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可怕的是,從這道深淵破碎時的速度來看,竟然像是要從西塔城的頂端碎裂而起,就像是一隻虎視眈眈的巨獸,隨時都要將整個西塔城吞入口中似的。
庫查茲看得心驚膽戰。
天啊,光明教廷好像都已經快碎成兩半了,沒記錯的話擺放光明神雕像的那座內殿就在正中間,照這樣子看來,它們怕不是已經全部掉進深淵裂縫裡麵,被黑霧吞噬完了吧……
這是自己能賠的數字嗎?
獅鷲低低地嚎叫了一聲,提醒庫查茲趕緊做決定往哪邊飛。
正胡思亂想的庫查茲回過神來,冷靜了一下。
要鎮定啊庫查茲,你可是見識過無數大場麵的未來騎士長,怎麼能夠因為這點破事就先亂了陣腳!
他拍了拍獅鷲的翅膀,指了一個方向,帶著獅鷲朝某個位置飛去。
迎著風,獅鷲背上的年輕騎士低聲地嘀嘀咕咕。
“教皇大人,我可是賭上了全部身家來執行您交代的秘密任務了啊,等到這次考驗結束後,不說直接讓我當騎士長,好歹得在今年的考核中讓我當一次第一名了吧……”
昔日的宏偉的光明教廷,真的從內部開始破碎了。
這座淪為廢墟的庭院之中,被教皇親手構建出的獨立空間現在成了囚禁他自己的牢籠。
無處不在的灰黑色迷霧濃鬱到化作了濕漉漉的液體,浸透了教皇的白袍,它們好像全都活過來了,瘋狂地想要穿透教皇在身邊凝聚出的空間屏障,去吞噬這位強大的法神。
對麵傳來的壓力如海浪般壓迫而來,他手中那根好似十字劍般的魔杖卻依然保持著高舉的姿勢,始終沒有放下。
他總是充滿風度優雅挺立的脊背,不知何時開始顫抖起來。
兩道空間法則的力量瘋狂碰撞,一道想要撕裂空間,另一道拚命地想要縫合它,但是很明顯,和這個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神使比起來,教皇的法則力量逐漸落了下風。
終究是彆人贈與他的力量,他用起來並不算得心應手。
遊刃有餘的神使注視著下方不斷擴張的深淵裂縫,平靜道:“我曾經聽過你們世界中的有句話,背叛從來不是突然出現的,現在想來這句話很有道理,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
為什麼真正完全信奉光明神的裁判長至死都沒得到援手。
為什麼上一位神使會悄無聲息地死掉。
再往前推算,為什麼精靈女王會在晉升到法神等級之前果斷選擇回歸生命之樹,為什麼希澤一個尚未成長起來的少年能在教會的眼皮底下隱瞞自己覺醒了時間法則,為什麼撒斯姆被追殺了幾百年都沒有半點痕跡泄露,甚至還能在神使降臨的時候混入光明教廷?
更有甚者,教廷的其他人或許不知道黎離那些人對於神國而言代表的是什麼,但是身為教皇,他不可能不知道。
那些人並不是簡單的叛神者,也不是所謂光明神的棄族。
那是屠神者的族人,和萬年前第五塔城的巨龍一樣,甚至更加禁忌的存在。
在他們出現的最初,教皇就該親自抹殺掉這些潛在的威脅,可是教會卻像真的把他們當作普通遊民似的對待,甚至沒有派出一個裁判所的人去調查他們的真正來曆。
這一切的幕後主導者,都像是西塔城那些蜿蜒的隙痕,遙遙地指向了最終的那個答案。
站在裂痕對麵那個白袍法神。
神使的目光冰冷至極,宣布那個答案。
“你一開始就是個叛神者。”
聽到這句話,教皇蒼白的臉上忽然綻放出一抹奇異的笑容,像是嘲諷,又像是高興。
“叛神者?我可不是,我是光明最忠誠的信徒,直到現在,我也堅信,終有一日光明能夠綻放在這座大陸上……”
對麵傳來的巨大壓力讓他的聲音一頓,發出痛苦的喘息聲。
法則之力的對抗,教皇明白自己終究是落了下風。
他明白,如果不殺死對麵那個神使,那麼這一道超巨型深淵就真的會無法控製地從西塔城之巔裂開,屆時深淵將會吞沒整個西塔城,這裡也會化作魔獸的國度。
所有人,無論是強大的主教和騎士,還是那些毫無戰鬥能力的信徒,都將淪為魔獸的食物。
教皇緊盯著對麵施展著法則之力撕開空間裂縫的教皇,蒼白的臉龐上沒有一絲血色。
片刻的沉寂之後,教皇默默地取出最後一粒恢複魔法的丹藥,丟到了自己嘴裡。
溫和的光係魔法力量從身體內重新萌生出來,快速填補著教皇幾近乾涸的魔力源泉,附近原本快要徹底破碎的空間壁壘在這時候也停下了破碎的進程。
神使抬起眼,不解地喃喃:“想要繼續修補這片可笑的空間嗎?可你不是很清楚嗎,把這些迷霧全部攔在自己的空間裡,雖然對外麵那些人而言是好事,但是對你自己卻是更麻煩且危險的存在,已經算是優秀的你為了那些劣等存在做這種選擇,未免太愚蠢了。”
他真的不能理解教皇為什麼會這樣做。
從神國曆任神使傳回去的記憶可以看出,這任教皇是個非常狡猾聰明的家夥,從他幼年加入光明教會開始,就從未做出錯誤的選擇。
無論是教會的考核,還是成為教皇之後的一切選擇,他給出的總是好處最大的完美答案。
這是個聰明理智到仿佛沒有自我情緒的人,也是最接近神國族人們的人,某種意義上來說,隻要他一直堅持這樣的理智和完美,說不定未來真的能成為神國的一員。
然而如此聰明的他,在現在卻做出了最愚蠢的選擇,神使完全不能理解。
“我可不蠢。”
教皇無聲地笑了笑。
下一刻,他動了。
一縷白色的影子恍若無形地突然消失在神使的麵前,教皇的身影又一次不見了,不同的是之前的他一直都是用空間法則躲避神使的攻擊,這回他卻是第一次主動消失。
早有準備的神使猛地抬起頭,目光快速地在迷霧之中掠過,搜尋著教皇的身影。
兩人身上同樣擁有著空間法則,教皇為了避免被迷霧侵蝕,身邊一直都用空間法則構建出了特殊的護盾,這也使得神使能夠隨時鎖定他的位置。
然而不知道為什麼,庭院之中那股屬於教皇的氣息完全消失了,周圍也隻剩下庭院中還在阻攔黑霧往外滲透的那片空間壁壘還存在,而庭院之中的教皇連帶著他身上的空間法則屏障的氣息,都無影無蹤了。
神使冷冷尋找著教皇的位置,然而另一道空間法則的氣息的確消失了,連帶著方才還在阻攔裂縫的那股阻力也不見。
這樣的情況,最大的可能就是教皇用空間法則的力量逃往了遠方躲避了這場必敗的戰鬥。
難怪那家夥說他不蠢,的確,現在教皇最好的選擇就是丟下西塔城逃命,以他法神等級的力量外加空間法則,想要活下去並不算難事……
神使正理智地分析著教皇的抉擇時,突然間,一股強烈的生死危機感湧上心頭。
一道強烈的金色光芒驟然自深淵之下綻放。
下一刻,極致的聖潔氣息穿破了深淵濃重的迷霧,化作一道點亮天地的白色光柱,直直地自神使的胸前穿透而過!
光明係攻擊禁咒。
“禁咒,淨世聖光。”
在深淵底端,握著十字魔杖的教皇聲音沙澀地吟唱出了魔咒的最後一段。
隔著無儘的迷霧,他與神使四目相對。
被第二道禁咒迎麵擊中的神使氣勢瞬間萎靡了許多,連帶著深淵縫隙碎裂的速度都停滯下來。
他完美無瑕的麵龐上頭一次流露出痛苦之色,金色的血液汩汩地自他胸前的那道大洞中瘋狂流淌湧出,那些聖潔得仿佛不帶半點殺意的光束在這時候卻淩厲得可怕,不斷撕裂著他的身體和靈魂,黑霧快速湧上來試圖侵蝕掉這束聖光,然而深淵下方的那道身影卻始終將法杖的頂端對準了神使。
聖光自他為起點,不曾黯淡片刻。
“蠢貨!”
終於,向來絕對理智,幾乎從未生出過太多情緒波瀾的神使感覺到了什麼叫憤怒和恐懼。
“拋棄所有防禦的手段,甚至為了獲得吟唱禁咒的機會,選擇位移到深淵底部來攻擊我,你以為自己還能活下去嗎?”
為了支撐著釋放這道攻擊禁咒,教皇已經無暇分出一絲力量去支起護盾阻攔深淵底部這些狂湧上來的迷霧了,它們的影響力遠勝過尋常的迷霧,那些暴戾狂躁的氣息無時無刻不在考驗著教皇的意誌力。
雪白的袍角已經被迷霧徹底浸染為了黑色,這些狂暴的氣息比魔獸還恐怖,它們不但撕咬著他的□□,還折磨著他的靈魂。
他蒼白如紙的臉上時不時露出一絲難以抑製的痛苦和猙獰表情,雙手劇烈顫抖著,看起來隨時都要失去理智,而魔杖頂端的光芒也逐漸黯淡下去,那是教皇身體內最後一絲魔力即將被壓榨空的標誌。
終於,聖潔的光柱熄滅在天地間了。
神使險些徹底破碎的身體也終於在崩潰的前一秒停止了。
“哐當——”
教皇手中那根魔杖從他蒼白的手中無力地往下墜落,在那一刻,他似乎恢複了片刻的清明,下意識地想要伸出手去抓住魔杖,然而屬於他的那柄特殊的劍,終於還是從他指間滑落,墜入了無儘幽暗的深淵底部。
看到這一幕,神使麵上表情恢複了平靜。
連續兩道禁咒攻擊的確恐怖,但是對神使而言還不到致命的程度,隻要及時回到神國,再經過數百年的沉睡和休養,他就能恢複到現在的狀態。
但是對教皇而言就不一樣了,很明顯,之前為了阻攔深淵裂縫擴大,教皇差不多消耗掉了所有力量。最後他更是放棄了所有防禦換取了釋放攻擊禁咒的機會,即便現在神使放過他,魔力耗儘又被深淵源頭侵蝕過的他,注定是必死的結局了。
當他走上背叛神國的道路時,他的選擇就不再正確了。
神使漠然地看著失去所有力量,如螻蟻般沉浮在深淵之中,隨時都要被湧出的魔獸撕裂的教皇。
“這就是背叛的下場。”
重傷的神使轉過身,準備即刻回到神國,隻要把自己的記憶帶回去,下一位神使會知道該怎麼處理這個世界的。
然而就在他邁動第一步的時候,就猛地察覺到了不對。
庭院中,這片被教皇構建出的空間壁壘至近都沒有潰散!
不對,已經死掉的人或是失去意識的人,是絕對不可能繼續支撐空間法則運行的!
然而還未等神使做出任何應對,異況突生。
極致的殺意與凜冽的毀滅法則氣息,附著在那抹銀白色的劍光之上,悄無聲息地劃過了神使的脖子。
神使愕然地看著眼前的畫麵在自己眼中翻轉墜落,他甚至還未來得及看清到底發生了什麼,就看到自己的身體轟然倒塌在地,不知何時出現的那個垂死男人,顫抖著手,艱難拾起那半截看似平平無奇的斷劍,麵上的笑容寧靜又感慨。
“她很大方,覺得一把斷劍送不出手,就送了我兩把斷劍。”
斷劍?
還未等他明白過來,毀滅法則悄然發動。
第一位踏足此界的神使,世人眼中的“光明神”。
祂眼中的這個世界,就此悄然落幕。