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極重，連偷聽的趙氏都被嚇了一跳，成正業終於有了反應，他將飯勺放鍋裡一擲，“娘想說啥就直說吧。”
成婆子皺眉：“你這是什麼態度？老四，你從前隻是犟了些，現在我發現你一身反骨？！你知不知道今天誰來咱們家了，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我什麼都知道！”
成正業似乎也在爆發的邊緣。
他低聲怒喝，雖然聲音不大，但胳膊上的青筋已經暴起。
“娘……我不想和您吵。”
成正業緩了緩一口氣。
“我能理解因為爹的事情您著急，但是兒子一直覺得您是講道理明事理的，您好好想一想，整我們的人真實目的到底是什麼？您想明白了這個，我再來和您談。”
成婆子愣住。
成正業的蛋炒飯已經做好了，他端著飯開始往出走。經過成婆子的時候，他頓住了腳：“我今天拜托人去看過了，爹那邊暫時沒事不用擔心，也給獄卒塞了錢，飯菜肯定都是新鮮的。”
成婆子被兒子一噎，像是一把火忽然卡在了喉嚨。
“你、你啥時候去的？”
“就在大哥二哥準備去鬨公堂的時候啊。”成正業眼神忽然冷了冷。
“鬨沒有用，娘，您也不想想，我和大哥的事情報官這麼久了，有結果嗎？有人給我們回信嗎？對方既然敢一連串搞出這麼多事情，官府那邊他們不會想辦法嗎？娘，很多時候，有的官府小差，也隻認錢。您與其在這說我不考慮爹，不如想想辦法明天怎麼給獄卒塞點錢，讓爹吃上一口肉來的實在。”
成正業說完之後就揚長而去了。
留成婆子一個人楞在原地反應了好半天。
老四他什麼都知道……都知道？
難怪這兩天老四神神叨叨早晚看不見一個影子，成婆子心口忽然又有股怒火燒了起來，但緊接著，她又想到了什麼，神色慢慢變得平靜了。
小兒子現在主意比老大都多了，手段也比老大多。她又何嘗不知道老大老二跟著她一起去官方討說法也是為了自家那點兒破事呢？成婆子歎了口氣，像是一瞬間又蒼老了好幾年，最後什麼都沒說，默默地回房去了。
剛才成正業和老娘在廚房的動靜，所有人都聽到了，尤其是離得最近的大房。趙氏趴在牆跟前，聽不見聲音了之後才直起身：“就這麼走了？娘為啥沒發火？”
她剛明明都感覺娘要發火了，最後卻又默默回去了。
趙氏不懂，成正才卻聽懂了。尤其是四弟那句“鬨沒有用”，這仿佛像一記鞭子狠狠抽在成正才的臉上，讓他臉火辣辣地疼。
自從老爹入獄之後，他的確隻想著去官府鬨，要說法，要自己的，也要老爹的。可從沒提出過讓爹在裡麵的這幾天儘量過的舒服些，他身為長子卻壓根沒想到……
趙氏：“我問你呐，你說娘咋想的？”
成正才忽然翻身用被子蒙住頭：“彆問我！我不知道！”
趙氏一愣：“莫名其妙……”
二房那邊也聽見了，但是成正旺反應比成正才還要慢，根本就沒意識到這點，伍氏也是個蠢出世的，看熱鬨不嫌事大。
成正業回了房，林巧兒正幽幽地看著他。
成正業笑了：“咋了，等不及了？”
他麵無表情，仿佛剛才廚房的一切都沒有發生，但林巧兒又沒有聾，自然是聽見了一些。
成正業喂她吃飯，林巧兒懨懨的搖了搖頭：“沒什麼胃口。”
“我特意做的，又因為做飯挨了罵，巧兒真的不吃嗎？”成正業竟然還笑著說出了這句話，瞬間，林巧兒的眼神就紅了。
成正業放下了碗，一把抱住了人。
“哭啥？”
林巧兒又忍不住了：“你、你是因為我挨罵……”
成正業忍不住歎氣：“我知道你聽見了所以才這麼說的，但是你既然聽見了，你說說看，我為啥是因為你挨罵，難道不是娘本身就有火氣嗎？”
林巧兒拚命搖頭，成正業知道今天這個心結不給她解開是過不去了，於是嚴肅地抬起了她的臉，道：“巧兒你記住，我絕不是因為你挨罵的，家裡最近發生的事情是有點多，背後也的確是那個魏孫子搞得鬼，但是這和你沒有一點半點的關係，知道嗎？”
“為、為什麼？”
成正業擦了擦她的臉：“我的祖宗，你是不是傻。那姓魏的為啥搞成家，要是針對你，那搞我就行了，他胃口大的很，要搞垮的不是我，還有大哥的魚塘，爹的養豬場和豬肉鋪子，再加上我的養牛場，這些加起來，你說說是為了啥？”
“為了……錢？”
林巧兒反應過來。
“對。”成正業抱著人哄：“成家人多，這幾年的生意做的還可以，在臨安城算小有名氣了吧，而且，我聽說他兒子花錢買斜封官的事情黃了，這筆錢從身上掉了，他能不心疼嗎？所以現在是在拚命往回找補呢，懂了吧？”
林巧兒反應過來了，花錢買斜封官，當時應該是一千兩往上的金額，要是事情還沒辦成，那個魏員外也的確是肉疼。雖然魏家有錢，但是林巧兒絕不認為他們家是大度的，想當初……他們的婚事黃了之後，魏家第一時間就派人上門討要聘禮了……
想到這事林巧兒就覺得惡心。
成正業見她反應過來，撫了撫她的臉：“所以這和你沒關係，懂嗎？現在想吃飯了沒，我親手做的，都不是大姐做的，你真不肯賞臉？”
林巧兒止住了眼淚，目光落在那碗蛋炒飯上，嫩黃的雞蛋還冒著熱氣，碧綠的蔥花切得極碎，看著就很有食欲，她心裡的鬱結淡了些，成正業用勺子挖了一勺飯喂到她嘴邊時，林巧兒張嘴吃了。
“沒想到你廚藝看起來還蠻好的嘛。”
見林巧兒不哭了，成正業也開始得瑟了起來，“那是，我是太忙了沒空去開飯館，要我去開，生意絕對比二哥他們好。”
林巧兒又成功的被成正業給逗笑了，心情好了不少，張開嘴，等著成正業喂她。
成正業這會兒又開始拿喬：“巧兒幾歲了，吃飯還要讓人喂。”
林巧兒輕哼了一聲：“就要嘛。”
成正業甘之如飴。
夜幕降臨，林巧兒窩在成正業懷裡小聲問：“家裡的這些事情你打算怎麼解決？”
成正業沉默了一瞬。
其實有大哥二哥在前麵頂著，他完全可以不出麵，但是事關她，真的讓成正業不管也是不可能的事情，於是他道：“我讓鐵柱那邊盯著魏家的，雖然不大可能，但最好的結果是能抓住魏家的把柄，這樣一來，事情就迎刃而解了。”
林巧兒其實沒太聽懂，但是她乖巧的點了點頭：“聽你的，那我要做什麼嗎？”
成正業想了想，道：“這也是我想和你說的，巧兒，我在想……實在不行，這幾天你回娘家住段時間，咋樣？”
林巧兒嚇了一跳抬起了頭：“為啥？”
成正業想法很簡單：“家裡的事太多了，我們幾個男人最近每天都要往出跑，你一個人在家裡我不放心。”
不放心？
林巧兒瞬間就明白他不放心什麼了。
成正業不是不放心她的安全，是不放心她受委屈，婆婆的刁難，大嫂二嫂的惡言，都有可能朝著她來，成正業肯定沒辦法時時刻刻都在家陪著她，所以才提出了這個方案。
但是林巧兒想了想，搖了搖頭：“我不回去。”
成正業疑惑：“為啥？你是擔心娘，娘那邊我去……”
“不是。”林巧兒語氣堅決。
“我知道你是為了我考慮，但是我不想回去，是因為回去了，娘對你對我的意見更大，我不出門，也不在乎她們的看法。可我要是真的踏出了大門，外人的風言風語都來了，其實我也不是怕這些，就是覺得會連累了你……”
被外人重新指指點點她和魏家，她是無所謂的，但是對成正業而言就不是這回事了。
成正業愣了愣，明白了她想說的話，心中梗了梗。
最後，他神色複雜的笑了笑，將人重新樓回了懷中：“巧兒怎麼總替我考慮……”
“也不是隻為了你，也是為了我，為了我爹娘，我無故跑回娘家，對誰都不好，四郎覺得呢？”
成正業的確沒想這麼多，但是現在想來的確在理，他又想了想：“行，你不想回去就不回吧，我儘量每天早點回來，你要是不想出院門就不出去，無聊了就讓大姐過來陪你。”
林巧兒笑了，點了點頭：“還有三嫂呢。”
成正業嗯了一聲，最後摟著人睡了，隻是林巧兒睡著了，他卻又遲遲未眠，看著懷裡的人，腦子也半刻沒有停歇。
……
次日天不亮，伍氏有些急，打開院門準備去茅房，誰知道剛開門又猛地一下關上了，將跟在後麵的成正旺嚇了一跳。
“你乾啥！”
伍氏趕忙朝他指了指對麵西院，示意他看，成正旺從門縫裡看見四弟不知為何堵在了大哥的院門口，斜斜地靠在邊上，成正才皺著眉，兩人不知道在說啥。
伍氏豎起耳朵貼著門上聽，結果什麼也沒聽見，倒是聽到了成正業的腳步聲，她一愣，這才反應過來成正業居然又朝他們這兒來了，嚇得伍氏連連後退，進屋也不是不進去也不是，尷尬地站在原地。
“四、四弟……”
最後，在成正業剛敲門的時候，她就打開了院門。
成正業目光似乎帶著一絲笑意看了眼他們：“二哥早，二嫂也早啊。”
“四弟早……”
成正旺問：“四弟有啥事。”
成正業靠在門柱子上，看似漫不經心地道：“也沒啥事，就是我今天要出門辦事，心裡有些放心不下。”
伍氏：“放心不下啥……？”
成正業看了她一眼，道：“我家巧兒今天一個人在家，我又要出門，所以拜托二嫂照顧一下。”
伍氏：“……啥？她這麼大的人要我照顧？”
她嗓門大的要命，顯然也沒聽懂成正業的話外音，伍氏剛問完，被成正旺拉了一下。
成正業似笑非笑：“是，我家巧兒彆的不用照顧，就是她心情不好，拜托二嫂能讓她心情好一點，當然了，大嫂那邊我也說過了，那就多謝二嫂了。”
伍氏：“……”
成正業說完就轉身走了，留伍氏和成正旺兩人站在院門口吹了半天冷風，而對麵，趙氏那邊也沒好到哪裡去。
伍氏後知後覺，終於明白過來四弟的意思，他這就是直接了當的告訴她們，彆再林巧兒麵前瞎轉悠，瞎說話，免得影響了她的心情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