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在逃荒路上吃上飯的, 除了徐秀越這樣提前屯糧出來的,就是逃荒篩選出的強者。
這樣的人,徐秀越不需要去看他們經曆過什麼, 隻渾身散發的血煞氣息,那種深紅色透著不詳的氣運, 已經足夠表明, 這些人不好惹。
徐秀越看了眼他們隊伍裡的男人。
不知道是不是何家的基因算好,上溪村的何家男人,個頭都不矮, 甚至還有何三郎這樣兩米多的身高。
他們常年勞作, 身材算不上膀大腰圓, 卻十分結實。
但若是與逃荒的災民發生衝突, 這群漢子卻有個致命的缺點。
他們沒有經曆過生死、沒有殺過人,也沒有體會過,那種忍饑挨餓看不到明天的絕望。
他們不夠狠。
甚至徐秀越能想象到,他們的刀砍過去的時候,他們的第一反應是收力,千萬彆砍死了人。
但這就是人性,甚至是偏於善意的人性, 一時間要扭轉根本不可能。
徐秀越歎口氣,往好處想,對上饑餓但敢於殺人的災民,總比對上吃飽喝足並且殺人不眨眼的山匪強。
徐秀越挑了個強壯些的難民看了看他的未來, 能看到白日裡他行走在路上,而後他的未來變得模糊,等到天色黑陳,他的未來已經完全被白霧籠罩了。
這也算卡bug吧, 雖然什麼都沒看到,但明顯這災民的未來牽扯到了自己的生死,而且時間也定了,就在天黑之後。
至於他的過去,徐秀越怕看到些汙染情緒的,便沒有再看。
日頭西斜,徐秀越看到一個早早超過他們的男人,又出現在了她的視線中,蹲在路邊,仿佛在休息。
他的身邊蹲了另外三個衣著襤露的男人,在他們不遠處,還三三兩兩或蹲或躺著幾撮人。
徐秀越考慮了下,還是讓眾人趁著天還亮著,生火煮飯。
因為他們帶的孩子太多了,每家每戶都有那麼兩三個孩子,若是夜行被人襲擊,混亂之中很可能會有孩子被人捉走。
倒不如停下吃飯,攢足力氣,嚴陣以待。
以不動待動的話,預先有準備,又是有力打無力,才最是穩妥。
徐秀越有點後悔當初怎麼不跟著師叔們學學什麼奇門遁甲,實在不行,學點孫子兵法現在也能用的上。
現在隻能用她上輩子看電視劇電影的經驗來準備了。
不過,煮飯前,徐秀越先喊來了何安全,他因著跟徐秀越最熟,現在幾乎相當於個領隊的角色。
徐秀越將聲音壓的很低:“你瞧見咱們附近那些人了嗎?”
何安全點頭,臉色顯見的嚴肅。
“他們今晚會動手。”
何安全瞳孔震動,喉結忍不住滾動,咽了下唾液,但是控製住了自己,沒有發出任何驚訝的聲音,甚至連站立的姿勢都沒動。
徐秀越對他的表現很滿意,繼續道:“依我所見,他們會在天黑時動手。”
何安全攥了攥拳,徐秀越感覺道他的手抖了一下。
想了想,徐秀越繼續道:“讓大家夥做飯快些,趕在天擦黑前吃完收拾利索,吃八分飽,做飯的時候,大家驚醒點。”
徐秀越怕的是這些人會趁著他們做飯衝過來,所以今日比往常停的早,就是想趕著天沒黑的時候吃完。
都說月黑風高日,正是殺人時,大概是黑夜會助長惡人的膽氣,仿佛不管做什麼,都不會有人發現,就連老天也會被黑夜蒙蔽。
或許是這樣的原因,導致這些圖謀不軌的人,在日光下不敢出手。
至少,待徐秀越他們吃完飯,這些人也隻是眼紅地看著他們,沒敢動手。
收拾完東西,天也漸漸暗了下來,徐秀越想了想,既然人家必然會出手,那他們也得想法子應對。
何村長帶的隊伍裡隻有一輛牛車,一輛驢車,正好將帶著的孩子塞了進去,徐秀越也囑咐狗蛋他們,今天晚上不管發生什麼都彆出來,而後才找來何安全。
徐秀越看了看隊伍裡人的狀態,他們雖然害怕,但也許是因著沒有經曆過真正生死,倒是沒有慌的不行,同往日也沒太大差彆,隻是眼神會忍不住往難民那裡看,不過這也正常。
徐秀越道:“咱們知道他們要動手,可他們隻知道咱們警惕他們,卻不知道咱們知道他們今晚就要動手。”
這段話有點繞,何安全反應了一會,才點點頭。
“你去通知咱們的人,你們十個還是跟往常一樣隨身帶著家夥,其他男人們悄悄藏些菜刀什麼的家夥在身上,若是有多餘的,也給女人們藏上。
另外,沒有家夥的人靠近火堆,火堆裡多放些好拿的木棍,到時候衝突起來,就算燒不死人,至少瞎揮一揮,也能保命。”
何安全點頭記下。
徐秀越想了想,又道:“除此之外,咱們還是輪換守夜。”
徐秀越隻看到他們是天黑動手,因為牽扯到自己,前麵的未來已經模糊,所以不太能確定是哪個時辰。
但依徐秀越推測,應該在午夜之前。
因為往日裡,他們休息的早,那時候正好是他們睡的沉的時候。
徐秀越怕這次村裡人還是睡沉了,便多囑咐了一句:“能淺眠的就淺眠,大不了咱們明日補些休息時間,可千萬彆睡死過去。
再挑幾個身體好的,讓他們跟你們一樣,前後半夜的輪換,隻不過他們是坐在原地守夜,彆讓災民發現了端倪。”
徐秀越怕那些災民看出他們今夜有安排,會改變突襲時間,隻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要是他們一直這麼虎視眈眈,托的村裡人都疲乏了,才更是危險。
不過徐秀越覺得,有這麼香的飯食吊著,他們不可能忍得住。
徐秀越看向何安全,最後又囑咐了一句:“跟大家說,這一次,恐怕得見血,若是瞧見有人鬼鬼祟祟靠近,最好……先出手。”
“這……”何安全明顯慌了一瞬。
徐秀越繼續道:“想想咱們自己的老婆孩子,你是願意下重手砍死他們,還是願意用自己的善心,換你自己和一家老小的命?”
何安全攥了攥拳,深吸一口氣,徐秀越看到他的身體還在顫抖,不過一會,他就控製住了,嚴肅道:“仙姑放心,我明白了。”
看著何安全離去,徐秀越並不放心,其實她生長在現代,跟這些村人相比,她才是最沒見過這種場麵的人。
最主要的是,她還是這裡麵最沒有戰鬥力的一批,所以,彆看她安排何安全好像井井有條,其實慌得一批。
徐秀越鑽進驢車,車裡的孩子們都眼巴巴的看過來,他們並不明白今晚要發生什麼事情,但他們知道,今天晚上,他們都不能出這輛驢車,而他們的爹娘,卻都不在車上。
徐秀越將驢車包裹裡的中藥翻出來,裡麵還有兩小瓷瓶的傷藥,這是她準備的常用藥之一,隻是買的不多,藥效也未可知。
何春草似乎看出了什麼,她看了眼幾個還沒長大的侄子侄女v,隻是抿唇道:“娘,咱們今晚沒事是嗎?”
徐秀越看出了她的害怕,摸摸她的腦袋,道:“沒事。”
何春草點頭:“我不會讓他們出去的。”
徐秀越笑道:“那娘就放心了,還好有娘的春草在。”
何春草臉上掛起一抹淺笑,沒再說什麼。
徐秀越將兩瓶傷藥揣進懷裡,就出了驢車。
外麵,一無所知的田氏正在烤火,徐氏和張氏烤著火也臉色煞白,徐秀越看向徐氏道:“一會你再告訴她。”
徐氏點點頭,已經習慣了最後一個知情的田氏也沒說什麼。
徐秀越又找到在編草編的狗子,讓他去驢車上躲一躲,狗子卻笑道:“狗子都這麼大了,哪能跟小娃娃似的躲著,您瞧,”
他說著悄悄露出一把匕首,那是何大郎他們臨行前打的,花了不少銀子多打了幾把,還有菜刀。
“大哥給狗子的,仙姑放心,狗子肯定把家裡的春草小姐們還有狗蛋少爺守好!”
狗子自從上了他們的車,就一路小姐少爺的喊著,更正了幾次讓他喊名字,他也隻是在少爺小姐前麵加上了名字。
或許是因著他從小討飯喊慣了,一時改不過來,徐秀越便沒再強求,不過他喊徐秀越還是仙姑,喊何大郎還是大哥。
狗子個頭雖然拔高了,但身板因為常年吃的不好,還是瘦的竹竿樣,跟原來的何三郎有的一拚,不過也是個少年郎了。
徐秀越沒再勸他,而是說道:“那你就呆在驢車這,彆往外走。”
“知道了,仙姑。”
何村長看著徐秀越跟狗子談完了,這才走了過來,小聲道:“咱們的人都安排好了,仙姑您也去車上避一避吧。”
她剛說完狗子,村長就來勸她了。
徐秀越搖了搖頭:“不看著,我也不放心。”
徐秀越不敢將自己的生命完全交托到彆人手上,所以她想看著點。
既然卜卦顯示此路逢凶化吉,那麼她肯定不會丟掉性命的,肯定。
夜,黑沉沉的。
徐秀越依靠在驢車邊,歪著腦袋閉目養神,她感覺自己沒有睡著,但意識昏昏沉沉的,直到——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