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塔城內, 伴隨著外麵越來越濃重的黑霧以及時不時傳來的隱約咆哮聲與可怕的搖晃,信徒們不安的情緒在蔓延。
他們低低耳語著, 議論著西塔城究竟是出了什麼問題。
“上一次那位神使大人降臨的時候似乎有亡靈法師搗亂, 以至於後續的盛典和賜福等等都取消了,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會不會是上次的事情讓神明惱怒我們了?”
“可是你都不是說了,那是亡靈法師在搗亂嗎?我們虔誠的信仰從未動搖, 光明神大人怎麼可能會那麼愚昧遷怒我們?”
“是啊, 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的光明神大人不會傷害我們, 隻會庇護我們的啊!”
“……”
神職人員們高舉雙臂呼喊著維持著教堂內的秩序, 聲音響亮——
“不要驚慌,不要害怕, 這隻不過是一些小插曲, 霜狼騎士軍團和獅鷲騎士軍團的各位騎士大人已經開始調查原因了。”
“保持鎮定, 家住在附近街區的先按照秩序依次退出教堂, 回到家中等候消息。住在較遠位置的留在教堂內, 會有騎士守護你們的!”
“……”
或許是因為習慣了聽從這些神職人員們的話, 即便外麵已經紛亂得像是隨西塔城隨時要坍塌下來, 這些信徒們雖然早已心生不安, 卻也依然保持著良好的秩序,沒有人趁亂生事。
他們隻是將雙手合攏並在胸前默默祈禱著,不安又充滿期盼地看向教堂外, 那裡, 一隊又一隊的霜狼騎士駕馭著高大的霜狼, 飛快地朝著教廷的方向奔去,晦暗的天空之中,無數隻獅鷲劃破長空, 帶著背上那抹閃亮的銀色掠向上方。
作為守護整個西塔城的騎士,獅鷲騎士們擁有遠超出霜狼騎士們的地位和資源,但是相對的,他們平時執行的任務也比霜狼騎士們危險。
他們極少管西塔城內的各種事務和紛爭,他們任務的地點大多在塔城之外,尤其是那些最危險最恐怖的深淵附近,獅鷲騎士軍團很少出現老資格的年長騎士,哪怕是出現,也多是以教習長官的身份傳授各種戰鬥技巧給新人,這不是因為那些獅鷲騎士想要刻意保持神秘。
而是因為,根本沒有多少個年長的獅鷲騎士活下來。
且不說在深淵附近執行任務高達五成的死亡率,深淵那些恐怖的迷霧侵蝕就不是人類的身體可以抵擋的,即便能夠從魔獸的爪牙下逃過一劫,長期任務結束後,從深淵退下來的獅鷲騎士們的實力和壽命也會受到嚴重的影響。
所以,沒有人比獅鷲騎士軍團的人更熟悉深淵的氣息,也沒人比他們更快意識到外麵那些彌漫的“烏雲”到底是什麼。
“快,所有隊伍集結,向隊長彙報偵察情況!”
“城中出現了迷霧,地下的震動依然在持續,城區的地麵已經出現了裂隙,根據以往的經驗,這和之前有人觀察到的深淵破碎出現時的狀況非常類似!”
“迷霧的濃度很快,城中部分低級魔法陣已經受到侵蝕失效了。”
“能夠辨彆出迷霧的源頭似乎是在教廷內,但是具體的位置至近無法判定。”
“需要進入教廷內部搜查。”
“等等,搜查教廷內部必須要有騎士長大人的命令,否則這種舉動等同反叛!”
“必須將這件事彙報入教廷!”
然而一隊接著一隊的獅鷲騎士們飛回教廷後,卻陡然發現另一件麻煩的事——
“那麼問題來了,我們現在到底該向誰彙報這件事?”
“……”
現在的光明教廷正麵臨一個非常尷尬的問題,獅鷲騎士軍團已經數年沒有正式的軍團長了。
教會中的各級主教負責管理的是教會和信徒間的各種事務,他們平時根本不管戰鬥相關的事情。
另一邊,擁有整個光明教會最高權限的機構,能夠調配所有騎士和神職人員資格的裁判所倒是有權力出手,但是裁判所的裁判長前陣子莫名暴斃了,據說是被亡靈法師給殺了。
教皇現在也暫時不見了蹤影。
獅鷲騎士們飛下降落在教廷入口的大廣場上後,一個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除了乾著急竟然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
就在這時,一道所有人都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
“都彆傻愣在這裡了,來聽我指揮!”
從治療殿匆匆趕出來的庫查茲迅速地理了理自己雜亂的頭發,竭力讓自己出現在眾人眼前的時候還保持有風度,想起自己在進入治療殿後收到的古怪命令,庫查茲自己心裡也沒有底。
庫查茲怎麼都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收到教皇的親口傳訊。
從巡邏回來開始,一切都顯得那麼不正常。
他們這隊重傷的傷員們原本打算去治療殿接受牧師治療的,但是不知道是哪位大主教出手,用了群體治療魔法替他們治好了大部分的傷勢。隊員們對此倒是沒有太過在意,但是庫查茲身為隊長,且還自詡為下一任騎士軍團長,自然要在這種細節上做到完美。
所以庫查茲還是去了趟治療殿,準備找出那位出手的主教大人並致謝——
但是萬萬沒想到,他沒有找出哪位主教大人,卻受到了教皇大人的直接命令。
“帶領所有人員離開教廷,即日起,在權杖與冠冕現身前,任何人都禁入教廷,如有違令者,獅鷲騎士可強行驅逐。”
一道莫名其妙的命令,庫查茲完全無法理解,帶領所有人離開教廷,禁入教廷都好理解,但是什麼叫“權杖與冠冕現身前”?
權杖和冠冕那可是教皇的代表,不是一直都在教皇自己的手中嗎?
但是庫查茲聰明的腦瓜一直轉得很靈光,他很快就找到了合理的解釋。
權杖和冠冕,那肯定就是教皇對他自己的代稱吧?教皇大人擁有絕頂的智慧,用詞高深莫測一些沒問題吧,所以就是在教皇本人出現之前,教廷將會成為禁地吧?
想明白的庫查茲氣勢十足地站直了身體,將單手劍一橫,對著其他獅鷲騎士大聲下令。
“所有人聽令,現在教廷禁入,我們要將這裡清空,一個人也不留!”
庫查茲的命令並沒有被馬上執行,大多數獅鷲騎士都皺眉注視著庫查茲,“庫查茲,你小子這時候彆開這種玩笑,現在教廷內似乎出現了深淵裂縫,我們必須馬上去製止魔獸出現傷人!”
“這不是玩笑,是命令。”庫查茲的表情也跟著嚴肅起來,擲地有聲道:“所有獅鷲騎士聽令,帶著還在教廷內的所有牧師和魔法師,包括主教大人在內,完全撤離教廷!”
庫查茲身後,屬於他自己那隻小隊的其他隊員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集合完畢,他們雖然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還是堅定地站在自家隊長身後,與其他小隊的獅鷲騎士們相對而立。
另一支隊伍的小隊長憤怒地逼近庫查茲。
“庫查茲,在教廷遇到麻煩的時侯你他媽想著帶人逃跑,你這慫貨到底想乾嘛!”
被罵慫貨的庫查茲這回也不氣,他知道自己這是正在執行教皇大人給派遣按的私密任務呢。
他正色解釋:“都說了不是逃跑,現在城中也出現了裂縫,難保裡麵不會鑽出一些棘手的魔獸,霜狼騎士軍團沒有辦法守護整個西塔城,我們獅鷲騎士軍團現在就該出現在信徒身邊才對,這是命令!”
“你什麼身份什麼地位,憑什麼對我們下令!”
“我什麼身份?”提到這個,庫查茲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自信洋溢在他的臉上,“我可是獅鷲騎士軍團的下一位軍團長!”
“誰說的?”有一位隊長冷漠的發出質疑:“據我所知,尤利西斯倒是真的被教皇大人欽定過是下一位軍團長,他在每年的騎士考核中也是永遠的第一名,他說出這樣的話我們所有人都信服,但是你,庫查茲,你憑什麼?”
“就憑你的萬年老二成績嗎?”
庫查茲的表情一僵。
他被戳中痛處了。
每個人都知道,曆任軍團長都是那一屆年輕人中最優秀的存在,而庫查茲在每次的考核中的確都遙遙領先其他獅鷲騎士——他每年都保持了第二名的好成績。
要是第一名一直在輪換那還好,庫查茲還是最優秀的那個,但是偏偏第一名的名字也萬年不變,尤利西斯尤利西斯尤利西斯,每年都他娘的是尤利西斯!
庫查茲深吸了一口氣,在其他人提起那個噩夢般的名字之前快速開口:“對,我就是老二!但是老二怎麼了,眾所周知獅鷲騎士隻靠實力說話,在場的各位有比老二排名更高的嗎?!沒有!”
“……”
“當初不是說過了的,誰拳頭硬聽誰的,咱們當初每天晚上睡前都被迫背誦一段光明傳說,不也是因為那誰的拳頭最硬嗎!”庫查茲模糊地把某個名字用那誰給代替掉。
獅鷲騎士們麵麵相覷,有人不耐煩地發出質疑:“現在可不是咱們私下玩鬨的時候,教廷內出現深淵裂縫是天大的事情,如果教廷內存放的各種珍貴資源和神像出現損壞了怎麼辦,誰能承擔這麼大的責任!”
“信徒的生命永遠比沒有生命的資源重要!”庫查茲握著劍,單手劍的銀光在他的麵上映得無比閃耀,他傲然注視著其他人,斬釘截鐵。
“出了事我擔責!不就是資源嗎,如有損毀,我賠就是!”
庫查茲的語氣過於堅定,獅鷲騎士們也被震住片刻。
終於,獅鷲騎士們陸續折返,分散飛向下方的西塔城平民區,另一部分則騎著獅鷲直奔向教堂內,帶著不明真相的牧師和魔法師們撤離教廷。
看到這一幕,庫查茲高高懸著的心總算是緩緩落下了。
教皇大人的這道秘密命令真是麻煩啊……而且這麼多人,還有好幾位騎士隊長是前輩呢,怎麼不讓他們來做這件事,反而讓自己來做呢?難道……這真是成為騎士長的必要考核任務?!
想到這裡,庫查茲原本萎靡的精神都突然振作了起來。
然而此刻,同樣不明真相的隊員們痛心疾首地提醒:“隊長你糊塗啊,你剛剛怎麼敢說出擔責這種話的啊?”
“是啊隊長!要是教廷內部真的出現深淵裂縫,把裡麵的魔法卷軸還有藥劑還有各種魔法道具魔法石全部給侵蝕毀掉了怎麼辦啊!”
“彆的不說,就隻算光明神大人的神像……沒記錯的話,咱們光明教會每一位教皇大人上任都會雕刻新的光明神大人的神像,雖然不是等身神像,但是那些神像都是極品魔法石雕刻出來的……”
“從有記錄開始,教會似乎已經有過五十多名教皇大人了吧,也就是說這次要真的賠償的話,庫查茲隊長您得準備五十多塊完整無暇的巨型魔法石。”
“唉隊長……你又不是尤利西斯,家裡又沒有靈石礦,怎麼敢說那種話的啊!”
庫查茲氣得跺腳。
“呸呸呸!晦氣!閉嘴!不許提那個名字!”
“……”
西塔城的晃動持續不斷,和一開始的平靜有秩序比起來,伴隨著如雙月黯淡般的黑暗籠罩上大地,地麵上的磚石出現裂縫,黑暗且讓人狂暴不安的灰黑色迷霧彌漫出來,一些體型較小的低級魔獸從中裂縫中鑽出,即便巡守到此地的霜狼騎士利落地揮劍將它們殺死,但是那些魔獸臨死前的嘶吼聲還是傳到了信徒的耳朵裡——
“嗷!”
某個年幼信徒純白的袍角,第一次沾上了魔獸漆黑的汙血。
西塔城中的寧靜,逐漸被打破了。
騎在獅鷲背上的庫查茲準備往下方飛去守護信徒之前,沒忍住往後看了一眼。
就是這一眼,他的心臟便不由得狠狠一縮。
一道深深的破碎裂縫不知何時橫亙在光明教廷的地麵上,就像是被某把驚人的大劍劈斬開了一道殘破的劍痕,且伴隨著每一次驚心動魄的地震晃動,那道裂痕便應聲碎裂,往西塔城更下方的城區蔓延下去。
昔日那一條看不到終點也看不到起點,如同登臨神國,被信徒們一步步攀登的漫長路徑,在不知不覺間已經被這些碎裂的痕跡全部毀滅,道旁盛開的那些燦爛金黃的花朵也被深淵的迷霧侵蝕枯萎,所有的顏色都褪成了灰黑色。
和上一次撒斯姆引起的混亂比起來,這一次的混亂沒有任何人露麵,也沒有任何陰謀的痕跡,仿佛真的隻是有一座深淵在此處意外誕生似的。
但是這次的深淵帶來的威脅未免太恐怖了一些,這樣濃重的黑霧,哪怕自己還飛行在天空之上,都能察覺到周圍的魔法元素正被那些黑霧快速吞噬。要知道庫查茲雖然年輕,但是經曆的各種大場麵並不比其他騎士前輩少,為了證明自己不比尤利西斯差勁,西塔城境內的大小深淵任務,他都搶著執行過,也到過大型深淵附近獵殺魔獸,對於深淵附近的黑霧頗有了解。
但是……吞噬魔法的速度這麼快的深淵,他還是第一次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