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消息是成小蘭花了足足三十兩才買回來的消息,那消息靈通的見她出手大方,也不吝嗇告訴她另外的消息,陵州的戰事不算很複雜,說不定一兩年就能結束了。
成小蘭聽說這個消息之後,神色明顯也輕鬆了很多。急忙回家,把好消息也去告訴謝奶奶和爹娘了。
而成小蘭這一打聽,可不僅僅打聽的是謝安的下落,相當於自己掏腰包,將桃庵村一個村子的男丁下落都打聽了一個八九不離十。
所以一時間,人們紛紛感激成家,成小蘭的吉祥飯館生意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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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四月底,距離成正業離家已經快三個月了,林巧兒明顯越來越不安。
包括成婆子和成老漢,兩人心中明顯都在掛念著,卻也不敢開口問。
生怕這麼一問,就惹得小兒媳傷心了。
林巧兒每日都去蜜味觀,正常開門營業,但其實又每日都去城門那邊打聽著,任何關於京城回來的商隊或者人,她都會去問問。
就這麼又過了半月,天氣漸漸轉熱,林巧兒越發沉默少言了。
這日,好久不見的縣令大人再一次踏入了蜜味觀的大門。
林巧兒此時見他,也沒有力氣和精力去排斥。
“民女見過大人。”
邢舟四處打量了一下這個鋪子,昔日放蛋奶糕的展櫃裡已經空空蕩蕩,平日最少有十幾種點心的櫥櫃也大概隻剩下最常賣的幾種,生意明顯大不如前。
邢舟皺眉:“林巧兒,本官有樁生意想與你談,但今日見你這樣,倒叫本官有些不放心了。”
林巧兒懨懨道:“大人是要定什麼點心招待賓客?”
“不錯,京城派來的巡撫就要到了,本官要設宴招待一番,你與成小蘭是城中出了名的好手藝,去縣令府做宴,報酬好說。”
林巧兒心中忽然就生出了一股怨氣。
這怨氣和委屈多了,連帶著膽子都大了一些,她怒極反笑,有些陰陽怪氣:“縣令大人到臨安縣後不是一直暢行節儉之道,怎得如今來了巡撫大人,大人就要設宴招待了?”
邢舟身邊的副官聞言,立刻上前斥責:“放肆!你一個小小商賈怎知大人思慮?!”
邢舟抬手,製止了身邊的副官,他也不惱,但是聲音卻沉了幾分。
“此次設宴,事關臨安縣邊防堤壩修繕之事,包括此次朝廷撥款修建學堂,細節我不便與你多說,但事關重大,並不是你想的那般。”
林巧兒臉上的嘲諷漸漸褪去了。
即便她是一個婦人,也知道修繕堤壩和修建學堂對百姓而言是大好事,她可以諷刺邢舟,但不可否認,邢舟是在為百姓做事。
“這擔子太重了,我隻是一介婦人,且狀態不佳,恐壞了大人的大事,大人還是另請高明吧。”
邢舟似乎早就料到了這個結果,道:“如今朝廷征兵,城中可用之人實在不多,若不是到了沒法子的地步,我也不會找你。尤其是,縣令府的大廚,也有一個入了伍當夥夫去了,剩下的一個根本就忙不過來。”
林巧兒垂眸。
她信這話,邢舟好歹是一介縣令,若不是真急,恐怕不會屈尊降貴又來這她這小小的破廟。
她還是有些搖擺,此時邢舟總算歎氣道:“我知道你想要什麼,你最近不是一直在打聽成四郎的下落嗎,隻要這事辦得好,本官出麵幫你,比你像無頭蒼蠅一樣亂轉要好得多。”
林巧兒忽然就抬起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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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令府的設宴就在三日後,時間緊任務重,林巧兒回家與大姐商議一番,次日就準備出發了。
這次做宴,心情明顯和上次大不相同。
但無論如何,想到邢舟的許諾,她是勢在必行。
好在成家也十分的支持她,和大姐通力合作已經成了默契,而這次的老搭檔恰好又還是上回那個劉大廚,三人一見麵,心照不宣的點了點頭,不出半日,就把菜單子給擬定好了。
送到邢舟麵前去,那副官也在。
“怎麼都是些尋常菜色 ?”他語氣有些鬱悶,似乎不理解邢舟的所作所為。
而邢舟卻在細細看過這菜單子之後笑了笑:“不錯,花心思了。”
那副官瞪大了眼。
邢舟耐著性子解釋:“如今朝中財政吃緊,我們臨安縣若鋪張浪費,那豈不是再打自己的臉?所以你沒有看見什麼名貴的菜,相反,現在正值春季,都是一些新鮮的野菜食蔬為原料,顯得簡樸。”
“話是沒錯……可是,如果過於寒酸,豈不是……”
“所以他們也用了些心思,就好比這薺菜鮮肉餃子,看著普通,味道想必還不錯,等等看吧,明天不就試菜了嗎?”
因為邢舟此人不比劉縣令和成家熟悉,所以加了一道試菜的環節,這樣也好,免得到時候出了什麼岔子他們還要擔負罪責。
不過好在,試菜之後,邢舟還是十分滿意的。
“不錯,原料雖然樸素但是味道卻很豐富,還有這道甜品……”
林巧兒垂眸:“藕粉芋圓。大人說那位巡撫大人不喜過分甜膩,這藕粉清甜,芋圓也隻取了芋頭本身的香味,算不上甜。”
邢舟滿意的點了點頭:“很是不錯,明日的宴席就這樣來吧,我對你們有信心。”
自古都講究飯桌上談大事,也難怪邢舟這麼重視此次宴請了,因為當真正的京中大官來到臨安縣時,他們也才算是見識到了。
那個排場和聲勢,果然不是小小的縣令大人能比擬的。劉大廚去縣令府後門望了一眼,回來時額頭都冒出了冷汗。
“好好乾,千萬彆出岔子……”
他這麼一說,後廚的幾個人就更緊張起來了,林巧兒和成小蘭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擔憂。
好在!
這頓宴席平安地結束了!
劉大廚在前院安插的眼線飛快地跑了回來,額頭上也都是汗,顯然剛才也擔憂不已。
“還成還成!沒出岔子,但也沒得什麼好!”
劉大廚長舒一口氣:“這種大人物,喜怒不形於色的,不開口責備就是好了!你還想得什麼好呢!”
那小廝訕笑:“是啊,我聽著大人和他談話那高深莫測的,像是打啞謎呢,真可怕,大官就是大官!”
林巧兒和成小蘭也長舒了一口氣,劉大廚說的不錯,接待這樣的朝廷命官,當真是不出錯就是好的,還指望討什麼好?
隻不過,林巧兒心中惦記的還是那件事,等眾人都準備收拾東西回去休息時,她和成小蘭還沒走,劉大廚不解的問了句,林巧兒隨便找個借口搪塞過去。
又等了半個時辰,邢舟身邊的那個老仆來傳話了。
“林掌櫃,我家大人說了,記得你的事會允諾,他這邊一旦有消息,會第一時間送到府上去,您請回吧。”
聽到這句話,林巧兒才終於放下心來:“那就給您添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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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惴惴不安的等了半月後,竟然已經到五月了。
或許是天氣暖和了一些,陽光也明媚了些,那些二月裡被征兵的家庭們也漸漸走出了悲傷,日子終究是要往前走的,不是嗎?
但林巧兒卻依然盼著門口的那株梨花樹,成正業臨走前的話語依然在耳畔回響。
“我最遲五月就能歸家。”
可如今已經是五月了,爹娘都已經歸家一月了。
四郎人呢?
就連一向淡定的林秀才也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在房內和邱氏一頭歎氣。
終於,在林巧兒最後一點耐心耗儘之時,邢舟的消息傳來了。
請她在酉時,到縣令府後門。
林巧兒沒有絲毫猶豫。
縣令府。
“民女見過大人。”
邢舟看著眼前的女子,似乎又清瘦了一分?他守禮地彆過眼,將手下人帶來的情報展開。
問道:“你可知道陵州?”
林巧兒愣了愣,“知道,我姐夫就在那邊當兵。”
邢舟了然:“對,謝安在那邊。那你可知,陵州北麵是什麼地方?”
林巧兒眼中閃過一絲疑惑,抿抿唇,仔細的回憶了一下和大姐看的輿圖。
“冀州。”
“不錯,而在陵州和冀州之間,又有一處邊關重鎮,就叫冀陵鎮,成正業目前就在此處。”
林巧兒簡直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您、您說什麼?”
“冀陵鎮。”邢舟又重複了一遍。
他身邊的老仆及時補充:“林掌櫃,我家大人這次替您找人可是費了大功夫。我們也沒想到成四郎如今根本不在京城,而是在冀陵鎮從軍,這世事可真夠無常的。”
林巧兒整個人都懵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邢舟看她一眼,也不知自己從哪裡多出來的耐心:“本官一月之前就告訴過你,你們此舉略顯衝動,他孤身一人前往京城,路途遙遠,其中變故數不勝數。你可知,陵州占據本朝最東的位置,冀州防北,這冀陵鎮就屬兩州的要塞,曆來是兵家必爭之地。它地理位置特殊,易守難攻,此次蠻人走的又是水路,你夫君此次,倒是誤打誤撞去了前線。”
林巧兒此刻腦袋嗡嗡作響,差點兒要站不住,邢舟一個眼色,旁邊的侍女上前扶住了她。
“到、到底為何……”
“外麵的局勢非你們尋常百姓能知曉,遠征軍征軍都已經到了這樣的閉塞之處,想必路上的難民,被抓走充軍的人數不勝數。還有些山匪,也被降服抓走了。”
邢舟說及此,不由歎氣:“戰爭,本就是這麼殘酷的。”
林巧兒緩了許久,才接受了這個事實。
而邢舟這回人性了一些,沒有催她。
或許,他也想看看林巧兒得知這個事情之後會是什麼反應。
片刻後,林巧兒顫抖著問出了第一個問題:“大人,冀陵鎮戰事很凶嗎?”
邢舟:“本官說了,它地理位置特殊,的確屬於最關鍵的地帶,至於現在戰事如何,我不得而知。”
林巧兒眼睫微動:“那請問大人,民女想與你做樁交易,不知道你是否願意?”
邢舟挑眉,似乎有些意外。
因為這個時候,他實在想象不出林巧兒會與他做什麼交易。
總不會提出什麼讓他想辦法把成正業帶回來吧,這純屬無稽之談,他剛要開口,就聽見林巧兒深吸一口氣道。
“我想去尋我夫君,我願把我名下的蜜味觀,還有永芳齋的兩間鋪子,捐給朝廷和百姓。隻為……您想個法子,平安送我去冀陵鎮一趟。”
……
林巧兒說完之後,這位年少有為的縣令大人都愣了愣,更不必提他身邊的副官和老仆。
“林掌櫃……您在說笑吧。那冀陵鎮處於要塞,形勢凶險,你一介女流,竟然想跋山涉水去那裡?圖什麼呀?”那老仆都看不下去了,問道。
林巧兒此時卻笑了:“您方才也說了……那邊形勢凶險,可我夫君一個人孤苦伶仃的在那,你叫我如何能在家中放心的下?”
“可自古以來都是這樣的啊……你家中還有老人和孩童,你這一走……”
林巧兒再抬眼,眼中更是堅決:“所以民女才想請縣令大人幫忙,讓民女這一路帶著孩子過去安全無虞。”
邢舟問:“你是想過去瞧一眼就回來,還是打算隨軍?”
林巧兒一愣,隨軍……
“可以隨軍嗎?”
邢舟道:“有此先例,但你情況特殊,還帶著兩個孩子,隨軍怕是不太可能,但若是為了見麵跑一趟,路途奔波勞累,就更不劃算。”
林巧兒沒說話了。
片刻後,她忽地輕聲道:“還是想去的。至於隨軍與否……若我想,大人可有辦法嗎?”
邢舟沉吟片刻,抬頭:“你若當真為百姓捐出家產,這點小事本官還是能辦到的。有一隻商隊,最近要去冀陵鎮,本官可以同他們打個招呼,保你一路安全倒是沒有問題。”
林巧兒沒有猶豫:“既如此,那便請大人費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