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四郎自恃讀書人身份,自然不會大吵大鬨,卻也是憋了一肚子氣豎著耳朵,隻等他娘喊著“乖兒”奔出來接他時,冷著臉將他是如何被大哥三哥在學院裡綁起來扛上牛車的一一道來,好叫他娘知道自己受了多少委屈。
誰知等來的卻是大嫂說“先講他擱在西屋裡頭”。
他又不是個物件!
此時同四郎一樣憤怒的還有村長。
“胡鬨!哪有將人綁了扔屋裡頭的?”
就是!
四郎冷著臉,撇開頭,隻是心中附和,卻不屑於同他們爭辯。
村長這一句話點醒了徐氏,徐氏忙看向村長,笑道:“瞧我這腦子,差點忘了,娘說您來了,就跟四郎一起在西屋裡頭等著,還說……”
“什麼?”
徐氏停頓的久了,村長沒忍住問出了聲。
徐氏作勢想了想,才一拍腿:“想起來了,娘說今兒個她要多休息會兒,您來了也彆喊她,您願意等就等著,不願意等您就回。
兜裡的五十個大錢這回兒她就收下了,嗯……還說鄉裡鄉親的,您頭回上門就收的便宜一些,下回可不能這麼少了。”
村長心頭先是一驚,又被噎了個半死,手下意識就摸了摸懷中的錢兜,一時驚一時氣,驚的是徐老婆子怎麼知道他拿了五十個大錢?氣的是這徐老婆子拿腔作勢,竟還嫌棄他拿得少了!
徐氏麵上帶了些尷尬,她向來是和氣人,聲音也是帶著溫柔的,尤其她是徐老婆子的娘家侄女,徐老婆子雖愛罵張氏跟何老二,對她卻護短。
她自打嫁進來就沒受過磋磨,眉宇間比彆的媳婦就多了些寬和,以至於即使轉述的是些不中聽的話,彆人也不會惱了她,隻覺得是徐老婆子作妖。
徐氏瞧了眼村長氣惱黑紅的臉色,猶豫著溫和問了句:“老叔您看您,等還是不等?”
村長一時沒回答上來,何大郎以為是他娘跟村長約好的,便也沒察覺出異樣,提了個好主意:“不然老叔先回去,等娘醒了我再去喊您。”
徐氏想想附和道:“大郎說的是。”
廚房裡一直溫著粥,說是粥,其實稀的不成樣,比中午徐秀越吃的那一碗稀多了,僅僅可以說是米湯底下放了薄薄一層白米,應該是中午剩的鍋底又加水熬了,勉強算是一頓。
就算是這樣,那也是白米細糧,這還是徐秀越病倒後,徐氏去隔壁家借了一把米,否則何家是絕對不會這麼奢侈的。
西廂房裡,大郎和三郎也喝了稀粥,他家就沒有徐秀越那麼好的待遇,喝的是泛黑的糙米,一把米加一大鍋水,也不敢熬的太久廢柴火,煮熟了算完,清湯數米粒勉強果腹。
二郎沉默著也守在一起。
張氏在廚房裡看著鍋,西廂房裡,何家幾個兄弟除了四郎都喝了一碗了事,何四郎氣飽了,三郎把他橫著擱在床上,美其名曰讀書人身子弱,躺著好休息。
這把四郎氣的夠嗆,當即直起身子,端坐在床上,梗著脖子冷哼一聲便閉目誰也不理。
吃罷了稀粥,村長又來了,摸摸兜裡的一百個大錢,自覺底氣足的很,現下十八文就能買一斤瘦豬肉,便是帶肥膘的也隻要二十,這一百個大錢可是不少了,村長這次大出血心裡也是疼的慌。
可他回家想了想,事關他大孫子的前途,一百文就……他也出了!
貧苦人家沒有茶葉,徐氏就拿了自己曬的花葉衝了一壺,叫三個郎陪著村長喝。
村長喝第一壺的時候,還坐的住。
村長喝第二壺的時候,已經坐立難安左右踱步。
村長喝第三壺的時候,嘴角已經起了個火泡。
他急切地想衝進去問徐老婆子到底知道些啥,到現在他對徐老婆子算一算的本事也不相信,隻覺得是徐老婆子不知道從哪裡聽說了他孫子的事。
至於五十文錢,乍一聽的時候他也是被唬住了,待回家添錢時一想,或許是猜的,或許是想告訴他要打聽消息就得給這些錢數呢。
這世間哪有那些玄學的事,就算有,也不會是徐老婆子這種目不識丁的老村婦。
好在等茶泡沒了色,徐氏又不舍得泡第二壺的時候,正房傳來徐秀越的聲音:“大兒媳婦!”
聽到這聲音,第一個出門的不是徐氏,而是村長,徐氏走到正房門口的時候,村長已經在旁邊等著了,基於男女大防才沒推門而入。
村長自知是來求人的,跟著徐氏進門後,態度格外好,再不見往日的陰陽怪氣:“老嫂子好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