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罷,她又罵了格魯幾句,慢悠悠地朝著禁牢的下一個方向走去了。
藥檀怔了怔,皺眉思考著黎離最後那句意有所指的話。
她是不確定現在他們在什麼位置嗎?難道是想要求援……但是連大概的方位都不清楚?
待人影慢慢遠離後,那邊的守衛才忍不住低聲開口。
“這兩人倒是很識相啊。”
“看他們實力應該不強,大概是也渴望擁有更強大的力量吧……”
“下次就把這兩個家夥先送去好了。”
“……”
科林斯借機扒在鐵欄邊上和他們聊上了,又是叫老師又是叫大哥,甚至還承諾自己被改造成功後一定帶酒回來給他們當謝禮,一時間氣氛居然有點離譜的融洽。
在這空隙間,藥檀蹲在地上好似靦腆地聽著,而他的手則小心翼翼地伸出去,慢慢地抓住了那些不起眼的草屑……
全是方才黎離抖袍子時掉落的,太不起眼了,好像真的隻是不小心沾染上的。
他悄無聲息地將那些草屑捏在手中,伸了個懶腰,好似困倦一般縮回角落的石床上背對著守衛躺著。
而後,他開始艱難地辨認起這些植物碎屑的種類。
“天南草,通常生長於南塔城和東塔城……”
“菟絲花,僅生長於南塔城……”
“秋葉蘿,僅南塔城……”
“貓尾草,僅生長於……”
……
在科林斯口若懸河地給那些守衛們畫了一個接一個的
大餅,甚至開始說自己以後要實名寫信推薦他們當亡靈教會的主教時。
藥檀的眼睛緩緩閉上。
他想,他知道他們在哪裡了。
隻是一直有人守著,不能用傳訊玉簡,隻能等黎離來的時候告訴她答案了……
……
南塔城。
雙月黯淡明明都已結束了,然而此刻的南塔城卻依然一片揮散不去的陰霾。
天穹上壓著一片霧蒙蒙的陰雲,昔日城中生機盎然的草地和巨木都被接連數日的暴雨淋得濕漉漉一大片,落花和枯葉凋零在泥濘之中,靠近城牆周圍的那些樹屋中早已空無一人,陷入一片死寂。
西壬強忍著靈力虧空的反噬,艱難地射穿了一隻俯衝下來的飛行魔獸,而後緩緩地靠著一棵巨木下滑,坐倒在泥濘之中。
他擔憂的視線隱隱落向南塔城的某個方向,那裡……有很長一段城牆被破開了。
西普那和費魯曼他們這些最頂尖的強者,都聚集在那兒,正在艱難地抵擋著如海潮般的魔獸。那些魔獸仿佛殺不死一般,死掉後又爬起,源源不斷地湧向南塔城之中,精靈的長老們費儘全力才將那幾隻聖階魔獸阻攔在外。
隻是,對麵的亡靈法師中似乎也有異常強大的存在,在暗處操縱著那些聖階魔獸的屍體複活,以至於這場戰局僵持不下,遲遲不能分出勝負。
西壬他們這些年輕人,則負責在城中清剿那些闖進來的魔獸。
他太累了。
西壬大喘著氣,臉龐被雨水衝刷得有些麻木了。
就在這時,他看到前方有幾道人影閃過。
以澤爾更為首的秋葉學院的學生,正背著幾個受傷的精靈朝城中安全的區域跑去。
在路過西壬身邊的時候,澤爾更甚至都沒有發現他的存在,往日驕傲得恨不得拿鼻子朝天的優雅精靈,這會兒卻是滿身的血腥和泥汙。
西壬也沒有跟對方交流。
然而就在這時,西壬被雨水澆得冰涼手邊,突然有一陣風掠過。
他猛地睜眼,下一刻,硬撐起身上所有的力量拿起手邊的長弓,而後撥動弓弦——
咻——!
一直舍不得用的木箭穿破雨幕,以快到不可思議的速度追著澤爾更的背影而去!
澤爾更後背一涼,匆匆回頭。
然後,他便看到一隻被穿透心臟的魔獸悄無聲息地落在了自己的腳邊,暗紅的鮮血被雨水衝刷著浸到了泥土裡。
西壬一瘸一拐地走過來,拔下那支木箭,麵無表情地看著澤爾更,而後轉身:“你們走。”
澤爾更看向遠處,卻發現又是一群越過高牆的魔獸在朝著這邊走來。
他咬咬牙,準備將背上的重傷者交給隊友,留下來和西壬一起攔住魔獸。
澤爾更不瞎,他看到西壬身上的傷比自己還重了。
“不用。”西壬毫不留情地驅趕他:“趕緊帶著他們去生命之樹接受治療,你再磨嘰會兒都死了!”
澤爾更怒道:“你隊友不在,我和你一起……”
就在這時,另一邊的街道中奔出幾道身影。
艾瑞爾手中提著雙刀,頭頂的獅子耳朵精神抖擻地立著,冷傲地打斷了澤爾更的話。
“他隊友在,你趕緊滾去救人。”
下一刻,跟在艾瑞爾身後的那群人都露出了他們的真容。
半人馬……半鳥人……嘶!居然全是半獸人?
澤爾更倒吸了一口冷氣,什麼時候南塔城裡溜進來這麼多半獸人!
更要命的是,這些人他還有些印象,為首那人赫然是天劍宗隊伍中的雙刀戰士,後麵那群人則是西壬在前兩天領進南塔城的,說是他的朋友!
哪家精靈會和半獸人做朋友?
艾瑞爾似乎看懂了澤爾更眼中的戒備,冷笑著揮揮自己的雙刀:“怎麼,擔心我們趁亂進攻南塔城?這麼害怕還不趕緊回生命之樹躲著?”
澤爾更卻是麵色複雜,他們這幾日來回奔走救人,自然也看到了艾瑞爾和那些半獸人是在幫忙殺魔獸……
而且此刻,艾瑞爾身後的半獸人隊伍已經毫不猶豫地迎上那群魔獸,開始激戰了。
澤爾更穩了穩背上的傷員,深深地看了西壬一眼,低聲說了句:“這次謝了。”
不過西壬卻叫住了他:“等等。”
“什麼?”
“要謝就拿誠意出來,我箭沒了,趕緊給我一把!”
“……”
在被迫給出誠意後,澤爾更帶領著秋風學院的學生們快速朝著生命之樹奔去。
艾瑞爾臉上的笑容有點扭曲,他穩了穩心神,摸出一粒靜心丹吞下,總算恢複了冷靜,忍下了進一步獸化的衝動。
“那邊剛才又躥進來一群魔獸,不獸化打不過了,不是故意暴露的。”他語氣僵硬地和西壬解釋著,順手一刀把撲上來的魔獸砍飛。
“你以為我會介意其他精靈的非議?”西壬將木箭撿起擦拭乾淨收回箭囊,而後摸出新箭矢懸在弦上,眯眼,屏息,鬆指。
箭射出的同時,他冷笑:“矯情!”
“……”
艾瑞爾不想跟他吵,他摸了摸依然有些腫痛的麵頰和嘴唇,一邊繼續戰鬥一邊問西壬:“黎離那邊有消息了嗎?”
他知道西壬和黎離有特殊的傳訊方式。
“她眼下還沒摸清他們在何處。”西壬射出一發三連箭後,沉聲回道。
“他們?”艾瑞爾敏銳地捕捉到關鍵詞。
“對,她今天早上找到藥檀和科林斯了,安然無恙。”
說到這一句的時候,西壬的沉重的語氣明顯變得輕鬆了一些。
“閃電和科米利安在徹底獸化後,想辦法派人越過了亡靈法師的包圍,去迷霧之森裡麵和附近搜尋,都沒找到黎離所說的地方。”艾瑞爾也快速地分享著情報,冷聲道:“至於她所說的那道通往神秘之地的傳送陣,似乎被人破壞了。”
“破壞了?”西壬有點錯愕:“黎離被發現了嗎?”
但是他很快否決了這個念頭,若是真的被發現了,她不可能還能順利潛入禁牢和藥檀二人碰頭。
“應該是被魔獸弄壞了吧。”艾瑞爾皺眉嚴肅道。
“我覺得也是。”
兩人在思考問題這方麵出奇的一致。
就在解決完這群魔獸後,疲倦的眾人正準備坐下休息片刻時,天空中,一道驚雷突然詐響。
少年們猛地回頭,臉色難看地看向城破的方向。
……
轟隆隆——!
低沉的雷鳴聲響起的瞬間,原本就黯淡的天色幾乎再黑了一個度,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巨手遮掩住了天空,偌大的南塔城似乎快要被這隻大手徹底拍成碎片了。
魔法的光輝與武器碰撞的刺耳尖嘯聲混雜在一起,回蕩在這片昏暗的天空之下。
在生生不息的綠色魔法光點的催動下,不斷生長的藤蔓以可怕的速度結成一道城牆,抵擋著如浪潮般不斷撲來的魔獸。
為首的兩隻聖階魔獸被淩厲的攻擊命中,巨大的身形
顫抖了一下,醜陋古怪的頭顱被斬落,在暴雨中濺起一片泥濘,然而下一刻,在暗處的無數道魔法光芒亮起,它破碎的身體居然詭異地被修複,而後再次不懼生死地撲上來。
紅衣主教是個牧師,他不斷地為周圍的光明騎士和精靈們救治著,一邊眉頭緊皺地質問費魯曼。
“費魯曼長老!為何女王陛下還不出手!”
精靈女王才是整個南塔城最強大的存在,甚至很多人都默認她已經無限接近魔導師之上的等級,即將成為繼光明教皇之後的第二位法神!
西普那擦了擦嘴角溢出的鮮血,亦是不懂精靈族到底在等什麼,如果她出手,又何懼這些聖階魔獸和亡靈法師?
然而費魯曼隻是麵色沉重地搖搖頭,似乎有難以言明的內情。
那一刻,紅衣主教和西普那對視一眼,似乎都想到某個可怕的猜測,臉色表情驟然變得難看起來。
嘭——!
聖階魔獸可怕的力量撞到藤蔓城牆上,瞬間將剛剛結成的那段城牆撞得粉碎,下一刻,它身後的那些魔獸便瘋狂地趁機湧入南塔城內!
費魯曼看得雙眼通紅,他怒喝一聲,一道葉刃割破手腕,而後高舉著魔杖,聲嘶力竭地吟唱著咒語。
“木之元素啊,聽從我的號令……”
“【樹人蘇醒】!”
鮮血順著精靈長老的手腕汩汩流淌到那根古木魔杖上,而後被暴雨衝刷著,沁透到了土壤中。
在魔法的炫目光環亮起的時候,轟隆隆的震動突然從眾人腳下傳出,南塔城內,那些不知生長了多少年的巨木震顫著,樹葉簌簌地瘋狂抖動著,下一刻,這些巨木粗壯的樹枝和根莖都開始瘋長……
樹乾上,一張張滄桑的麵孔出現。
樹根離土而出,如同一個個英勇的戰士,邁著沉重的步伐,帶著大地的力量堅定不移地走向牆破處。
而後,這些樹人戰士結成一道新的城牆,死死地抵擋住了兩隻聖階魔獸的進攻,並且蠻橫地用樹枝變成的大手不斷將那些企圖闖入南塔城魔獸重重拋開。
然而費魯曼身上的氣息卻變得極其微弱,同時喚醒這麼多的樹人戰士對他而言似乎極其困難,此刻的他竟然從大魔導師跌到了魔導師境界!
而且這十多個樹人也沒能到達聖階戰士等級,隻有超高階。
見到這一幕,綠色尖塔的精靈長老們麵露哀傷,卻不敢停下,而是快速地吟唱著魔法。
藤蔓死死地纏住了那隻聖階魔獸,它蠻橫地想要撞開這些礙事者,然而那些行動笨拙的樹人卻深深地紮根在土壤中,紋絲不動。
陰雲低沉,雷聲轟鳴。
暗沉的天穹之下,一道並不算高大的身影站在了綠牆之上,在魔法光輝的映照下,他本就布滿了陳舊痕跡的暗灰色戰甲上又新添了許多新損,唯獨手中的那把染滿鮮血的長刀還泛著耀眼的光芒。
轟隆隆……
大地震顫,奔湧的魔獸不斷逼近,聖階魔獸還在不要命地衝撞著樹人,魔獸大軍的對麵,一道聖階魔法波動不斷閃現,將那些死去的強悍魔獸再次喚醒,如操縱傀儡般指揮著它們繼續進攻。
老者冷冷地看著這一幕,而後緩緩將長刀提起。
“隻要勇士的刀劍未斷的一天,
你們,
就給我老實待在深淵一天!”
下一刻,一道以他為中心的熾熱氣息驟然爆發,且不斷地向四周擴散,那些滂沱的大雨在這可怕溫度的炙烤下,迅速被蒸發為一道道白煙,縈繞在他的身邊。
西普那手持長刀,視線緊緊地落在
魔獸隊伍最後方的那人。
他仿佛化身為一道火焰尖刀,狠狠地切開成千上萬的魔獸包圍圈,以銳不可當的速度暴躁地朝著那個亡靈法師衝刺而去!
無儘的暴雨中,西普那的火焰閃耀著幾乎能照亮整片南塔城的光芒,不斷地揮動著長刀,每一次斬殺過後,一隻強大的魔獸便被切成碎片,殘肢也被刀上的烈焰包圍著化作粉末。
一頭又一頭的魔獸倒在了西普那的刀下,瞬息間,他已突進到魔獸大軍的正中位置!
城內的某個角落,正在和魔獸們廝殺的賽爾猛地回頭,看到了那道衝天的火焰,他咬牙,加快了廝殺了速度。
頂上,已經搖搖欲墜的費魯曼用魔杖撐住搖晃的身體,聲音沙啞地號令眾精靈——
“全力掩護西普那大人!”
無數的治療光芒和保護結界,似一片星海,給那道火焰光芒鍍上一層又一層璀璨的光芒,終於,在無數人的堆疊下,他恍若一個從天而降的火焰巨人,帶著無可睥睨的氣勢,衝殺在魔獸大軍中間。
“嗯?”
一個黑袍人靜靜地立在魔獸群中,在袍子的胸口,繡了一個很簡單的數字。
“二”
那些魔獸就從他身邊奔過,卻毫無要襲擊他的意思,好似他也是它們的同伴甚至是頭領,非常順從地聽從著他的號令。
他目光沉沉地看著魔獸群中的動靜,微微皺起了眉。
“為什麼要做這種無畏的犧牲呢?”
“我們親愛的老友……”
二號凝視著那邊的西普那,眼底有淡淡的回憶和遺憾,似是歎息般地道出這句話。
然而在說話的同時,他已經舉起了那根精致的白骨法杖。
伴隨著低沉晦澀的吟唱,冰冷而強大的氣息開始從魔杖頂端攀升,某種不屬於人間的力量似乎正在醞釀,即將翻湧著現世。
如同無儘的暗夜降臨,大片大片的的迷霧以他為中心開始籠罩,凡是觸碰到這些迷霧的魔獸,身上的氣息都開始不斷攀升,就連那些被焚作白骨的魔獸,也都咯吱咯吱響著,緩緩爬起。
恐怖的氣息降臨人間!
就在迷霧即將籠罩向血戰的西普那時,一道土牆猛地拔地升起,下一刻,一道帶著淩厲殺意的刀芒狠狠地斬向二號的脖子!
二號的身形如鬼魅般化作迷霧散開,出現在另一邊。
這一擊落了空。
然而二號在感受到周遭的魔法元素的變化後,眼中浮現出驚異之色。
他緩緩回頭,目光複雜地凝向不遠處。
在一片暗沉中,遠處的火光仿佛一輪永不熄滅的烈日,從彼方灑向這陰暗的角落,將這無儘的黑暗撕出一道狹長的傷口。
在那道火光的映照下,四道身著殘破戰甲,緊握著手中武器的身影正踏碎那片黑暗,緩緩走來。
他們胸前,還佩戴著閃閃發光的鉑金色勇士徽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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