趕緊跟了上去。“咋了哥？你彆衝動啊哥！”
-
成正業當然沒有衝動，他現在是無比的理智。
越氣，也就越理智。
他趕回成家小院的時候，院子裡出奇地安靜，各家小院的大門都緊閉著，院子裡隻有成小蘭在忙著燒火。
“大姐。”成正業沒有第一時間回房，而是走到廚房。成小蘭看見弟弟總算回來，激動地立刻把手中的柴火一扔，上前激動地吱哩哇啦了一頓。
成正業心一沉：“大姐彆激動，你慢慢說。”
成小蘭也冷靜了下來，開始用手語給成正業說了一遍今早發生的事，說完之後，怯怯地看了眼東南邊的院子，比劃——
[你趕緊回去吧，我看她好像挺難受的。]
成正業周身氣息都將至了冰點：“娘說她了沒？”
成小蘭搖頭——[沒有。]
“那大嫂和二嫂呢？”
成小蘭又搖了搖頭，不過這次緩慢了很多，也像是猶豫了一下。
成正業便什麼都懂了。
“我先去了，謝謝大姐。”
成小蘭趕忙點頭又搖頭，像是催促他回去，也不必和她客氣。
成正業回到房間的時候，林巧兒正窩在被窩裡，李氏剛剛往出走，迎麵就遇到了老四。
兩人對視一眼，李氏給了他一個眼神，成正業點了點頭，李氏便先走了。
成正業進屋後，第一件事就是關上了門。
炕上是小小一團，窩在那，像個龜殼。他走到炕邊，也沒掀被子，而是和之前一樣連人帶被直接抱了起來。林巧兒的小腦袋露了出來，他去撥弄她臉邊的發，剛伸手，指尖卻碰到了一片冰涼濕濡，成正業一頓，林巧兒就撲進他懷裡了。
“你怎麼才回來呀……”
林巧兒聲音明顯帶著鼻音，成正業捧著她的臉要去看，她卻怎麼都不肯抬頭，隻是悶悶地窩在成正業懷裡。
她小小的、輕輕的一團，卻讓成正業覺得胸口被大錘頭狠狠砸過，窒悶的發疼。
“我回來晚了。”他啞聲道。
手上的力道卻不斷收緊，將人徹底擁入懷裡，或許是感覺到他的情緒也不大對，林巧兒緩了片刻，才終於從他懷裡抬起了頭。
眼眶紅紅的，明顯就是哭過的模樣。
成正業心中驟疼，有股抑製不住的衝動。
“娘說你了？”他伸出大掌，溫柔地撫了撫她的臉，林巧兒第一回蹭了蹭他的掌心，像極了受委屈的貓兒。
“沒有。”
“那就是她們。”成正業現在不想叫一聲大嫂二嫂，直接用她們代替，林巧兒搖了搖頭。
“也沒有。”
什麼都沒有？
成正業又懂了。
“那就是她們給你擺臉色了。”
林巧兒眼中竟染上了一絲笑意。
“你怎麼總覺得她們這麼過分？”
成正業冷哼了一聲。
“到底咋了，你告訴我，你說，我就不去問。”
林巧兒聽他那話的意思，是還想興師問罪，她趕忙扯了扯成正業的袖子：“你彆去呀……什麼都沒發生……我拒絕了那兩個魏家的人，他們倒也沒糾纏，轉身就走了。隻不過……”
成正業耐著性子問：“隻不過啥？”
林巧兒猶豫一瞬，道：“隻不過……娘他們原本要去縣衙的，不知道為啥不去了……然後大家一言不發的回了房，其實也沒問我，是我自己心裡難受……”
成正業大概懂了。
但他自然也不信那魏家兩條狗走了之後娘沒有一個眼神，嬌氣包本來就敏感，任何一個眼神都能讓她難受，更何況還有那兩個。
不過確定那兩暫時沒有對巧兒說什麼之後，成正業的氣稍微消了消，先上炕抱著人哄，魏家的狗早上來的，這會兒都快酉時了，嬌氣包說不定在屋裡偷偷哭了一天。
他的錯。
“吃飯沒有？肚子餓不餓？”
林巧兒搖頭：“大姐送來了蒸雞蛋，三嫂剛也過來送了點。”
成正業親了親她的臉頰：“我去給你做吧，你想吃啥？”
“我真不餓……不想吃。”
“蛋炒飯？”
林巧兒不說話了。
她喜歡吃蛋炒飯，每次什麼也吃不下的時候隻吃這個，成正業懂了：“等我，我很快就回來，吃飽了我晚上還有事和你說。”
聽了這話，林巧兒才嗯了一聲，隻是手依然扯著他的袖子，小聲道：“那你快點兒……”
成正業點頭，又親了親她額頭：“我很快。”
成家小院裡，看似每家房門緊閉，像是在家睡大覺，其實每個人的耳朵都豎地老高，隨時隨刻聽著外頭的動靜。
成正業回來時，他們自然都知道。
這會兒，成正業走出來，淡淡的目光掃過一遍各家的房門，接著一言不發的就去了廚房，掏出兩個雞蛋打散，撒鹽，翻出剩米飯拌勻，生火，切蔥，所有的動作一氣嗬成，行雲流水。
老四在做飯？？！
廚房的動靜各家都聽見了，這下，大家夥都不淡定了。
有沒有搞錯，出了這麼大的事，也沒見老四來找他們說什麼，反而是先去廚房生火做飯？！
總不會是他自己這會兒餓了要吃，用腳指頭想也知道這是給誰再做。
眾人全部無語了一瞬。
所以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在四弟眼裡，還比不過他媳婦兒沒吃飯重要嗎？
趙氏不淡定了，立馬要開口說話，被成正才拉住了。
西院離廚房最近，他們兩口子不能先開口。
趙氏想了想也忍了，也是，老二那邊肯定比她還不淡定，她乾嘛出頭做惡人。
其實趙氏還真想錯了，伍氏這回，像是學聰明了，她也在等。
在伍氏看來，家裡這回損失最大的除了爹就是大房兩口子，他們的飯館都關了一個月，又關，雖然也疼，但遠不如殺敵一千來的爽快，所以她篤定趙氏會忍不住先發難。上回飯館的事，又被翻出了舊賬還間接連累了爹，伍氏不傻，不會這個時候往上撞。
當然，還有一個最根本的原因。
她還真的挺怵四弟。四弟把巧娘當成眼珠子一樣的護著，她可不當這個惡人。
而成婆子，則是純純的無語和生氣。
兩個妯娌都不敢出來，主院的房門自然就打開了，成婆子去了廚房。
“你在乾啥？”成婆子皺著眉道。
成正業這會兒正在炒飯，一隻手顛勺一隻手翻炒，神色極為認真。
“在炒飯。”
成婆子嗬斥：“我是問你現在還有功夫和心情做飯？！”
成正業動作不停：“為啥沒有？人是鐵飯是鋼，餓了要吃飯，這不是自然而然的嗎？”
成婆子怒了，她忍不住大聲喝道：“那你有沒有想過你爹在牢裡吃不上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