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回村, 趕在前頭的,是拉車的糧食。
而通過了征兵測驗的士兵們,則跟在車後慢跑著, 每個村子都選出了一個領隊,由領隊帶隊形、監督軍紀。
與此同時,士兵們也穿上了縣裡發放的統一練功服, 他們胸口, 繡著一個簡單的兵字。
這還是在徐秀越提出之後,縣裡緊急招募裁縫繡娘,趕工出來的。
繡的手藝不算精美,但看起來卻整齊劃一。
而這身衣服,隻有頭次回村的時候,才允許穿著。
大田村頭,等待家中兒子十五日休沐的家長已經在這裡等候了段時日。
他們有的是家中貧困,有的是兒子太多,家產不夠分, 便有人應征謀求一份出路, 而有的,則是單純拗不過兒子想當兵。
他們大田村人口多,這次出去當兵的人也不少, 不過大多數都是做田兵, 不兩日就能回家一趟, 甚至開荒結束後, 隻需要上午去。
這比給縣裡老爺們打零工還輕省!
唯一的缺點就是真要拚命的時候, 雖然在後排,也必須上。
可有些人家,比如李老漢家, 本來說好去當田兵掙個工錢的,結果前幾日彆的田兵回來了,他兒子卻沒有回來。
打聽之下才知道,他兒子竟然自個兒做主,報名那個什麼精英隊了。
那可是頭一個要衝上戰場的,是要人命的!
李老漢氣的不行,吧嗒吧嗒快速抽著旱煙,決定等兒子回來,一定得好生教訓一番!
很快,嘎達嘎達的牛車聲音響起,眾人探頭往遠處看,首先見到的,卻是一輛載滿糧食的牛車,等車近了,眾人才看到後麵跟著牛車跑的男人們。
他們紮著同樣的發髻,穿著統一製式的服裝,隨著旁邊領隊的“一二一”,整齊劃一地邁著同樣的步伐,看得李老漢擦了擦眼睛。
“這是……這是我家狗剩嗎?”
等人到了近前,士兵們更是聽從指令幾乎同一時間停止步伐,轉身麵向眾人。
等著接親的大田村人這才認出來,這不就是他們家出去的兒子嗎?!
他們忙奔上前去噓寒問暖,與之相認,可兩排士兵卻沒人回話,隻是用眼神示意他們走開。
李老漢也迅速從一隊士兵中找到了自家兒子,因著他穿著深灰色的衣袍,跟人數較多的灰白袍不同,所以李老漢一下就認出了他。
隻不過如今他兒子的麵貌,跟走的時候完全不一樣了。
李老板也說不上哪裡不同,人還是那個人,黑也還是黑,但那種感覺,跟以前完全不同了。
趕車的衙役也不阻止他們上前,有人見自家兒子不說話,甚至上手扯人,有的還以為孩子變傻不會說話了,竟哭了起來。
衙役這時候才道:“咳,大家夥彆怕,軍士們這是遵守紀律,沒有什麼問題。”
可此時,有脾氣暴躁的已經忍不住了,當即怒道:“什麼狗屁紀律,我家娃兒都傻了!”
衙役臉色一沉:“擾亂軍紀者,杖三十!我也是念在你們不懂,才好言相勸,現在都從隊伍裡退出去!不聽勸阻者,杖責三十,關入大牢!”
時下村人對官府畏懼,一聽此言,雖然心中憤憤,還是聽話的退到了衙役指定的位置。
這裡的熱鬨很快吸引了村裡人的圍觀,村長更是擔心出事,忙趕過來向衙役問好。
衙役板著一張臉道:“您來的正好,村裡有沒來的人家,都叫過來集合一下吧。”
村長忙叫了個村裡的小夥子,挨家挨戶去敲門。
又等了一盞茶時間,人員這才算是齊了,衙役也才展開一張紙,宣讀起來。
“今有留仙縣大田村人李狗剩、徐鐵柱……通過測試,獲精英衛兵榮譽稱號,特向其家人頒發精英隊軍屬證書。”
與此同時,領隊一聲喝,穿著深灰色服裝的士兵全體從隊伍中出列。
他們昂首挺胸,那股氣勢,李老漢還以為是哪裡的官老爺來了。
衙役見他們出列,才繼續念道:“凡精英隊軍屬者……”
又是一串長長的念誦,聽得眾人卻沒有頭暈目眩,反而精神抖擻。
什麼優先保護就不說了,那逢年過節的米麵糧油,還有林家鋪子的九折,等等等等,都是切實的好處啊。
家裡出一個當兵的,能有這麼多好處?
衙役照本宣科念完,轉頭看向那群目不斜視的士兵,此時心裡竟然升起了一絲羨慕,轉而想到自己衙役的身份也是鐵飯碗,而且後期還能入軍,也就歇了心思,繼續自己的工作。
“念到名字的,出列。
李狗剩——”
李狗剩聞言向前一步,轉身,麵向衙役。
衙役將一麵錦旗和一塊皮質小包遞給他,道:“這是你的軍屬證,就由你交給你的家人吧。”
李狗剩看著手中的東西,心裡五味雜陳,他看向人群中的李老漢,眾人在此時也將李老漢佝僂的身形讓了出來。
李狗剩雙手捧著錦旗和軍屬證,緩緩走向李老漢,忽的跪地,擲地有聲道:“爹,以後,誰家都不能隨便說咱家的不是了!”
衙役方才所念的軍屬權益中,有一條便是隨意詆毀謾罵軍屬者,徒兩年,杖三十。
李老漢身上穿著幾乎由破補丁縫製而成的衣服,身形佝僂,皮膚褶皺,顯而易見的,是村裡的貧困戶。
聽到李狗剩的話,李老頭腦海中響起村裡那些遊手好閒的罵他窮羅鍋、朝他扔泥巴的事,沒想到,他兒子竟然看在了眼裡。
“好好……”
一時間,想教訓兒子的心,歇了。
那邊衙役已經稱好了米,放到李老頭麵前,一改方才嚴肅的模樣,麵上帶笑,甚至恭敬地拱手彎腰道:“這是您家這月的糧補,月銀已經提前發給李軍士了。”
李老頭看著那袋糧食,久久不能言語,縣令大人沒有誆騙他們啊!
每一個回鄉的士兵,都經曆了這樣的流程,每一次,衙役都會重新宣讀一遍軍屬權益。
有拿到這麼一堆東西的人激動到慌亂的,連連說著這怎麼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