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煊鋪在桌上,對比翻看通治和邸報,修長手指扶著兩頁昏黃紙麵,緩緩下移,內斂凝神中麵容顯得溫舒秀雅,但當他偶得發現,抬眸看向某處,眉宇之間鋒銳儘顯。
少時,良什輕手輕腳將涼了的茶水端下去,重新換了盞新茶。
又不知過去多久,再回神,外麵已沉沉月色,桌上也多了兩盞燈芯剪得極短的燈盞,燭影搖晃,他手指輕點在泛黃書麵上,在桌麵上拉了道很細很長的影子。
他抬手揉按眼部穴道,問良什:“什麼時辰了?”
“回主子,已至酉時,您該用晚膳了。”
收到回複後,良什疊聲吩咐人將晚膳端上來,晚膳照舊是六菜一湯,隻比往常多了兩樣酸辣菜肴,覃煊沒怎麼放在心上,隨意用了幾口,就命人撤了下去。
接下來準備將那兩樣東西帶到書房,再挑燈思量一會兒。
突然,外麵傳來動靜。
一個小廝立在門外,低聲稟報:“主子,正黎院那邊送了鴿子湯過來。”
聽到這話,覃煊一時沒反應過來,緊接著,他立即看向良什。
良什瞪大眼,揮手辯駁:“主子,奴才當真親自傳達了您的指令。”
覃煊驀然冷下臉,那就是如今仗著老夫人撐腰,打量他不能實際如何她,不把他的話當回事兒了。
“丟了!”他冷聲道。
“是。”小廝已經很熟練,往常那位主子不是沒往這邊送過東西,但送過來的東西無一不是被大爺給丟了。
“等等。”裡頭又傳出聲音。
似乎忽然想到什麼,交代道,“你將湯羹退回去,切記,一定要親自交到少夫人手裡。”
說到後頭,聲音已經平靜,甚至語調散漫,透出一股漫不經心的冷冽。
……
陸今湘晚膳同樣是六菜一湯,但她用得不少,直吃得肚子滾圓方罷手。
用完晚膳,她帶著魚柳關月出去遛彎,出門右拐,惦記著覃煊的忠告,並不往左邊去,沿著去往東跨院的小道溜達幾圈,覺得肚子裡飯菜下去了,轉身回了院子。
坐下飲了一杯茶,她想起一件事,問魚柳:“我命廚房熬的鴿子湯?”
魚柳恍然,朝她眨眨眼,暗有所指:“您放心,奴婢已經吩咐好了。”
陸今湘於是放下了心。
又等一刻鐘,見魚柳遲遲不把鴿子湯提過來,陸今湘不得不再次提醒:“鴿子湯呢?”
“送去了啊。”魚柳滿臉寫著邀功。
“送去?送去哪兒了?”陸今湘詫異。
“送去渙庭苑了呀,”魚柳茫然跟她對視,終於後知後覺到不對勁,遲疑著問,“您不是吩咐廚房給少爺備的湯嗎?”
陸今湘騰地站起身:“給我自己準備的呀。”
魚柳傻眼了,她見主子中午特意叮囑廚房多備一份鴿子湯,且晚上席間沒那罐鴿子湯,竊以為主子是給少爺準備的,往常主子三五不時總給少爺送東西,少爺越拒絕,主子卻越挫越勇,白日少爺推拒過主子,晚間主子沒準想弄個鴿子湯緩和少爺的關係。
她張著嘴巴,神色懊惱:“奴婢,奴婢不知曉,奴婢還以為您是打算,打算給少爺……”
說著,越來越覺得自己逾越,魚柳惶恐地撲通跪到地上:“主子,您懲罰奴婢吧,奴婢罪該萬死。”
“算了,哪至於這般。”陸今湘本心情失落,見她這樣又上前將她攙扶起來。
外間,若娟疾步進來,臉上神色不定。
“少夫人,少爺跟前小廝來了。”
陸今湘愣神,怎麼又派人過來,總不至於是感謝她的鴿子湯,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鴿子湯沒準已經被他當成了澆花草的肥料,臉色頓時拉下來。
小廝戰戰兢兢進入屋內,對上得就是她這張沉鬱的臉,心頓時提起,想到接下來要說的話,更是欲哭無淚,但主子吩咐不得不聽,他隻得硬起頭皮,先恭敬地行了個禮。
“少夫人,少爺讓奴才把湯羹還給您,說您日後不必再多費心思,他,他不會收的。”
小心翼翼說完,小廝屏息凝神,都不敢抬頭看少夫人的臉色,生怕少夫人一個動怒,吩咐人亂棍將他打出去。
但來之前主子特地交代了,要親自交到少夫人手裡,想到這裡,小廝咬牙兩股戰戰……
“哎呀~”一道輕俏女聲突然響起。
小廝愣神中,跟前人不僅沒動怒,反倒跟得到什麼稀罕寶貝似的從他手裡接過了飯盒。
眉開眼笑打量一番,然後衝他擺擺手,十分隨意道:“我收到了,你回去吧。”
小廝暈暈乎乎從正黎院出來,又暈暈乎乎回到渙庭苑。
良什一直盯著大門呢,見他回來,立即壓製住內心的興奮,招招手讓他過去,問他正黎院的情況。
少夫人是不是很失落?是不是很傷心難過?是不是……
“少夫人看起來,挺開心。”小廝道。
一旁恰好出來,順道聽了一耳朵的覃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