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熱鬨的喧雜聲中,艾瑞爾自人群中穿插而過,步履迅捷而優雅地進入白色尖塔。
由於西普那堅持不搞特殊待遇,所以北塔城的半獸人們和其他黃金等級高分勇士一樣,被安排在了白色尖塔的五樓。
不過西普那執拗又不通人情,但是圓滑的凱瑞可不會和自己祖父一樣,身為工作人員的他借用職務之便把幾個半獸人安排在了一個寬敞的套間之中,也算是給了半獸人們足夠的重視了。
到最後,艾瑞爾的眼神已經變得和平時不一樣了,在進門之前,甚至很不得體地拿長尾巴狠狠地甩了一下門框。
若不是在路上就收到消息的閃電幾人已經堵在門前了,這一尾巴下去,這道可憐的木板門可能會碎成木渣。
即便是這樣,這邊危險的氣息還是讓路過的幾個人類勇士好奇地朝這邊看來,發現是一群看著就很凶猛的半獸人後,他們都默契地選擇遠離了艾瑞爾幾人。
“芙可絲,艾瑞爾大人怎麼了?”
“似乎這次受到的影響更嚴重了。”芙可絲說完這句話後,大尾巴一揚,和體型龐大的大白熊泊勒擋住那邊的視線。
閃電開門後,並沒有急著開啟照明魔法陣,而是借著窗外透出的明亮光線先拿出了一堆魔法卷軸。
半人馬伊克西翁上前接過那些卷軸,幫著按照順序一起撕碎。
“高級卷軸:【萬籟無聲】”
“高級卷軸:【封閉結界】”
“高級卷軸:【禁止窺視】”
三道昂貴的高級卷軸啟動之後,外麵傳來的聲音忽然變得靜謐了,整個套房中隻剩下幾個獸人走動時的簌簌聲響和艾瑞爾不耐煩搖晃尾巴時的動靜。
魔法結界的光輝在整個套房中閃耀,現在這裡成為了絕對獨立的空間,再也不用擔心裡麵的動靜會傳出去,或是外麵的人會不慎闖進來了。
“艾瑞爾大人。”
閃電半跪在地上,麵色擔憂地看著艾瑞爾。
“您現在感覺還好嗎?”
艾瑞爾不知何時已經坐在寬敞的椅子上了,他身上的氣息非但沒有萎靡,隱約間還在緩緩地變得強大。
與之相對的,是他原本平靜的神色也逐漸變得越發冷傲孤高。
艾瑞爾皺著眉,冷冷地吐出一句話。
“把囚籠打開吧。”
“可是現在……”
“這裡是東塔城,不是獅心家族。”艾瑞爾似乎更不耐煩了,但是他按了按眉心,還是重複了一遍:“照我說的做。”
閃電無助地朝芙可絲那邊望了一眼,後者隱蔽地點了點頭。
見此情形,閃電也隻能聽令行事,從空間戒指中取出了一個巴掌大的奇特匣子——
說是匣子並不恰當,因為這匣子並不是由木頭或者石頭製成,而是由無數根小小的金屬鑲嵌而成,中間則是空蕩蕩的,更像是一個精巧的鳥籠。
但是很快,在閃電將魔力注入其中後,這個小小的鳥籠開始越變變大,最後幾乎抵攏了整個套間的空隙。
暗金色的巨大籠子在窗外透進的光的映照下顯出幾分高貴和冰冷,那些剛才還纖細如牙簽的籠條已經變得比最強壯的泊勒的胳膊還粗,裡麵的空間不大也不小,約莫能讓他們這一隊人躺進去。
來自北塔城的矮人族聖階煉器大師,即鐵匠工會會長的得意作品。
聖階魔法道具——【囚籠】
做完這一切後,親衛隊的幾人都看向了獅族小公爵。
艾瑞爾幽綠色的眼睛微微眯著,神情冷厲地看著那座暗金色的囚籠,他的眼中似乎在極力壓製著什麼情緒,嘴唇抿得很緊。
最後,他還是毅然邁開腳步,平靜地背對著五個親衛隊隊友坐在了那座囚籠之中,而後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囚籠之外的芙可絲長歎了一口氣。
“失禮了,艾瑞爾大人。”
她手中精巧纖細的那根紅白漸變法杖頂端閃過一道光,魔力注入了魔法道具之中。
刹那間,囚籠的門猛地閉合。
而後,兩根暗金色的鎖鏈自籠角延伸而出,好似有感應一般精準無比地困住了艾瑞爾的腳,高傲的他被牢牢束縛在籠子中,但是脊背卻依然挺得筆直。
這座囚籠是用北塔城最神奇的材料異形鐵淬煉而成,不但堅不可摧,還會能夠被魔力操縱著變幻大小,是那位會長曾經贈予獅心一族的重禮。
原本它有個名字叫做困獸之籠,本意是想用來囚禁被抓住的各種強大魔獸的,但是到最後卻成了艾瑞爾用來控製自己的道具,變為了他自己的囚籠。
完成這一切後,整個套間內又恢複了短暫的安靜。
芙可絲握著魔杖,低聲詢問艾瑞爾:“您還好嗎?”
囚籠內,艾瑞爾毫無動靜,過了許久才低沉又慵懶地回了句。
“沒死。”
“……”
芙可絲也隻能無奈地歎息。
艾瑞爾一直是獅心家族乃至於整個半獸人種族的驕傲,一個能夠完全獸化的強大半獸人,未來注定會帶領半獸人走向更光明且強大的未來。
獅心家族的人壽命都很漫長,用人類的年齡算來,已經接近七十歲的艾瑞爾其實還是個十五六歲的未成年少年,但是在這個年紀,他已經在去年邁入了超高階戰士的行列——
是的,去年的艾瑞爾已經是超高階戰士了,然而此刻的他對外宣稱的一直是高級戰士。
因為獸人需要在獸化形態才能發揮最大的實力,而艾瑞爾在進階到超高階戰士等級後,第一次的完全獸化就出了問題。
優雅又高傲的小公爵失去了理智。
芙可絲至今記得當時的恐怖場景,他們作為和艾瑞爾一起長大的親衛隊和朋友,在一次雙月黯淡的時候跟隨著艾瑞爾一起去截殺一群企圖攻擊北塔城的超高階魔獸,也是在那一次的戰鬥中,剛剛突破成為超高階戰士的艾瑞爾第一次嘗試完全獸化。
那隻漂亮的金色獅子出現的時候,芙可絲幾人並沒有意識到不對,反而在感歎於艾瑞爾的強大,因為他居然輕而易舉就將那隻超高階魔獸撕成了兩半。
然而下一刻,廝殺完魔獸的艾瑞爾便回頭看向了他們,然後帶著暴虐瘋狂的殺意朝著他們撲咬來。若不是閃電當時正拿著囚籠準備關魔獸,而艾瑞爾恰好一頭撞到了囚籠之中,恐怕他們都會成為小公爵當天的夜宵。
在那邊荒原之上,艾瑞爾像一隻真正的黃金獅子魔獸,毫無理智地朝他們咆哮著,直到被芙可絲的靈魂係攻擊弄得昏迷了兩天,又等到雙月黯淡結束後,他才恢複了原貌。
而艾瑞爾本人則對那段徹底獸化後瘋狂的記憶全無印象,若不是謹慎的芙可絲保留了魔法留影,在囚籠中醒來的恐怕要大發小公爵的任性脾氣。
也是從那次的徹底獸化開始,伴隨著艾瑞爾實力的日漸強大,每到雙月黯淡接近,他便會難以控製地開始獸化進程……而他每進一步獸化,理智便伴隨著失去一分。
這件事在整個北塔城都屬於最高級的秘密,唯獨獅心家族的族長和他們幾個親衛隊的人知道。
芙可絲和艾瑞爾之所以會對黎離如此執著,也是因為她疑似主修靈魂係魔法,而半獸人族的幾位強者在追尋艾瑞爾出現的麻煩後推論他是靈魂受損……俗稱,腦子有問題,不能在徹底獸化後保持屬於人類的理智。
“距離雙月黯淡應該還有兩三天時間。”閃電在窗外看了看,從看樓上看月色變得朦朧了許多,但是依然存在於東西天際。
芙可絲又看了一眼囚籠中的艾瑞爾,確認對方現在隻露了個尾巴後,心中也稍微安下一些。
她思索了一下,很快做了決定:“我出去做一點事,你們這兩天先在房間裡守著大人。”
伊克西翁抬頭,詢問道:“阿瑞斯戰鬥學院和東塔綜合學院那邊怎麼辦?”
“先等雙月黯淡過去再說吧,不出意外的話,雙月黯淡期間他們也忙著獵殺魔獸,沒空關注我們的行蹤的。”芙可絲無奈地抖了抖耳朵。
其餘幾人都點了點頭。
在芙可絲急匆匆地離開這間套房後,屋內又陷入了一片死寂。
大白熊坐在籠子邊上,撓了撓那對圓潤的毛耳朵,憨厚地關心籠中的人:“艾瑞爾大人,您需要先喝點水嗎?”
說著,他用蒲扇般的大手捏著精致的一個小茶杯,努力地將它遞到艾瑞爾的嘴邊。
艾瑞爾被鎖鏈束縛住的手動了動,他緩緩地掀開眼皮,幽綠色的眼睛亮得驚人。
“泊勒。”艾瑞爾沒有喝水,而是突然開口:“之前讓你去查的,豺狼家族的人抓捕低級半獸人家族的人當奴隸的事,查得怎麼樣了?”
泊勒的手指一僵,小心翼翼地把手收回來:“我……我查到了一些。”
“三個月後把主事人全部丟進角鬥場喂魔獸。”籠中的人冷酷地下令。
而後他凝視向另一邊的閃電,被盯住的清秀少年一僵,耳畔的鳥毛都有點炸開了,立刻主動彙報:“大人,我把偷盜礦石的那群家夥都抓住關起來了!”
“全部喂魔獸!”艾瑞爾毫不留情地宣布判決。
接下來被盯住的是變色龍:“科米利安……”
瘦削的科米利安搶答:“大人我懂的,都喂魔獸!”
籠中的艾瑞爾長腿微屈,上半身則倚靠在籠壁上,雖然他的手腳都被束縛了,但是精神卻似乎越來越亢奮。
“現在我們半獸人正處很危險的境地,魔獸,精靈,以及內部那些愚昧又惡心的家夥,都把我們這個種族在往懸崖推,懂嗎?”艾瑞爾略蒼白的臉上逐漸浮現起一股野性的殘忍和瘋狂。
“隻有肅清那些阻礙變革的蠢貨,我們才能將半獸人帶往更好的明天,你們懂嗎?”
“……”
又開始了,每次逐漸獸人化後,還保持著理智的小公爵就會變得野心勃勃且激情昂揚,偏偏每次他亢奮的時候都被鎖在囚籠中,於是隻能拉著他們幾個徹夜不停地演講他的振興半獸人計劃。
偏偏那些計劃一聽就很瘋狂且不合理,裡麵還夾雜著奇怪又尷尬的口號,讓親衛隊備受折磨。
除了最嚴肅的伊克西翁還一臉鄭重地點頭附和之外,時不時喊一句“半獸人永不為奴”之外,其他幾個人都習以為常地開始發呆走神了。
無聊的變色龍科米利安悄悄地往泊勒和閃電身邊湊:“我聽阿瑞斯戰鬥學院的那個伊莉絲說,東塔城有個很好玩的東西叫麻將,我花了五十塊魔法石從她那兒買到了一副麻將和遊戲規則書。”
泊勒憨厚的臉上露出向往之情。
閃電低聲製止他:“這種時候彆想著玩!”
科米利安解釋:“隊長現在也不搭理我們,我們就在屋裡玩沒事的。”
閃電看了一眼艾瑞爾,後者此刻正眼神灼熱地盯著一張北塔城的地圖念念有詞,壓根沒想搭理囚籠外麵的他們。
他碰了碰伊克西翁的肩膀:“你給大人地圖乾嘛?”
“噓。”伊克西翁嚴肅地將手指壓在嘴唇上,示意他們安靜:“艾瑞爾大人剛才說他正在規劃北塔城的未來,讓我們不要打擾他。”
“……”閃電猶豫了一下,看向科米利安。
“那你們去房間的另一邊玩會兒吧,先說好我隻是監督確保你們不會太吵鬨打擾到艾瑞爾大人,對了,科米利安,你先把規則書給我看看。”
……
白色尖塔一樓。
芙可絲剛剛從位於紅楓大道的天劍宗招生辦回來,剛才他們在屋內耽誤太久了,此刻夜已深沉,招生辦已經關門,黎離幾人的身影也不見了。
幸運的是,芙可絲剛剛下來的時候正好看到黎離走進一間等待戰鬥的休息室。
她安靜地坐在外麵,在心中苦惱地思考著該如何從黎離那兒打聽有關靈魂魔法的事情。
黎離這麼年輕卻擁有這樣強大的靈魂力量,除去她本身肯定是這方麵的天才外,還肯定有一位指導她修行的優秀老師,或許她和她的老師知道治愈靈魂損傷的方法。
芙可絲心事重重地等待著,然而她等了許久,明明那邊顯示戰鬥都已經結束了,裡麵的黎離也沒有出來。
“……她難道是想通宵爭奪積分嗎?”意識到這點的芙可絲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不是都說人類具備所有種族中最強大的學習能力和最快的晉升速度,卻也擁有最深入骨髓的惰性嗎?
黎離一直不出來,芙可絲也隻能安靜地等待在這裡。
直到白色尖塔外麵的照明魔法陣全部熄滅,濃重的薄霧被晨曦逐漸驅散,休息室中才走出那道讓她望眼欲穿的身影。
芙可絲握緊魔法杖,正準備上前的時候卻又理智地止步了。
不,不能這樣冒昧地上去詢問,對方是連魔法波動都會特意隱藏起來的人,想來一定謹慎又小心,自己直接去問對方“你是否能知道治療靈魂損傷的方法”未免太可疑了。
在短暫的猶豫過後,芙可絲選擇悄悄地跟在黎離的身後,準備想辦法接近對方,在稍微熟絡一些後再想辦法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至少也該熟絡到能夠打招呼的程度吧?
芙可絲假裝淡然的模樣,好似無意地走在了黎離的後麵。
黎離正在去的位置是位於白色尖塔後方的一處小花園,這裡非常偏僻幽靜,平時根本沒人來,正適合每日清晨時的練劍。
她其實早就發現芙可絲在跟著自己了。
昨夜與那兩個半獸人擦肩而過的時候,全身上下都是心眼子的藥檀聽賽爾說他們疑似要私下報複,就悄悄地往那兩人的尾巴上丟了兩道靈力烙印。
現在,芙可絲悄然搖晃的蓬鬆狐狸尾巴在黎離的眼中不要太明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