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修為也聽出了其中的問題,轉而問許縣令道:“大人在縣中可曾的罪過哪家?”
許縣令搖頭道:“林少爺還不知道我?”
林修為想了想道:“確實,依大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和稀泥性子,也不至於得罪出個死敵。”
徐秀越:……
這麼直說也是可以的嗎?
許縣令嫌棄道:“此為中庸之道,年輕人還是氣盛,不懂老夫的心啊。”
關於許縣令的中庸之道徐秀越就不做深入探討了,直言道:“咱們先去地方看看吧。”
徐秀越確定自己當時算出的卦象是大吉,那麼不論那地方適不適合種植,一定是有利於發展的才對。
或許,趕走那群“刁民”,才是此處的真正用途?
徐秀越跟著許縣令來到那座小山,此時原本的緩坡已經被一群人開墾出了三個階梯。
不得不說,那夥人雖說是群刁民,但體力確實是好的,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能開出三塊地。
這也意味著他們一開始,也是想在此處重新生活,隻是不知道怎麼就轉了心思。
第一階梯在靠近山腳的位置,徐秀越撚起土來看了看,土質稀疏,確實不是什麼種地的良田。
許縣令道:“石頭出在上麵。”
一層開的比較窄,往上二層已經可見一些碎石塊,許是開荒時候翻出來的,被撿出來扔到了路邊。
三層或是想建個大平台,外麵的部分跟二層一樣,多些碎石,但開墾到再往裡時,山壁竟露出了一個個灰黑色凸起,像是大的石頭。
徐秀越撿起一塊附近的石頭拿在手裡看著,林修為也湊了過來,拿過徐秀越手中的石塊在手中擦了擦,蹙眉道:“這石頭倒是奇怪,不像是普通山石那般灰白色。”
徐秀越點頭,她心裡有了個猜測。
這樣的石塊,又是一群相似的出現在同一山的同一深度,應該是某些地質變化產生的礦石,就是不知道是什麼礦石,能不能用。
看著不像煤,難不成……是銀礦石什麼的?
要真是銀礦的話……
徐秀越產生了貪念。
不過就算不能給她,好歹她作為發現者,分億點點總行吧?
徐秀越便將想法給林修為說了,不過沒說如果是銀礦她要分億點的事,隻說“或許是某種礦石”。
林修為像是忽然被點醒一般,道:“難怪我覺得這石塊有些眼熟,莫不是鐵礦?”
啥?
鐵礦?
林修為道:“榮昌城有一處鐵礦,我之前去礦上看過,那裡的石塊便與這種類似,現在想來,看這條山脈方向,應該是府城礦山那一脈延伸過來的。
就是不知道為何中間的山卻不出鐵礦石了。”
這倒是正常,大概是什麼地質變化之類的,或是藏的深了,或是直接沒有。
徐秀越對於不是銀礦這事有些失望,不過想想現在四處打仗,有錢也買地方花,鐵礦或許更有用呢。
許縣令聞言興奮不已:“林少爺,您可是確定?”
林修為點頭道:“八九不離十,拿去鐵匠鋪給我家工匠一看便知。”
許縣令這會也不愁悶了,招呼著衙役官兵撿了一小筐石頭,抬著就下了山。
林家鐵匠看了看,又燒了下,確認道:“正是鐵礦。”
許縣令聽了鐵匠的話,當即興奮了起來:“哈哈!我們縣也出礦了!老朽終於要升官啦!”
徐秀越對這個狀若癲狂的老頭一陣無語,不得不提醒了句。
“大人,您之前送去府城詢問救災糧的信件,可收到了回信?”
“這……”許縣令正興奮著,忽然聽見徐秀越的詢問,不明白她是什麼意思。
“京城可有政令下來?
災情發生這麼久,京城為何還未有賑災的舉措?
如今天下四處,又是什麼光景?”
“啊這……”
徐秀越一連串的問句,問的許縣令眼中的亮光緩緩熄滅,最終化成了一聲長歎。
“哎,看來老朽這輩子,也隻能是個縣令了。”
徐秀越笑著安慰道:“官不在大,問心無愧即可。”
許縣令又歎了口氣,帶著兩人回了縣衙,商討起鐵礦石的處理。
一落座,許縣令便問道:“雖說升官是不能指望了,可鐵礦山這麼大的事,總得報給知府大人知曉吧?”
照理說許縣令是一縣之長,處理縣裡發現的鐵礦,根本不需要聽從他們的意見。
不過或許是兩人替他解決了災民問題的緣故,許縣令做決定前,總是想聽聽兩人的看法。
林修為想了想道:“許縣令在府城中可有相熟之人?”
問是相熟之人,實際就是問許縣令,在府城可有靠山。
許縣令笑著捋了下白胡子,道:“林少爺不就是我在府城中的相熟之人?”
林修為笑道:“學生在府城中,可算不得什麼,不過我卻知道,府城中的形勢錯綜複雜,各個家族的關係順都順不清。
如今咱們縣是四處都封著,若是有一日,縣裡有鐵礦的消息傳出去,您說,外麵人知道了,是會問咱們買鐵,還是直接打過來?”
許縣令蹙眉道:“不至於此吧,隻要老朽休書一封告知知府大人,大人必定會派人來接管礦山,定不會讓消息散播出去。”
“不錯,若是未曾走漏風聲,知府大人自然會秘密接管礦山,那麼大人您呢?”
“我?”
“知府大人的手若是伸到了咱們縣裡,大人這個縣令,又要放到哪裡去了?
如今,可沒有朝廷管了,說的難聽一點,一城便是一主。”
林修為的意思很明確,眼瞧著榮昌城知府並不想管他們這個被災民包圍的縣城——當然,府城如今也不知道他們縣的確切情況。
或許是因著他們這個山嶺地帶的縣城沒什麼大的作用,或許是因著府城不願意花存量救濟他們這個縣城,或是府城還沒騰出手管理他們,終歸,他們縣如今是被放養的狀態。
然而,一旦鐵礦的消息傳到府城,知府大人勢必會為了保證礦山的歸屬,直接接管他們這個小縣城。
而如今四海大亂,正是朝廷威信全無的時候。
許縣令這個小小的七品官,沒了朝廷給的底氣,便是府城一個說得上話的權貴,恐怕也比不上了。
許縣令此時已經明白了林修為的意思,他思索片刻,又歎氣道:
“老朽如今年過花甲,便是做這縣令,又能做多少日子,若是能讓百姓安居,就是將礦山、將留仙縣送給知府大人,又如何?”
徐秀越聞言對許縣令欽佩起來。
這個老頭雖然在林修為口中,是個和稀泥的縣令,終歸還是心係百姓的。
林修為沉默半晌,抿唇道:“挖礦總要礦工吧,如今各地戰亂,挖礦的人又要往哪找?若是知府大人要瞞住礦山所在的消息,便在沒有比抓本地壯丁更好的辦法了。”
徐秀越蹙眉,她倒是沒有想到這個問題,她不希望許縣令上告知府的緣由很簡單,已知許縣令算個好官,可若是府城知道了消息,縣裡勢必會迎來一番勢力大洗盤。
到時候能做決策人,又不知道是個什麼品性了。
林修為深深歎了口氣,道:“大人未曾與府城人深交過,我卻深知他們是些什麼東西,但凡有利可圖,他們絕不會在乎螻蟻生死。”
徐秀越看向林修為,他冷靜的眸光深處,似乎含著一抹悲涼。
或許這位林家的少東家,就是厭倦了府城的生活,才會到他們縣裡開一家書肆過活吧。
“是我想的不周到了,哎,隻怪如今這世道,亂啊……
可是,守著這麼大個礦山,卻不能使用,如人無手,雖至寶山,終無所得,憾載。”
許縣令一臉憂愁地拽文,林修為見他不想聯係府城了,神情也放鬆下來,道:“誰說咱們就不能自己用了?”
“自己用?”
徐秀越看了林修為一眼,就知道他跟自己想到一塊去了,便開口道:“大人,如今到處都在打仗,您就不怕打到咱家門口?”
許縣令道:“自然是怕的。”
林修為接著道:“如今咱們有一整座山的鐵礦,隻要再有人力、糧食,就可以打造兵器,充盈咱們自己的軍隊。”
“這?!私自屯兵可是謀反的大罪!”
徐秀越跟林修為隻是定定看著他。
許縣令一拍腦袋:“我真是老糊塗了,這都什麼時候了,哪還有朝廷管。”
許縣令也明白一個道理,當初懼怕災民鬨起來,還不是因為手中隻有那麼幾個拿不出手的衙役和守城官兵?
這樣混亂的時代,就算他們不參與,有自保能力和任人宰割,就是兩個下場。
林修為咳了一聲道:“話也不能這麼說,咱們還是擁護陛下的,隻不過,咱們也是害怕那些叛賊,自保為先嘛。”
徐秀越考慮了一下,也道:“大不了,等到時候天下初定,咱們看誰更強些,舉城歸降,好歹沒有戰亂,也能安居樂業。”
林修為跟許縣令一齊看著她。
徐秀越以為他們讀書人可能是堅定的保皇黨,於是又加了句:“當然了,咱們首選還是皇帝陛下的,畢竟人家是正統嘛。”
這樣如同牆頭草一般的發言,竟是得到了許縣令跟林修為雙雙點頭讚同。
這也讓徐秀越放了心,起碼這兩人都是能溝通的人,於是她略做思考,又說出了自己的疑慮:
“先前災民那夥人既然能拿到兵器,肯定是有人計劃好聯合的,事情失敗後他們一群人逃進山裡,就怕山裡也有人接應他們。
而咱們要開采鐵礦必定要開山,若是查不出他們所在,到底也是個隱患。”
徐秀越也是怕消息走漏,那留仙縣必定會成為兵家必爭之地的炮灰。
許縣令點頭道:“仙姑說的是,我這就派人去查。”
徐秀越掐指算了下方位,道:“那便往北走,或有所得。”
許縣令得了處理方案,心情輕鬆不少,不過眉頭還是沒有鬆開,道:“不過老朽還有一個問題。”
“您說。”
“如今縣裡的存糧,也就僅夠養著災民到下一季收成,這養軍隊的糧食,又該從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