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煊這一停下, 所有人都詫異望向他。
風聲煊煊,鼓起他身上緋色官袍,微微低首, 瞥向跟前女子, 俊美的麵容麵無表情。
慢了片刻, 陸今湘方抬起頭,愣愣跟他對視。
眼裡逐漸盛滿疑惑。
陳大人欲上馬車的動作頓住,扭頭看他:“述赫, 怎麼了?”
沉默一瞬, 覃煊緩慢收回視線。
背著手, 慢吞吞道:“沒什麼, 隻是想告訴陸夫人,這邊風口, 不若前麵巷子處等候。”
陳大人朗聲大笑:“沒想到述赫還是個憐香惜玉的人。”
覃煊淡淡一笑, 沒過多解釋, 再次抬起腳步,走向馬車。
這次,他沒有再停留。
兩個人各自上了馬車,趕車馬夫拉起韁繩, “籲”一聲, 馬兒踢踏青石地板,發出噠噠噠的聲音, 隨後馬車裹挾著烏雲狂風駛行,拐了個彎, 不見蹤影。
餘留陸今湘和京兆少尹二人,京兆少尹臉上笑顏秒變漠然,斜睞眼陸今湘, 嗓子冷哼一聲,攏起長袖,轉身回了京兆府。
關月輕聲歎息:“主子,您方才怎麼不叫住大公子?”
陸今湘揣著手,老神在在。
“何必呢,你沒瞧見大公子一副不樂意牽扯的派頭。”
關月張張嘴,到底沒有多說什麼。
一行幾人立在簷角下,關月魚柳前麵擋著風,兩個人又抱成一團,如此方都不是很冷,就在陸今湘琢磨著去附近哪個茶樓時,青衫勁裝打扮的奉曲繞回來,跑到她們跟前。
“少夫人,主子在前麵等您。”
關月魚柳頓時眼前一亮。
跟著奉曲,走過前麵的巷子,拐個彎,看到覃煊那輛馬車停在路旁。
陸今湘撩起簾子走進去,坐到覃煊對麵,搓搓手再哈口熱氣,覺得渾身上下都暖和起來了。
她笑吟吟地感激覃煊:“謝謝你,特意拐回來捎我一程。”
覃煊冷眼看著她,嘴角噙著一絲譏諷:“你是聾子嗎?方才就告訴你前方巷子口等候。”
陸今湘愣住,啊,原來那句話是這個意思啊。
她撓撓腦瓜,頗有些後知後覺。
“我沒聽懂你話音。”
其實是根本沒想過他那句話還有這個意思,畢竟他一向厭惡她,不久前衙堂上也是一副莫挨本公子的模樣。
覃煊輕嗤,環著手臂背靠到車廂上。
車內陷入沉寂。
陸今湘慢條斯理梳理被大風拂亂的頭發,可能因著穿書背景,發型發飾沒那麼多講究,手指理了兩次,沒理順,鬢邊毛毛躁躁有些鬆垮,她乾脆拿插在發中的梳篦,稍稍用勁兒,沒取下來,她愣住,再次用勁兒,扯得頭皮發疼,她輕嘶一聲,險些擠出淚花。
這是個銀質梳篦,上頭花樣繁複嵌著銀瓣碎珠,十分精致華麗。
但正因著這個,幾縷發絲纏繞到銀片拱成的花瓣上頭了。
陸今湘扶著發髻,遲疑看向外麵,關月魚柳沒敢進來,兩個人坐在外頭前室中。
再次看向覃煊,他閉著眼,鼻梁俊挺,周身充斥著疏離冷清。
算了,還是麻煩魚柳吧。
陸今湘剛起身,邁出兩步,就聽對麵嗓音響起。
“做什麼?”
頓住腳步,陸今湘老實道:“我頭發被勾住了,想讓魚柳幫我取下梳篦。”
覃煊睜開眼,神情略有些無言,他確實不喜旁人進馬車,接納她已經是勉強,不可能再容忍她丫鬟。
壓著眼皮打量陸今湘,須臾,唇角微動。
“過來。”
陸今湘一時沒反應過來,對上他不耐的眉眼,恍然回神,臉上顯出不好意思。
“真是麻煩你了。”
嘴上這麼說,她麻溜坐了過去。
覃煊輕嗤,垂著眼審視她,能看到她攏成的飛仙髻,發質烏黑明亮,好似上等的墨汁染成,還帶著一股清雅的梅花香味,清淡卻悠長,絲絲縷縷沁入口鼻。
一個晃神,如夢初醒。
斂神查看她發髻,果然變得鬆散,其中幾縷紛雜的頭發正纏繞在梳篦上,被她用力撥過,變得淩亂突出。
他提起手指,捏住那縷頭發,頭一次碰到女子的頭發,是與男子不同的綿軟輕柔,手指一瞬僵硬,隨即又若無其事幫她解動梳篦。
從沒弄過這種,動作不可避免僵硬。
最主要,手中觸感柔軟,鼻翼間還有梅花芬芳,神思又開始變得恍惚。
“呀,你弄疼我了!輕點!”
一聲嬌呼打斷了旖思。
覃煊回過神,臉色變幻不定,半晌,捏著手中頭發,沒好氣道。
“嬌氣,我都沒怎麼用力。”
“你不能拿練武的力氣對待呀,頭發扯著頭皮本來就疼痛點密集。”陸今湘輕聲嘟囔。
覃煊神色無奈,虧她還知道他是練武的。
乾脆拿出練武的巧勁兒,利落解開其中一縷糾纏的頭發。
這不是很簡單!
心下得意,他嘴角帶笑,一麵繼續解剩下兩縷,一麵想到什麼,隨口問。
“你今日爭奪那兩條紅帽子,是為了我?”
“那不然呢。”提到這個陸今湘就氣憤,本來就是她率先相中,結果中途插入一個不速之客,還攪和了她的紅帽子,就算最後得到一筆賠償款,她也不是很稱心,“那個紈絝是誰呀,我好不容易挑中的紅帽子。”
“他乃禕隋侯世子,同胞長姐是宮裡備受寵愛的皇貴妃。”淡淡解釋道。
陸今湘恍然,原來如此,怪不得那個紈絝如此囂張,也無怪京兆少尹如此討好諂媚。
就算是她這條不常出門的鹹魚,也深知宮裡頭皇貴妃的大名,她自從十年前進宮,從此君王不早朝,榮寵十年不衰,一路順利晉升為皇貴妃,位份僅次於皇後。
陸今湘略有些擔憂:“我聽聞皇貴妃十分寵溺她這個胞弟,她過後不會找我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